2017年4月26日 星期三

后謙103學年度生活照片精采回顧

  自103年9月至今104年6月,劉老師把將近一年來的生活照精挑細選之後,剪輯成一段影片來做一番精采的回顧。


  后謙書院是一個大家庭,在后謙讀書,學習,成長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每一位家長都是孩子們的父母,每一位學生也都是家長們的孩子。大家彼此關心,彼此協助和分享。親師間的溝通和讀經教育觀念的交流,讓讀經教育在后謙書院得以篤實穩健的發展。這不儘是后謙老師們的福氣,更是后謙家長和孩子們的福氣。


讀經的孩子是有福的,讀經的家庭是有福的,
恭喜讀經的家庭,恭喜讀經的每一位伙伴;
讀經的民族是有福的,讀經的國家是有福的,
為此目標一起努力!推廣,推廣,再推廣;宣導,宣導,再宣導。



影片:日文讀經三(四)部驟:聆聽,朗讀,背誦,(默寫)

用王財貴讀經教育的方法學習國際語言,可以放諸四海皆準。尚明對於日文讀經的做法先是聆聽,到朗讀,到背誦。由於孩子對於日文有高度的興趣,之後也自己默寫了一段文字。由此可見,孩子自主學習的能力已經有了基礎。從幼兒園開始,至今小學六年級,讀經教育在孩子身上實行了九年,如今才日漸看到成果,可見教育基礎之舖陳,是有一段漫長的等待的。要把握教育的時機,善用記憶力的黃金時期,學習效果的確很好,其過程卻可以很輕鬆。

 — 在后謙幼兒雙語讀經學園

哥哥誦讀日本的歷史。2012-10-30



相距一個月,看不懂五十音的妹妹終於也把第一段背起來了!2012-11-22





王財貴:教育的價值觀(修訂版)

王財貴:教育的價值觀(修訂版)
原創 2017-02-03 王財貴 文禮書院
時間:2013年4月3日
地點:明德堂私塾(羅浮山)
修訂:王財貴(2016年10月20日)

題外的話:禮樂的精神——損益以合人性

請坐在後面一半的全部移到前面來(眾人移動位置,復靜下來),讓大家像這樣擠著,不很整齊,是不合禮數的。但為了讓大家都聽得到,所以我們就不拘這個禮了。因為這裏設備簡陋,廣播系統不完善,只在前面有音箱,房間又有回聲,所以聲音不能開得太大,後面的人會聽不到。再加上屋頂是塑料板,外面還下著陣雨——雨點打在塑料板上,本來是很好聽的。明朝王禹偁有一篇文章叫做《黃岡竹樓記》,黃岡是湖北的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盛產竹子,當地的人就用竹子來建築,屋頂就把竹子破開,覆蓋起來當作屋瓦。下雨的時候,這個竹樓,諸聲並作,那真正是太美妙了!


我們這個屋頂雖是塑料,但也一樣諸聲並作,如大家不坐近一點,就聽不到我的講話了。所以我們就不拘禮數了,但我們的主要目的因此達到了,這反而是大禮啊。儒家講究禮樂,禮是規矩,但守規矩的目的是要順人性、合天地,總之就是要把好事情做好。周公制禮作樂就是讓天下的人在生活細節有所遵循,容易安頓情感,把事情做得有條有序。在一般的場合之下照一般的規矩做,就可以了,但在特殊情況之下,禮是可以改變的,所以孔子說三代的禮有損益。損,就是少一點,益,就是多一點,就是隨機可做微調。做微調的目的,跟原來制禮作樂的目的是一樣的。所以調節過的禮樂,雖然形跡上跟原來聖人所作的禮樂不一樣,但其內在精神正好合乎聖人禮樂的精神。如果聖人在此時此地,他也要這樣調節一下,這樣就是真正的禮樂了。

從動物也會做教育說教育的人禽之辨:價值觀念


因為我要大家移動位置,就講以上這段不相干的話。但也不是完全不相干,其實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樣的。比如說我們體制的學校——作為一個國家民族,有學校的制度,這也算做一種“制禮作樂”。古時是沒有這種體制學校的,最古老的時候,人就像野獸一樣,叫做“野人”,野人是沒有禮樂的。禮樂是一種文明的表現。但是人類從最原始的時代就知道要做教育了,本來動物做教育,好像是一個普遍的現象,不止是人,我們看到所有的動物,尤其是比較高級的動物,都好像也會做些教育的工作,譬如母雞會帶小雞,這不是教育嗎?越高明的動物,我們看到它們父母教養它的下一代,教學的內容更複雜,教學的時間更長久,可見教育是動物的本能。


我們人類當然也有這種本能,都會做教育。但是人類的教育跟其他的動物有不一樣的地方。其他動物教育的目的,只要讓它的下一代適應世界,能夠好好地生存下去。怎麼生存呢?是動物性地生存,所謂“食、色,性也” 。教到能夠讓它生存下去,它們的父母就不教了,像一隻母鳥教小鳥,只教到小鳥能夠飛翔,能夠去覓食,母鳥的教育就完成了。只有人類的教育很奇怪,時間很長,尤其內容很多,不只是想讓孩子能夠活下去,而且要他活得好。什麼叫做活得好?那當然有各種層次了,第一層是經濟生活好,這個經濟生活雖然比動物的生存還要精緻一點,但它跟動物的生存是同層次的。人類除了活下去之外,應該還有其他動物所沒有的部分,就是活得更有價值。

什麼叫做價值呢?價值的初義是市場價值,古老的市場是以物易物,如兩頭羊可以換一頭牛,我一頭牛值得一百隻鵝,這是對價的價值。後來以金錢來作中介,多少人民幣可以換一棟樓、一斗米。這樣的價值還是在經濟生活中,還在現實中,而我們剛才所強調的人生價值,不是現實上的價值,而是心靈的價值,生命的價值。就是人之所以為人,還他本色的高與低,那麼什麼叫本色呢?就是人雖然也是動物,但人不只是動物,所以人之所以為人,不是在人跟動物差不多的地方說人,而是在“不只是動物”這一邊來說。照這個道理來講,假如一個人賺了很多錢,過著很富足的生活,這不是人的價值。因此孔子才說“富貴於我如浮雲”,富與貴不是人的價值,又說“富而好禮”,“好禮”的這一部分才是人的價值。既有好禮的內涵了,那富可以因為好禮而變得也有價值起來,因為如果不富,那好禮的表現就不能夠產生那麼大的作用,造福那麼多的人群,於是富就不會是罪惡,富也是可追求的,因為好禮讓富有了高一度的價值。

人生的最高價值:志於道

所以一談到人生的價值,我們就要有價值的觀念,叫做價值觀。價值觀就是一個人要知道什麼是人生值得追求的境界,用普通的話來講,人類要追求什麼?這個“追求什麼”就是你的價值觀。有些人的價值觀認為人就是要過好日子,像這樣的價值觀我們稱之為現實的,或庸俗的,其實不是現實庸俗而已,而是動物性的。有許多家長一談到孩子的“前途”,總是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過一種富足的生活,以為它就最有價值了。但真正對人、對人的意義認識的人,不在這裏說價值,他在另外一個層次、另外一種境界說價值,那另一種境界,超越於現實的層次。但所謂境界也有高低純雜之分。有的是比較低的,比如說治國平天下,那是很大的價值了吧?但這種價值還是比較低的。“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往這裏去追求價值,這才是真正的價值,因為它是純粹的價值。所以一個人不是為了培養孩子將來能夠賺大錢,掌大權,升大官,甚至也不在於這個孩子有學問,有才華,能創業,成為社會的精英,到最後也不是期待他去治國平天下,而是他要成為一個“人”,他要合乎人之道,而這個人之道就是天之道,所以要“志於道”。這樣他人生的價值觀就漸漸地從動物性往上升,升到最純粹的境界。

而這裏有一個一般人不容易透澈了解的關鍵,一般人都知道志於成為社會精英的人,是比較容易發財,比較容易升官的。有許多人原來是為了升官發財,才立志要成為社會精英。怎麼成為社會精英呢?有學問有才華,就能夠成為社會精英。所以他們一心只追求學問才華,不必管升官發財。但一個人能夠有學問有才華,成為社會精英,是不是就夠了呢?如果覺得不夠,認為還要加上有品德有智慧,那就不是為了自己的升官發財而已,進一步是為了他的價值的無窮性,他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要“己立立人,己達達人”,除了要有學問才華之外,還要有心量。於是我們可以發現要有學問有才華是比較容易的,要有這種“立人達人”的心量是比較不容易的。這越不容易的地方,就代表越有價值,不是嗎?你要買一斗米比較容易,你要買一頭牛就不容易買了;你要買一頭牛容易,你要買一棟樓就不那麼容易了。那不表示牛的價值比米高,房子的價值比牛高嗎?一個人要他“立人達人”,他必須是個社會精英,可見立人達人的價值更高。


而這個人的價值越高,他必定已完成了比較低的追求。或是更進一步說,縱使他不能完成比較低的追求,他也無所謂。因為人生的價值、意義、追求不在比較低的地方,而是在更高的地方。所以你認為什麼才是做人的意義,這是你自己如何立志以及你如何教你孩子最最重要的一個關鍵。這個竅門不開,你將浪費了自己,也將浪費了你的孩子。所以,人有些時候要放棄某些東西,這個放棄不是不要,而是無所謂、不在乎,有也好,沒有也沒有關係——但它一定有。做人為什麼不做得簡單一點呢?為什麼不做得暢快一點坦蕩一點呢?理想和德性是求之在我的,所以要以高明、優雅、清澈為標凖,而現實的追求,是求之在外的,所以可以有,也可以沒有。這樣做人,不是很自在嗎?你不就是幸福的人嗎?我們培養孩子,就是要培養這樣的人格。

道在哪里:參考經典 調適上遂

那怎麼使他成就這樣的人格呢?你一定要先有價值層級的認識,一步一步地高上去,高到最後,只有一個念頭——“志於道”。我們要他學道。道在哪里?本來每個人都應該知道,因為道就在人人心里,但都被世俗所埋沒了,發不出來,以為自己沒有道,現在有個方便的方法幫助它發出來,我們可以先說道就在聖人的心里,但哪里去找聖人的心?聖人的心已經表現在經典里。去讀經典,感受到聖人的心,你的心便容易受到啟發,回歸於道。所以,讀經典,不是要你跟著聖人走,而是把聖人作為一個參考點,你對照一下,誰比較高明。


如果你讀了《論語》,認為孔子太遜了,你比孔子高明得多,那你就依你的能耐去做你的人,不必再讀《論語》了。但我相信很少人敢這麼說,所以教你讀《論語》是使你的眼界高遠,雖然你一時做不到,但是你畢竟看到了,能夠感受到聖人的心靈而起追求,這輩子你就有了方向,你所做所為就值得了。這種感受和追求,有的人是連夢都夢不到的,所以教育的第一要義就是要把價值觀建立起來。你要給孩子教育,先要自己對人生的價值有一點判斷,要自己問:做哪種人比較有價值?於是你就不會再為職業和地位考慮了。這不考慮不是他就會被餓死,他就永遠沉淪在社會底層,而是你不在意。當你不在意他是否賺大錢、是否當大官的時候,它反而才會來,或者來了他才可以消受得了,要不然,錢越多越不幸呀,官越大,離監獄越近呀!

用經典做對照 跳出現實洪流

但畢竟人生長在現實中,現實還是需要照顧的,而且現實的壓力是很大的,價值上有沒有缺憾,不會有切膚之痛。現實一有缺憾,馬上令人感受到痛苦,所以現實是很壓迫人的,人也很容易去注重到現實,而且很容易被現實所衝擊,所以人生常會隨波逐流,其中有許多的無奈,我們實在不忍心太過苛求。但是我們還是希望每個人自己能夠從滾滾洪流中跳出來,自己跳不出來,人類有方法,就是從能夠跳出來的人這裏取得典範,興發志氣,你就可以去學習,誠懇追求,也能達到聖賢的境界。


顏淵一見到孔子,興起了一種“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的感受,對高的對象,如果不仰,就不知道它的高;對堅的事物,如果不鑽,就不知道它的堅。譬如你到泰山底下,只低著頭,便不會知道泰山有多高,你必須抬起頭來,才能感受到泰山的高,而且你越抬頭,你就感覺到泰山是越高聳。一個不肯抬頭的人,不肯面對聖賢的人,他可能永遠只看著眼前三尺的路,雖然一步一步地,好像走得也很勤快,但他不知道自己會走到哪里去,他的心是不安的,他的生命是不可能有價值的。

選擇讀經還是體制:先立其大的教育價值觀


我們現在各位,你對教育好像有特殊的認識了,因為你把孩子送到“私塾”這樣特殊的地方受教育。但你知道這個特殊的意思嗎?這個特殊如果只是“與眾不同”,別人學那邊的東西,我學這邊,比如說學校的孩子學功課,我們讀經,那麼你就會這樣想了:這個學功課的孩子都沒有讀經,他們是缺文化呀!但是有朋友對你說,你的孩子只有讀經,沒有做學校的功課,你也缺了一塊。很多人這樣一聽,心就慌了:果然我們缺了一塊,怎麼辦?而且讀經所缺的這一塊太大了,不只是功課沒有做,將來還不能升學,不升學將來就沒有職業,沒有職業以後就會餓死。哎呀,還是不要去讀經了!我說:你不要回到浩劫時代好不好?現在很少餓死人了。


不過,剛才說的,現實的壓力還是很大的,被人一提到沒有上學就沒有學歷,沒有學歷就沒有職業,沒有職業就活不下去,慌了!那麼這種想法到底對不對?合理不合理?當然沒錯。但我們剛才不是講了嗎,價值是有層級的,一層一層往上升,而價值的特色,是上層的價值可以籠罩包含下層的價值。假如不能確定是否真的籠罩包含,至少你可以“不在乎”。也唯有在“不在乎”的態度下,你才有資格去籠罩包含。要不然,你天天問:我價值這麼高,為什麼還沒籠罩呢,還沒包含呢?我要忍到什麼時候呢?這樣想的人對於高價值還是認識不清澈的。

而現在我們選擇孩子的教育,也要用這種層級的觀念來思考,哪一種教育是比較有價值的?所謂教育的價值,就是教育的成果比較好,不會浪費時間,用少量的精神生命就可以達到高度的效果。那我們就可以比較一下:做功課的人不讀經,缺一塊;讀經的人不做功課,也缺一塊。但我們要看一看讀經跟其他的教育是各占一邊和缺一塊的左右關係呢?還是一上一下的關係?假如是一上一下的關係,你就可以放心選擇了。即使認為各占一邊的人,我也可以叫你稍微放心,因為一邊跟一邊有大邊跟小邊,縱使你認為各缺一塊,你也要知道是缺大塊還是小塊,才能做出比較合意的選擇。

儒家是刀鋸鼎鑊的學問

有人認為沒有進體制將來會餓死,那所缺的是大塊,所以他不選擇讀經。但是你如果認為,不讀經所缺的是大塊,是整個人生內涵的缺乏,那你就會認為讀經雖然缺了體制這一塊,還是可以犧牲體制去讀經。但是這種“犧牲”,是現實的犧牲,那種犧牲的心情是不好受的。現在我開出另外一條思考的路:讀經的效能如果是在較高的位置,它就可以籠罩涵蓋比較低的學習。甚至更有信心的家長要這樣看:讀經以下的功課,要學是很快的,甚至寧可放棄,不學也罷!達到這個地步,你才真正認識讀經的價值,才真正能讓你的孩子安心讀經。

陸象山說,“這裏是刀鋸鼎鑊的學問”。陸象山在這裏說的是儒家的學問,他說儒家這一家的學問是“刀鋸鼎鑊”。什麼叫刀鋸?就是殺頭。什麼叫鼎鑊?就是下油鍋。儒家的學問是讓人殺頭下油鍋的學問,為什麼這樣講?不是儒家教人犯罪受刑,而是表示儒家的學問要去除你現實上的種種考量、追求,你要把你的生命交出去,變成另外一種生命。你要殺掉你原來的生命,如果對原來的生命不死心,你是很難超脫的。所以假如你對其他的學習不死心,你雖然已經讓你的孩子讀經了,但你還是天天惴惴不安,你是自討苦吃,活該!誰叫你來?你不來不就不辛苦了嗎?但是,你不來,也很辛苦,做人就是這樣麻煩啊。所以你只好學會走一條路——安心吧!你要認清了:對喲,這是刀鋸鼎鑊的學問,這就是上刀山下油鍋的學問,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大丈夫才做得到。

體制滔滔 跳出來讀經的是少數


所以如果有一個人跟我說,體制的教育是天下最完美的教育,我為了我孩子的完美,我選擇體制教育。我是非常敬佩這種人的,他了不起,為了孩子的最好成長而選擇了那種教育。但他如果跟我說,因為體制教育可以去升學,體制教育將來可以有飯吃,所以我要讓孩子上體制教育,我則看不起這種人,一個孩子生在他家,這個孩子是不幸的,這個孩子還沒開始走他人生的路,已經被他的父母所敗壞了,障礙了。因為父母沒有價值的認識,平白讓孩子也過一個沒有價值的人生,這不是很可怕嗎?

所以,作為父母的,要給孩子真正的教育,孩子受到真正的教育了,一般人所追求的富貴利達,也都容易得到。何況剛才說了,不得到也沒有關係,也忍受得住窮乏困苦,而且不只是忍受得住,這本來就不是他的追求。各位,你要上刀山下油鍋一趟,才能堅定你的信心,我知道要這樣翻轉過來,並不容易,但如果明白道理了,也不困難。所以我們推廣讀經,雖然明知不容易,但還是要推廣,辦私塾的堂主老師們雖然遇到許多挫折,但還是要堅持。因為我們一放手,什麼都沒有了。孟子說“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天下就像滔滔大浪一樣,大部份的人都順著滔滔,隨波逐流而去了。誰肯從這個滔滔的波流中跳上來?很少數,很少數。

所以各位,你要知道讀經的家庭、讀經的群眾是極少數的,你要耐得住寂寞,因為你的四週全都是“滔滔者”,只有你這個清明的人。有人就說,你怎麼可以這麼驕傲,自認是“天下皆濁我獨清,天下皆醉我獨醒”?一個人怎麼可以這麼驕傲?難道別人都不對嗎?我們先不說別人對不對,先問問我們自己,別人所說的那一套你懂不懂,而你說的這一套他懂不懂?如果別人說的那一套你都懂,你說的這一套他不懂,那誰比較“清醒”啊?所以我常說:你們一定要很清楚你在做什麼,乃至於知己還要知彼,你一定要知道別人在做什麼,你才可以決定你的孩子要不要讀經。


所以,要決定如何做教育,也要先下點工夫,你要又知道自己又知道別人,當你做過這種功夫之後,別人就不可以跟你辯論,跟你辯論的人就是無聊的人,甚至都是愚昧的人。有俗語說“寧可跟聰明人吵架,不想跟愚笨人講話”,你跟他辯什麼呢?你為什麼心里又開始起伏不定了呢?你為什麼又搖動擺蕩了呢?你不是自找苦吃嗎?一個有道之士,本來就應該很清明、爽快、坦蕩,你為什麼天天在那裏緊張、著急、煩悶?就是因為你原來並沒有想清楚。原來沒有想清楚沒關係,你隨時可以再想一遍,我沒有叫你的孩子一定要讀經,一定要到全天候的私塾,我從來不這樣勸人。我都說:“你想清楚了再送去”。

辦學的君子之風:心心相印


現在天下的學堂越來越多,假如你想送孩子去學堂,有的學堂說:趕快來,趕快來,我們這裏很好;有的學堂告訴你:“請問你想清楚了嗎?想清楚了,再來。”哪個學堂值得你信賴呢?老子說:“愛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貴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學堂堂主若無其事,好像不想教,這種人值得你信賴。因為他要你也明白才收你的孩子,如果一個人不明不白就贊同讀經,後來可能也會不明不白而反對讀經。就好像你如果沒有智慧,會有一些不明不白的朋友來跟你親近,一時很熱情,但他現在是不明不白地跟你作朋友,將來也會不明不白就反叛你。所以古人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交朋友是在心靈裏面交往,知心同道,有共同的見識和理想,互相關懷,而不一定要表現得很熱情,才是君子之交。

我們也要用君子的方式辦學,不是要討好家長,不是為了賺家長的錢,不是為了學生越多名氣越大,而是為了把人家的孩子教好。而什麼叫做教好了,我剛才說了,每一個人可以有自己的價值觀,你在選擇之前要慎重判斷,你在判斷之前要有了解,你要了解,必須做做功課,做什麼功課呢?要多看讀經理論,要多思考。有很多家長莫名其妙,我問他為什麼把孩子送到私塾?他說因為朋友說這裏不錯。我說你知道為什麼要讀經嗎?他說我也不大知道,反正朋友說不錯就不錯了。我說那個朋友如果有一天又跟你說不行,你怎麼辦呢?他說:朋友如果說不行,我就把孩子帶走啊。這樣的家長,我看不要折騰吧。

教育是一種良心的工作,而且裏面還帶有一種命運的神秘性,誰比較有緣,誰的福氣大,才可以到真正辦教育的地方去受教育。但我們不大敢說這種話,有人就批評我們說我們拒絕學生,他們說教育應該廣開門庭、有教無類。但是人生畢竟有某部分是很神秘的,是你掌控不到的,是有命的,所以要“知命”。我們盡力地把自己所應做的做好,盡情地希望天下人都受良好的教育,但是我們這種“熱情”——其實是“走在時代前端”,總不免有些人會受不了,那就先不要勉強。


在私塾這種形式剛興起的時候,天下還沒有這種觀念,自然會有些勉強,所以有些老學堂辦得很辛苦,有的家長天天有這個建議那個建議,堂主受不了,問我可以不可以辭退這種家長,我總說,你就忍受一下,還是給他們一個機會吧。後來,學堂的模式漸漸成熟了,效果也出來了,堂主們都知道,如果家長和學堂能心心相印,效果就會比較好,用一句神秘的話說,學堂會有一種“好學”的磁場,一般人走進學堂,便會有感應。這樣,堂主和老師和學生和家長,都會很愉快,這不是很好嗎?所以,我建議學堂要很謹慎地挑選學生——不是挑選學生,而是挑選家長,因為沒有不可教的孩子,只有不可教的家長。

教育的正面:發揮誠意 變化氣質

要把教育辦好,要同時注重“親師生”三方面的品質,如果堂主對教育有深度的認識和擔當,又對家長宣導得很透徹,學生是很受教的,這樣,親師生的品質一致了,這個學堂整個的生活狀況、讀書狀況,都維持在一個非常平和精進的狀態里。一個人在平和精進的氛圍中,不只心情愉悦,也能引發自己的誠意。所以不論是學生,還是老師,還是家長,在學堂的帶領下,都可以變化其氣質,變化氣質,就是教育的真正目的。所謂“變化氣質”不只是學問多了一些而已,最主要的是化掉一個人的習氣,甚至可以彌補先天性情的不足。原來,“氣質”的“氣”是指陰陽二氣,就是太極創造萬物的兩種動態的功能,由陰陽兩種功能相互調配,就形成了現實的存在,有了形體,甚至有了精神命運。這樣一形成存在,就叫作“質”。氣是虛的,質是實的,由氣而成質,都是天定的,所以天生的稟賦,叫作氣質。

我們說一個人氣質好,就是說他先天的品質好,譬如比較聰明靈秀等等,他在這個世界上容易有所成就;說一個人氣質不好,就是說他先天的品質不好,譬如生下來就比較笨拙粗鄙。但是人既然是天地所生,個個內在心靈的深處,都還跟天地是相通的,不僅跟陰陽二氣相通,還與陰陽二氣之上的太極相通,所以人人心中都有太極,都有道。


任何一個人的道都是一樣的,我們的道跟孔子的道是一樣的,所以我們的本性和聖人本是一樣的。但氣質是不一樣的,氣質會把人拘束住,氣質越渾濁,拘束越大。不過,不管拘束大小,一個人的誠意永遠不受氣質的限制,你的誠意隨時可以透出來,隨時可以回歸天地,開啟你整個人性,籠罩整個天地,這個叫“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我們讓一個孩子讀聖賢書,就是想要開啟他原初的這個靈性,不受氣質的限制。一個學堂的風氣好,就更能夠帶動所有的學生,比較容易讓孩子內在的光明發揮出來。這內在的誠意光明一發揮出來,就變化了他的氣質了。不只他的心靈起了變化,帶動他的精神面貌都起變化。

教育的負面:走向污濁庸俗,也是變化氣質


如果你所到的地方,那裏讀的書是庸俗的,老師是來做職業的,家長是功利的,學生是競爭的,那種氛圍或磁場會令人難受。當然在那裏的人也會“變化氣質”,但那是往下的變化。原來一個清明的孩子,到那個環境久了,他便日漸污濁,從哪里可以看出來?從他的眼睛。你到一個學校或學堂,一眼望去,看到這些孩子的眼睛,個個雪亮雪亮,便知道一定是個好地方。但如果看到孩子們的眼睛是渾濁、無光的,那便是地獄餓鬼的世界,千萬不要去。

我前幾年在上海,聽一個學堂堂主說她的故事,這個堂主原來是一個小學老師,而且是一個模範老師。她後來因為教自己孩子讀經,最後也開了學堂。她跟我說她以前在小學跟她的同事常常有一番對話,就是每當四月、五月的時候,附近的幼兒園老師會帶著一些小毛頭,手牽著手到他們小學來,說要參觀小學。原來這些孩子即將從幼稚園畢業了,先讓他們來熟悉一下他以後要上的小學風光。這小學的老師們在辦公室里,每年看到又有一幫幼稚園的孩子進到校園來,老師們就竊竊私語,說:“看,又有一批孩子要來被我們浪費了。”因為他們年年眼看著一批一批幼稚園的小朋友,個個眼睛雪亮雪亮的進來,一年級、二年級,眼睛就漸漸渾濁了,果然,“教育可以改變氣質”。即使天生清明的氣質,都被外在的環境污染了,都被他所讀的書污染了,都被老師的教導污染了,被家長的急功近利污染了,都被卡通,什麼奧特曼污染了。


各位,人生往往一污染就是一輩子啊!你不要怪罪老天把你的孩子造得這麼陰陽不調,越長大越難管教。老天本來不是這樣子預計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啊,老天也希望人間是幸福的。或許是你自己把他的氣質變化掉了,你知道嗎?

請每個為人父母者回想一下,你的嬰兒剛生出來的時候,你有沒有印象?他是很可愛的,眼睛雪亮雪亮的。但你現在看一看,他的眼睛還保持那麼雪亮嗎?他的樣子還那麼可愛嗎?假如沒有,不是老天的罪過啊,是你變化了他的氣質啊!所以什麼叫做潛移默化,什麼叫做變化氣質?你用光明的東西給他,用誠懇的心教他,他就會往好的地方潛移默化、變化氣質,乃至於到最後連相貌都可以改變。但你如果用污濁的東西給他,用急功近利、吵鬧不寧的方式教他,你把他埋沒在污濁的環境中,他就會往壞的地方潛移默化、變化氣質。“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如果沒有從小提防,許多人在社會習俗中,認為原來世界就是這樣的,他也就那樣做人,這叫做隨波逐流,隨滔滔而去呀!辜負了一輩子啊!

讀經家長的功課:止於至善的價值追求


所以,教育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變化你的孩子的氣質,要讓他往高處走,志於道,回歸到人性,回歸到天地,回歸到太極。再重複講一句話:你所志的境界高了,那低層次的東西就很容易把握。再講一句:那些低層次的東西不把握,我也不在乎,你怎麼樣?!這才是豪傑之士啊!


豪傑不是英雄哦,英雄是屬於氣質的,放肆的;豪傑是屬於修養的,理性的。所以要鼓勵我們的孩子做豪傑,要給他將來可以成為豪傑的機會,就是要讓他一開步,就走最高端的路。你想清楚了,就不要再有很多的煩惱、猶豫,你煩惱越多,越是扯你孩子的後腿,你猶豫越多,越是搖動你孩子的根基。


但能夠想清楚的人,不多的,告訴各位,只有萬分之一。這比率雖然小,但中華民族在大陸就有十三億人口,萬分之一就有十三萬。我們現在不僅沒有十三萬,連一萬三都還沒有。號稱讀經的或許有一萬三,能夠真正老實大量讀經的,連一千三都沒有。所以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認為我自己還沒有盡到我最大的努力,我還要更加努力,宣導宣導再宣導。也請各位家長跟我一樣負起責任,甚至你的要負更大的責任,因為我的孩子沒有這樣老實大量地讀經,他們沒有機會,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推廣。你的孩子現在已經老實大量讀經了,你還不幫我推廣,你沒良心哪!希望大家共同勉勵。

你要盡責任,首先要做功課,了解理論,理論了解深透以後,才下你的決心。下決心以後,你就要安心。不過,這個安心之中,也要隨時反省,隨時擴充,隨時再回頭過來重新下決定,才能隨時在清明中。所以我推廣讀經,不是叫你不可以懷疑,不可以批評,但是你要有本事,不要假不知以為知,不要亂批評。所以你要盡責任,你要做功課。


如果有一天你跟我說“教授,你的理論是不夠高明的,我的比你高明,所以我要用我的方法教。”真太好了,我敬佩你,我絕對不會叫你還跟我走。因為把一個高級的慧命拉下來,是要犯罪的——犯的罪不是法律的罪,是犯閻羅王的罪,這是我不敢的。你有高明的見解,我連學習都來不及了,還會拉着你嗎?但是如果有一個人說:“教授,你的教育不夠完整,你也沒有做這個,也沒有做那個,你只管讀經,我們要做這個,又要做那個。”也真好,我也不便拉着你,但是我不會敬佩你,因為你沒有“本”,你只是好熱鬧。你如果偏要做,基於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自由,我贊同你,但我不會敬佩你,我還是講我的,推廣我的。各位,這樣各做各的,人間好像很冷漠對不對?為什麼不互相拉一把呢?不是我不願互相拉一把,而是我沒有辦法,這叫做人間。

所以,從某方面來說,人間要幸福,是很可能的,也很容易的,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是很艱難的,尤其在這個時代裏面。不過,雖然人間不能相互扶持,至少要准許每個人有自己的自由,這樣子准許是讓我們互相尊重,這是免於不幸的基本防線。如果不能相互尊重,個個自以為是,想要做別人的導師,想對別人下指導棋,到最後,就要吵架。吵架,大大違背了“讀經”的初衷,實在令人遺憾。所以,我從不跟人吵架,雖然讀《三字經》的人罵我,但我不跟讀《三字經》的人吵架,雖然落實《弟子規》的人罵我,但我不跟落實《弟子規》的人吵架,我覺得他們已經很了不起了,你還吵架嗎?其實我也沒有跟體制內的老師吵架,我只是貢獻我自己的所知所見,供人參考。


那麼,也請他們貢獻他們的所見所聞,供我參考。其實,他們不必貢獻他們的所見所聞了,他們的所見所聞我老早就見聞多多了。就是“你懂的我懂,我懂的你不懂”,請問,要誰聽誰的?天下的事,真的就這樣簡單,知道了,就不必吵了。但怎麼“知道”?每個人要做功課,做完之後,你才知道你是清明的。不過,你清明並不代表永遠最清明,或許可能還有更清明的。這樣,一步一步地往上升,永遠維持在你自認為的最高點上,叫作“知止而後有定”。這個“止”是“止於至善”的止,“至善”在哪里呢?或許我們一時不知道,但是至少目前的兩個東西一比較,就知道哪一個高哪一個低,你就可以選擇了。至於這個高的,是不是最高?你不必知道,等到有更高的來了,你才能知道。

所以孔子不居聖,因為沒有聖可以居。大家都說孔子是聖人,孔子說卻不敢說自己是聖人,他說“若聖與仁,則吾豈敢”。孔子只有一個生命的堅持:志於道。至於道在哪里呢?每一個人都會以他自己所做的為最高的道,但是如果有人告訴他,道還有更高的境界,他忽然有所領悟,他就再去追尋那個更高的道。但,是不是很多人都說哪個道高,那個道就高?當然不是,因為多,是數量的,而高,是質量的,“數量”不能代表“質量”。這個“質”,就是價值所在,“量”不是價值所在。當把這個分清楚了,我們就知道我們該怎麼下決定,該怎麼實踐了。

我今天沒有叫你一定要讀經,尤其沒有人叫你一定要送到老實大量讀經的學堂。甚至要教孩子讀經,不一定要送到學堂,在家里自己教,可能教得更好。有任何學堂堂主敢說只有他能把你的孩子教好嗎?即使有人這樣說,我們也不一定相信對不對?所以,沒有叫你做什麼,通通沒有叫你做什麼,只叫你回歸到你自己的良心,你的良心就是天地的良心,大家都為自己的良心做事,每個人互相欣賞,互相體諒,天下就太平了!

大家都說聽我演講,聽來聽去,講那麼多,卻好像沒有講什麼,沒有叫你要做什麼,但是呢,又好像交給你很多責任。沒有叫你做什麼,卻叫你做一輩子做不完的工作。你今天如果也有這種感覺,你就聽對了。

好了,我們今天就講到這裏。謝謝各位!


演講影片:【從良知而行】

【從良知而行】 


時間:2007年4月13日
地點:河南漯河技術學院
錄入:方芳
修訂:王財貴(2007/5/8)



(掌聲中上台) 謝謝,各位領導,主任,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各位朋友,包括我的男朋友跟女朋友:(衆笑,鼓掌)大家下午好。(鼓掌)


我剛開始講話,就有了三次鼓掌,漯河的朋友是這麽熱情?(鼓掌)如果我以後要移民——因爲聽說臺灣已經不適合人居住——我一定移民到漯河來。(鼓掌)大家 不要太高興,我到每個地方都這樣講(衆笑),不過我今天講的是真的(鼓掌),雖然以前每一次講的也都是真的(衆笑),因爲我最喜歡的就是人與人之間這樣的 和諧,這麽相親相愛、互相關懷,從剛才各位的掌聲我就可以發現,今天我們的演講一定非常成功。(鼓掌)演講的成功不全是因爲我會講,而是因爲各位也要會 聽,或許不一定真的會聽,至少表面上會鼓掌(衆笑),這樣一方面讓我心裏高興,另一方面我也覺得責任重大,我一定要好好講,努力講,認真講,我要講出我最 好的獻給各位!(鼓掌)


不過,今天所定的題目有一點問題,這個題目不是我定的,是別人幫我定的,讓我來講什麼「傳統文化和美德建設」。這個題目可能讓一些人不想來聽,所以今天 只來了七八百人,如果題目換一換,可能會來七八千人。這個題目太形式了,太硬了,帶點迂腐,帶點封建。因為這個題意好像是説「我們應該弘揚傳統文化來培養 自己的美德」,或者「培養美德來代表我對傳統文化弘揚政策的支持。」雖然這樣也沒有錯,但還不是很精到。怎麽樣才算精到呢?須知:美德教育,培養一個人的 美德,本身即是目的;培養美德不是為了要弘揚傳統文化,更不是為了要配合政府政策。要有美德很簡單,就是:「你應該怎麽做人就怎麽做人,你就是一個有德的 人。」


這句話很經典,我再説一遍,「你應該怎麽做人就怎麽做人,你就是一個有德的人。」(停頓)聽到經典的語言,應該鼓掌。(笑,鼓掌)而一個文化之所以稱爲文 化,傳統之所以稱爲傳統,尤其是中國的文化傳統之所以源遠流長,就是因爲他本來就教我們應該怎麽做人,所以我們要做一個有德的人,不一定是要繼承傳統文 化,不一定是要發揚傳統文化,而乃是我們傳統文化本來就是一個有德的文化,而這個所謂有德的文化也沒有特別的地方,就是它教我們知道應該怎麼做,鼓舞我們 這樣做去。所以這個題目最後也並沒有錯,也很精當。


那我們怎麽做,才算「應該」,怎麼做才是有德呢?有德無德誰來判斷呢?是不是遵照中國的傳統文化來做就是一個有德者,如果遵照西方文化或者印度文化來做, 是否就不算一個有德者呢?所以在這裏,我們首先要探討一個問題,什麽叫做有德,如果我們不能判斷什麽是有德,你怎麽知道自己這樣做是有德,那樣做是無德, 又怎麽判斷別人哪樣做是有德,那你又憑什麼去修養,使自己有德?又應以什麼態度來面對自己的文化傳統?我們今天先從「判斷有德無德的標準」談起。


我們説「有德」,就是「有道德」。「道德」這個詞語,現代人聽起來都很害怕。爲什麽會怕呢?因爲認為它好像一個枷鎖,一個拘束,好像讓人不自在,是一種 脅迫。甚至有人說,它是吃人的,它是一種摧殘人性的東西。所以現代許多人對「道德」這兩個字深惡痛絕,至少是不懷好意。因此,今天我們有必要先來瞭解「道 德」的意義。照中國人用詞的方式,我們可以望文生義,看到一個文辭就想到它的意思。所謂「道德」,就是「行道有得」。那麽什麽是「道」,「道」在哪里,你 可以去「行」之而有「得」?

我們且先看「道」這個字的構造,有一個「首先」的「首」,就是「元首」的「首」,首就是頭,本是指「人的頭」。「首」是象形字,就是一個人的側面,像我偏 過臉來,上面幾根頭髮,你畫出來就是「首」,(輔以身體語言,問),像不像?(衆笑,鼓掌)修辭學上的借代格就是以局部代整體,「首」就代表一個「人」。 旁邊加上一個走之旁,表示走路。所以「道」的意思就是「人行道也,人所行也」。人所走的路就是道,我們一般説「道路道路」,人所走的路叫做「道」,我們引 申爲「人應該走的路。」


爲什麽能够這樣引申呢?因爲「道路」原來就是從這裏通往那裏的交通管路,而這個「道」有一個特色,它是「一條通」的意思。如果是十字路、四條通,叫做 「衢」,所以「通衢」就是交通要道。要是九條通,就叫「逵」。而「道」就是「唯一的路」。從現實的「道路」,引申為天下的事情,都有它從這裏到那裏的規 則,而規則往往是有其固定的程式,我們就加上一個「理」字,叫做「道理」。什麽是「理」?一個「玉」字旁,加上一個「里」字,這個「里」是注音,「玉中的 紋路」叫做理。普通的石頭我們看不到裏面的紋路,只有玉是透明的,我們可以看到裏面的紋路,那一種「清楚明顯」的紋路叫「理」,所以我們也叫「理路」。 「道」和「理」放在一起,我們就更加明白,任何事情都有它一定要走的路,都有它的「道理」。


說「行道有得」,既要行道,「人生之道」何在呢?中國的傳統典籍中,有兩種說法:一是中庸,一是孟子。


天下最高的的道理,我們稱為「天地之道」,簡稱「天道」,就是宇宙的規律。人既生在宇宙之間,「天地之規則」同時也應是我們人生必須依照的規則,所謂「以 天道規範人道」。所以《中庸》上説:「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天地宇宙的最高的原理原則,在你生成的時候,已經放在你的生命當中,成爲你 生命的特質,這叫做「性」,所謂「天命之謂性」。率者循也,你遵循你的人性,也就遵循天性、遵循天道,遵循從天道而來的人性而行,就是「人之道」,所謂 「率性之謂道」。但一般人往往不能按照廣大的、客觀的、光明的天道而坦然明白而自然實踐,所以必須要「教」,必須要有所修養,叫做「修道之謂教」。所以 「教」的最初意思,認為教育的最高目的,是要一個人能依照本性而行,回歸天德。總起來叫做「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在這裏,道是天理,是客觀的,道是絕對的。依照絕對而客觀的天理而行,謂之「行道」,德者得也,如果行道而有所得,那麽就是有德的人。所以道德不是古聖 先賢規定的,道德不是老師教的,也不是父母希望的,道德是如果他想成爲一個真正的人,就必須依照「天道之所命」「人性之本然」而走他的人生之路。如果不行 道,沒有德,我們就可以説他違背天理,沒有盡到人生的本性,他就不能成為一個「人」。所以,道德是爲自己的本份而做的,孔子所謂「古之學者爲己,今之學者 爲人」。


「古之學者」意思就是理想中的學生、理想中的君子,是爲了自己生命內在的本性而做而學而成;「今之學者」是指現在受教育的人,他不是爲了自己生命的本性而 做人,而是爲了別人看,比如迎合師長的要求,迎合父母的期待,迎合社會的規範,想著別人一直在看着我,我就要做給他們看,這叫做「爲人」。


所以「道德」本來並不可怕,道德也不是來規範你,限制你,道德是讓你的生命順其本性很自由的自然的開展。假如你不能够認識道德的這種意義,那麽一旦想成爲 有德的人,每個人都好像擔了千斤重量一樣,而且覺得綁手綁腳,只爲做個好樣子給人家看,像這樣子瞭解道德是錯誤的。所以剛才我才説,我們要做一個有德的 人,或者我們要弘揚中國文化,其實只有一個要點,就是我們按照本性,應該怎麽做,我們就怎麽做!(鼓掌)


依照中庸所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如果我們遵照天性而行,就是我有德了。如此看來,要做一個有德者,豈不是很簡單麼?不過,這樣講,表面像是簡 單了,其實其中還是有不很透澈的地方。因為,我們的本性何在,我應該怎麼做?我能够真切的知道麼?我們的本性既來自天命,則我們必須了解「天道天德」,才 能了悟人的本性,而天道高遠,天命渺茫,如何了悟?不瞭解天道天命天性天德,你怎麽走出你的人德呢?於是道德就變得非常困難,或者就可以因為猜想的錯誤, 而走向不道德。大家知道西方有一位教主叫耶穌,有一次,他的門徒忍不住問一個難題,説:「老師,你天天要我們信上帝,到底上帝在哪里?我們都沒有看見上 帝,你怎麽叫我們信?」這和剛才說中庸要我們要從人的天性而行,而這個天性是天之所命,如果我們都不瞭解老天,怎么知道老天命給我們的是什麽呢?問題的意 思差不多。所以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必須要很高的智慧才能解破這個難關——如果是你,你能回答嗎?耶穌果然了不起,有智慧,他答道:,「你天天和我在一起, 你還沒有看到上帝嗎?」(鼓掌)


其實,這句話是搪塞之辭,並沒有解決真正的疑惑。他的意義就是要你「信」,而且要信「我」!這叫做宗教。所以由這句話開出了基督的宗教。但如果你是因為信 耶穌信上帝而行其道,乃至於成為一個「有德者」,這種成,是從宗教的情操而成,是成為一個「宗教人」,一個「教徒」,這種成,不是自由自在的成,這好像還 不是儒家所說的「有德者」。儒家所成的有德者,才是真正的成,這種成,依照孔子的意思是不要為人,只是為己,這樣的有德者才是一個自我決定自律自主自由自 在為自己而活的人。(鼓掌)


如何而可以是自由自在為自己而有德呢? 中國文化以儒家爲核心,而儒家的教化可以説是一種「成德之教」——讓人成爲一個有德之人的教育,儒家的教育當然有相當成熟的道德理論。尤其到了孟子,他不 走這從上到下的路,說「你應該信我們的人性和天道,你依照天道而行就成爲有德者」,孟子不這樣建立他的道德理論,因爲這是建立不起來的。孟子對於人的「道 德性」───道德的根據,道德的標準的證明,走相反的路,是從下到上的,可以讓我們當下自覺自證,任何人只要一念自反,即可「挺立人德,上通天德」。因為 孟子告訴我們,道德的根源是在你的眼前,在你的心中,你自己當下就知道應該怎麽做,每個人都按照他知道的去做,天道天德就在這裏,人心即是天心,人道即是 天道。


我們都知道孟子的人性論是很特別的,是所謂「性善論」。但孟子怎麽證明人之性善呢?其證明合理不合理呢?我認為我們如果對孟子論性的原典有真切的了解,就知道「性善」是不可以反駁的,人性就是善,沒有別的說法。


在當時有個有名的思想家叫告子,告子説,性無所善惡,就好像水無所謂東西,一塘池水,你在東邊決了堤就往東邊流,在西邊決了堤就往西邊流,所以,人性沒有 所謂善或者惡;另有的人説,人性是環境決定的,你給他好環境,他就向善,給他壞的環境,他就向惡;又有人說,人性有兩種,有的人天生是善的,有的人天生是 惡的,即是有好坯子,有壞坯子。當時只有孟子主張「性善」。


孟子的學生也和剛才耶穌的學生一樣,很會問問題,就問:「孟夫子啊,現在人們對人性的說法有這麼多種,老師你卻單單説性善,難道其他人都不對嗎?」這個問 題的意思其實是:「你說性善,可以不可以證明給我看看。」孟子的回答,並沒有説「你整天跟著我,還沒有看到性善嗎?」孟子沒有講這話,因爲孟子不是耶穌。 所以中國人才沒有成爲宗教的民族。孟子偉大,偉大在哪里?他説:我説性善的意思啊,是「乃若其情,則可以爲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爲不善,非才之罪也。」

孟子當然知道一般人會質疑:怎麽可以肯定人性是善的呢?若從人性還沒發出來時看,你怎麽知道他以後是善人還是惡人呢?若從人性已發出來的結果看,人生的表 現有那麽多種,惡人一大堆,所以你怎麽可以堅持說人性是善的呢?這些質疑當然都是有根據的,也是相當合理的,是不能反駁的。所以孟子不從這些「現實的」地 方說話。他是從「超越的」「原本的」意義上看問題,說:「乃若其情,則可以爲善矣」。「若」者順也,「情」者實也,意思是:如果一個人順著他生命的實際情 况,「則可以爲善矣」,那麽他是可以做一個善人的,「乃所謂善也」,這是我説的「性善」的意思。而「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若,如果,如果一個人居然 成爲不善的人,「非才之罪也」,這個「才」字這麽冩,(比劃),其實最後那一撇,原來是一點,就是一橫一豎,中間畫一點,叫做才,是個象形字。中間的一點 是一粒種子,往下生根,往上發芽,超過土地,這叫做「才」。所以才是「剛剛發生的事」,「原來」的意思。也就是説,假如一個人爲不善,并不是他原來的本 意,即不是他的本性就有的過錯。所以孟子並沒有一口咬定人間沒有惡人,孟子乃是説,「如果一個人能够順著他真實的本性而行,他應該是善的,只是他違反了自 己的本性,所以才成爲一個不善的人。」


這樣的理論可靠嗎?如果你還不能了悟,孟子又提了一些事例來證明。其實一個理論的建立就這麽幾句話也夠了,「乃若其情,則可以爲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爲 不善,非才之罪也」,就完全可以建立一個性善的理論,而這個理論是天下少有,只有儒家這一家,由孟子完成。只這幾句話,我們就不得不佩服孟子偉大,孟子了 不起。所以好話不用多,我今天的演講也不用講很多,假如我講的有道理,講幾句也就够了,但我還是要多講幾句,讓我們更加明白,從今天開始,這一輩子,很清 楚的認識,不可再疑惑:「人性是善的」!孟子的理論不可違背,因爲他舉一個例子來證明——

所謂「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接下去就講,「所以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然後擴大來講,「無羞辱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


我們把它解釋一下,「乍見孺子將入於井」,這個「乍」字重要,乍就是忽然,忽然看到一個小孩子將要掉到井裏去,「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這個「皆」字更重 要,就是任何人一定有一種驚動不安的心理自然産生。你看,要掉到井裏的是一個孺子,而産生驚動不安的人是你,這是非常奇特的現象,而這種現象是客觀普遍 的,不是一個人主觀的,或者某一個時刻才有,是必然有,時時有,人人有。不管任何時「乍見」,一切人「皆有」。這個「怵惕惻隱心」我們今天叫「同情心」, 它之所以生出來,不依賴任何外界條件,而是由於你真心真情的感動。孟子說「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就是說你這 種不安和觸動,不是爲了你想如果去救這個孩子,孩子的父母會感謝你,也不是爲了你計算救了這個孩子,鄰居朋友會贊賞你,當然更不是爲了倘若這個孩子掉到井 里就會大哭大叫,你不喜歡聽他哭叫,所以起了一個惻隱之心,想要援助他。孟子連舉了三個「非」,從文學的修辭來講,是以少代多,其意就是「非掉」一切條 件。這種並不因爲任何條件而來的真心的感動,這種真誠的而且帶有行動力的决定,來自于哪里呢?不來自於任何你能像到的條件,這叫「無條件」的命令,這種發 出「無條件命令」的意志,叫做「自由意志」。就是你不知道從何而來,很自然的由你內在生命而産生的一個感動,一個决心,乃至于一個行動,這種感動叫做「善 的感動」,這種意志叫做「善的意志」,這種行動叫做「善的行爲」。而這種善的感動的可能隨時都在,順著善之感動而行,即是德行。不只是救一個孩子要這樣 做,人生的任何事情你都依照心之自覺去行,時時有此德行,即是有德的人。如果有人説:「你有善的感動,我並沒有啊,你叫我做一個有德的人,這不是我的天性 啊!」也就是說:「如果我沒有感動,你就不能證明我性善哪。」如果你膽敢向孟子這樣抗議,他也沒有辦法,他只能叫你自己回去檢查檢查,只要不欺騙自己,順 著自己的真情而發,必能自已證明是有的,所以做個有德者是自己承認,自己願意的,不是誰來設定的,誰來逼迫的,這叫做「逆覺體證」。人人要反回去自己的 心,自己去體貼證實,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這不是靠辯論辯來的。這自明的心裏的感動,孟子稱為「端」,是我們道德本性的「發現處」,惻隱、羞惡、辭 讓、是非,四種自覺,孟子稱為「四端之心」。何以會有這四端的呈現?如果要進一步追溯這些自覺的來源,會發現這它來源于我們生命內在很深的地方,我們只能 自然地覺察這樣做是對的,卻不知道它的來由,只能說從天而來,可以說這就是人的「性」。孟子就這樣由善的「心」之自覺,來證明人的本「性」是善的。說到這 裏,如果你還死硬堅持自己並沒有感動怎麽辦?沒關係,沒有人能強迫你去做道德的事。比如我們面對父母子女兄弟朋友,一點感動也沒有。又比如有些人説我是商 人,我必須爲惡,才可以賺到錢,我這樣做不認爲自己是錯的,內心也不會覺得痛苦,那怎麽辦?孟子只能説,這種人「非人也,是禽獸也」。(鼓掌,衆笑)。所 以你不要死鴨子嘴硬了,你心底一直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人!一切不如此者,都是自欺欺人!


不過有很多人都好像真的不知道怎麽做人,他渾渾噩噩怎麽辦,孟子又這樣舉例,說,一個人,在清晨剛醒來的時候,他還沒有想到很多俗務的時候,心裏是十分 清靜的,這叫「平旦之氣」,這個平旦之氣中,有一種清明的感覺,是很近乎人的本性的。但是等到他一醒來,面對他的生活環境,以前的習慣又來了,于是就開始 爲自己的私利而考量,他明知道自私是不對的,傷害人是不對的,但是他藉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以他就改不過來了。就好像山上的樹木,本來長得很茂盛, 但是被人用斧頭一回砍兩回砍,只剩下樹根,不過這個樹根還是有生命力的,還是會長,長出一些芽來,可是又有人帯著一群牛羊,又把這些新芽給啃掉了。這樣又 砍又啃,久而久之,這座山就真的沒有樹了,於是有人説,這座山本來就長不出樹的。是這樣嗎?不是!人類的善心是隨時要發的,你讓他好好的發出來,你就成爲 有德者,只要不天天去砍它啃它!所以要做一個有德者,是那麽樣的親切自然,不需要外求,所謂「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有求就有,沒有求就沒有,「是求有益 于得也」。至于名利富貴呢,名利富貴是「求之有道,得之有命」,雖然你按照一定規律去求升官發財,是「求之在外者也」,所求是外在的東西,這種求「是求無 益得也」,你求不一定有所得。所以要做一個富貴的人,尤其是心靈富貴的人,就求自己吧,不要外求了,外求往往是求不到的。求自己做一個有德的人,是任何人 都能做到的,不僅能做到,一個有智慧的人是立刻可以得到,誰想要做一個有德者,是一轉念之間,一秒鍾,就可以脫胎換骨。只是,你願意嗎?


難道我們不知道自己所作所爲合理不合理,安心不安心嗎?假如你不知道,沒關係,「先從你知道的地方開始」。注意!這句話很重要,你怎麽成爲一個有德者,你 説我原來好像沒有什麽高尚品德,那我怎能改變成爲有德者呢?剛才說過,你反手之間,就可以成爲一個有德者。只要你從今天開始,所作所爲都依照你內在的呼籲 而行,你不要再管外在的利害,只管內在所涌現出來的一點精華,把握它,實踐它,你就是個君子,甚至是個聖賢。這點精華後來王陽明叫做「良知」,良者「常」 也,良者「善」也,你對於任何事情都有一個真實的感應,這個感應是很靈敏的,是「良的」是「善的」是「常在的」。如果你一時糊塗了,就説自己沒有良知,王 陽明會説,你是「昧了自己的良知」,不是你沒有良知,一個人不可能沒有良知,所以只要不昧著良心去做事,你就是一個有德者,而良知是每個人當下就有,而且 一現全現,毫不欠缺的。(鼓掌)


但良知是要求自己的,不是要求別人的,每個人都要求自己按照良知而行,每個人就是有德者。你要求別人是沒有意義的,別人要成爲有德者,必須也要按照他自己 的良知。在此,有人常常誤會,以為:你説你有你的良知,他有他的良知,人人都按照自己的良知,若良知起衝突怎麽辦?大家思考這個問題,良知會不會起衝突? 剛才說過這個善念,這個人性之端,雖然從某一個人的心底發現出來,但它所發出來的是一個「理」,「理」雖發自主觀,同時又是客觀的、甚至是絕對的。「人同 此心,心同此理」,人德之理的內容品質,是任何人都一樣的,這叫做客觀。而人德之理又是合乎是「天地之理」的,這叫做絕對。所以,假如我依我的良知而行, 他依他的良知而行,結果兩個人所想的會是一樣的。假如所想的不一樣,只是因爲個人所在的情况不一樣,他依照那個情况决定應該那麼做,我依照我的情况决定應 該這樣做,這表面上看,好像是不一樣。但這個不一樣,不會是像兩個自私的人起衝突一般,而是雙方互相體諒、互相尊重、互相欣賞、互相協助,叫做「君子成人 之美」。


孟子説「禹、稷、顔回異地則皆然」。大禹治水,當了天子,后稷教人種田,他當了大臣,顔回在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你看他們的地位差多遠。 但孟子說,把他們的地位對調一下,讓顔回去做天子大臣,讓禹稷在陋巷,讓他們一簞食,一瓢飲。「則皆然」,他們的心境情狀,他的的所做所為都一樣。顔回也 會爲國爲民人溺己溺人飢己飢,禹稷也會甘于在陋巷,一簞食一瓢飲。因為他們都依照良知而行,應該怎麼做就怎麽做。所以不要以爲禹稷和顔回,當前所做的事情 不一樣,就認為他們有衝突。禹稷欣賞顔回,顔回欣賞禹稷,中國的《易經乾卦》中,九二,代表民間的賢人,「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九五,是在位的大人, 「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不論在朝在野,都是大人,而這兩個大人互相利見。各位,如果我們的社會是如此的社會,這叫做有德的社會,不只是文明的社會,且是 有文化生命的社會,這是令人喜悅的社會,這叫做天下太平!(鼓掌)


你交個朋友,大家都希望交到君子之人,一個有德之人,他用良心對待我,那多好。不過,我們應該這樣想,剛才説過,有德是自己的事,我們應該讓自己先按照良 知而行,應該怎麽面對朋友就怎麽面對朋友。所以你不可以希望交到一個君子的朋友,而只能決定讓自己成爲君子,成爲別人好朋友的對象。你成為這樣的人了,才 有權利,也才有機會交到一個君子做朋友。各位同學年紀還輕,假如現在男生還沒有女朋友,女生還沒有男朋友,我恭喜你,你今天遇到我,知道交朋友的方法,今 後可以交到好的男朋友跟女朋友,你遇到貴人了,我的名字叫「王財貴」。(笑,鼓掌)


但是如果現在你已經有了男朋友或女朋友了呢,我勸你也要聽我的話,今後才能有幸福,就是,你一定要去考察現在這個朋友,是不是一個君子,是不是所作所爲 都依照良心來做?如果不是,你千萬不要再和他交往了。(鼓掌)「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女孩要是選擇了一個不是君子的男人,你這輩子就活該受苦。 (笑)男生也是一樣,你要考察自己的女朋友是否依照良心來做,還是自私任性的,你不要以為她現在對我很好,她對你很好也可能是爲了自己好。(鼓掌)這種人 是不可以當愛人的。(鼓掌)再次提醒各位,你要想交到理想的朋友,你先要使自己成爲別人交朋友的理想對象,所以男生要鼓勵自己做一個男君子,女生要鼓勵自 己做女君子,男君子和女君子結婚,終身幸福。(鼓掌)


大家常常會説「施比受更有福」,真誠的善待人,本身即是令人感到幸福的,何況他人將亦以真誠回報你?而這些情況也來自於剛才説的「從良知而行」。可是一 般人明明知道,卻明明違反,所謂「明明白白一條路,千千萬萬不肯走」,到最後,你能够欺騙一時,能欺騙一世嗎?你能欺騙一個人,能欺騙全世界嗎?你欺騙得 了自己,能欺騙得天地鬼神嗎!(鼓掌)所以人生只有一條路,就是從良知而行,做一個有德者,其他沒有路了!(鼓掌)你就不要管別人,只管好自己,如果每個 人都能管好自己,你就發現這個世界是多麽和諧,這叫做和諧社會。(鼓掌)不過,人總難免自私小氣,有些習慣是由整個社會風氣帶領著你,讓你的良知不能很自 然的舒展開來,人經常會自己反省起來感到很污穢、很不安,會看不起自己,爲什麽自己會這麽自私?爲什麽不能勇敢的坦然的爲善,做一個有德者?所以要成爲一 個有德者,説簡單也簡單,説困難還蠻困難的。那麽今天首先就靜下心來,第一,問自己願意不願意做個有德者,不要問別人,第二,從自己覺察到的那一點做起, 自己感受特別深刻的那個地方做起,慢慢的你的德就日益擴充。


王陽明講「良知之教」,他説我們只要從良知而行,就是聖賢。有一次王陽明帶學生在街上走,聽到有人吵架,他停下來轉頭跟學生説:「弟子們,聽啊!那兩個人 在那邊講學哩!你不要只聽我講學,你也要聽聽這兩個人的講學。」弟子們笑了,説:「老師啊,他們在吵架,不是在講學。」王陽明説:「他們不是在講學嗎?你 聽,他們一個説,你沒有良心,另一個説你才沒有良心!我在講良心,他們也在講良心,我在講學,他們難道不也是在講學嗎?」(鼓掌)「只是我講的學是問自己 有沒有良心,他們呢,只問別人有沒有良心,於是就吵架了。」所以人與人要不吵架,國與國要沒有戰爭,社會要和諧,國際要和階,非常簡單,只問自己有沒有良 心,不要問別人有沒有良心!(鼓掌)


但是剛才説,一個人總是有一些習慣,總是有些自私,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叫你為善,你恐懼你害怕。現在假如你已經有了自私的習慣,這種不幹淨的心 靈隨時會從內心升起來,那種生命的污濁和恐懼,好像樹根一樣,深深紥在你的心中,難以拔除。其實,它的根並沒有那麽深,在它之底下,你心靈最深的地方,還 是想要做一個光明的人,你終究還是不甘願讓自己做個卑鄙的人的。但是,你的現實生命往往會讓你爲了自己的利益,而把良知的呼喚故意壓下去,這叫做「泯滅良 心」,你只是把良知蓋住了。就如孟子所説,假如你在早上睡覺醒來的時候,突然發現到一點良知,或者在走路的時候,忽然發現到自己的良知。比如說,想到父母 親恩德廣大,我已經多久沒有和他們問候,這一點的良知發現,你就趕快去問候一下;對於某個人我覺得需要關懷,你就想辦法去安慰一下;對于某個人,我無心之 中傷害了他,你就趕快去道歉;對于某一種學問,我必須去追求,這也是良知哦,所謂良知管一切,不僅僅是道德,也包括對知識的追求,對真理的追求,你認爲我 應該好好的努力,應該節省一下上網的時間,不要每天上bbs打游戲了,這也是良知,當你的良知發現,立刻把電腦關掉,拿起書來,這就是一個有德的人;當你 發現自己的身體不是非常健康,恐怕將來承擔不了大事,你就要想辦法讓自己健康起來,生活起居有規律,少吃一些垃圾食物,多做運動,讓自己精神充滿,這也是 有德的條件之一。所以有德的意思,包括人生的一切,做最有意義的事情,做最光明的事情,做最坦蕩的事情,做最自由的事,做所有人都歡迎敬佩的事,這叫做有 德者!(鼓掌)


所以一轉念之間,你從現在開始,立志一切事情從良知而行,馬上就成為一個有德者你。如果良知沒有升起來,我不知道怎麼做,那可以不做,但假如一旦知道,我 必定不要委曲自己,我必定要這麼做,就是你只做知道應該怎麼做的事情,也就可以了。你越做,自己的心智就越活潑,你也就越做越精緻,越做越廣大,這叫做 「擴充」。所以孟子講良知,講善性,也講擴充,所謂「擴而充之,可以保四海」,擴充就可以使你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鼓掌)


但是,一路擴充出去的根源在于你當下的提煉,每一刻的這一念,假如有人真的願意從當下爲自己負責,他的人生立刻「脫胎換骨」,這就是一個高度智慧的人。 所謂高度智慧,就是知道應該做的事情,立刻能够做到。古今中外有一個模範生,叫做顔回,他之所以被人敬佩,是因爲他「即知即行」,「不遷怒,不貳過」,這 是高度智慧是很難得的。假如你不能够立刻做到這樣,也要鼓勵自己盡量做到,你的志氣越高,成長越快速。假如你從今天開始就立志以如此不同的態度面對人生, 就是以良心面對人生,你就在步步走上聖賢之路。一個有德者——不僅包含你的行爲世界,也包含知識的世界——就是一個有高尚人德,而且有豐富學問、廣大才華 的人。假如你的智慧沒那麼高,或者有人個性已經養成,業障深重,不可能一悟就做,一做就成。沒有關係,孔子説「過,則勿憚改」,從現在開始,感受靈敏些, 發現錯誤,就嘗試改掉它,不要害怕改錯。所以最高智慧的人即知即行,按照他的本心去行,立刻就可以成聖成賢,第二種人是有過則改,改不過來下次再改,漸漸 他的心智也清明起來。只怕是第三種人,渾渾噩噩,不認良知。這種人,這輩子或者掌控了全世界,他卻喪失了自己的生命價值,又留下罪惡給子孫,他自己也早已 知道自己不是人,歷史上將會記載說他不是人,他轟轟烈烈折騰一輩子又有什麽意義?或者是世界首富,苦苦賺得了全世界,但是他喪失了自己的身命,別人都説他 不是人,他自己也覺得自己不是人,請問他賺那麽多錢做什麼?(鼓掌)


所以,我們必須有一種非常清楚的價值次序。最高價值是有德,其他的價值才可能實現。要不然,本來經濟發達是一種人生價值,但是一個無德的的人、無德的社 會讓他去經濟發展,就會成爲可怕的人、可怕的社會。社會上的權勢,本來也是一種價值,他可以用他的權勢來爲善,結果呢,他爲惡,他不是人,這樣高的權勢地 位助長他的惡,而且帶給人間惡,這是反價值。只有有德的價值,才是真正的價值。孔子説「貧而樂,富而好禮」,一個有德的人,他可以處于貧賤的狀態,也可以 處于富貴的狀態。貧賤時,就在貧賤中行他的道,叫做貧而樂,像顔回一樣,「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他如果處於富貴呢,就在富貴中行他的道,他可以尊 德樂義,樂善好施,叫做「富而好禮」。這樣不論貧富都是幸福的,所以要保證一個人幸福,就要成爲一個有德者。


一個人即知即行,善於改過,你就成爲一個有德的君子了,也就是繼承了中國的文化傳統了,這是非常容易的事,又是非常艱難的事。容易與艱難,就看一個人智慧 的高低了。在座各位,你既然聽我的演講,聽出興趣,心中有所感動,常常鼓掌,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有智慧的人了。(鼓掌)先從自己做起,先從簡單的做起,先從 你能够感覺到的做起,不要慌亂、不要急躁,這樣你每天都會發現新的世界、新的意義,你的世界將日漸充實、日漸光輝!(鼓掌)


爲了幫助你成爲一個有德者,本來説你依照良知而行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你有師長和朋友隨時來提醒你,幫助你,不是更好嗎?所以我現在提倡「讀經」的教育。 什麽是讀經,就是研讀經典,什麽是經典,就是有德者流傳下來的智慧之書。經典本身雖然已經從智慧轉成是文字,但會讀書的人,可以從文字裏讀出原來的智慧。 所以我們讀經的意思是要讀出智慧,我們讀出古人的智慧,並不是要依照古人的智慧來過我的人生,而是古人的智慧喚醒我們自己的智慧,所以你讀懂了古人,原來 就是讀懂你自己!(鼓掌)


我們推廣讀經的教育,建議最好是從小開始,讓他漸漸醞釀、漸漸成熟。從什麽時候開始呢?本來,不應該跟各位講讀經的時機,恐怕傷害了你,因為各位已長大 了,錯過第一時機了。但因爲大家還年輕,你將來可能結婚成家,可能會生孩子,所以我要老實告訴各位,親近聖賢的智慧,最好的時機是在胎兒!你以後要有孩子 的時候,一定要做胎教。怎麽做胎教?就是讓他熟悉人間最美好的東西。方法很簡單,只要準備三架CD機,一架放古今中外最好的音樂,我們簡稱「古典音樂」。 一架放中文經典誦讀,就是選取我們這個民族最高度智慧的文章,朗讀出來。第三架CD放外文經典誦讀,如果你想讓自己的孩子好像在美國出生,就放英文的經典 誦讀,如果你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像在德國出生,就放德文的經典。(鼓掌)這種人間最美好的聲音,一天24小時不斷,因爲你如果睡覺了,胎兒並沒有睡覺,當然 胎兒也沒有醒來過,叫做半睡半醒,他將所有聽到的聲音都吸收到心靈的深處,存放著,這叫做「養聖胎」───培養聖人的胚胎(衆笑),十個月,就可以教出一 個聰明而有智慧的孩子,十個月就完成人生的教育,他的道德與才華,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鼓掌)


現在臺灣大陸以及全世界,已經有成千上百接受讀經胎教出生的孩子,我們叫做「讀經寶寶」, 如果來不及做胎教,出生以後,三歲之前的教育也非常重要,所以三歲之前讓他聽盡世界名曲,看盡世界名畫,又讓他多聽熟經典誦讀。大家都知道胎教跟嬰兒的教 育是有效的,只是一般人受了近代西方以知識為主的教育理論的影響,認爲這麽小的孩子懂什麽,就把他忽略了。他的心地非常純潔,你不趁機種下好種子,它也會 種下壞種子。譬如,你不給他聽古典音樂,他也會聽香港四大天王(衆笑)。人類的耳朵一直在聽,因為我們的耳朵是二十四小時三百六十度開放的,人類的眼睛一 睜開來,就看到四周的風景和顔色。孩子的頭腦和性情還在建構階段,他從五官隨時接受各種資訊,構成頭腦神經迴路系統,以及心性的特質。你給他豐富而優美的 東西,一生就聰明而優雅,你給他簡陋不乾淨的東西,將來就愚笨而且深度污染。生命型態一旦成型,費大勁,也難以改善了。我在遼寧聽到一個朋友説,他的朋友 懷孕的時候心情不好,就每天帶著肚子去打麻將,十個月下來,孩子生出來經常哭鬧,後來發現有個辦法,就是把麻將桌抬出來一打,這個孩子就笑了。(笑,鼓 掌)你如果要培養賭神賭聖賭后,你就用這個方法吧!(笑)如果不是,懷孕時,父母親誦讀,或者播放CD「子曰子曰」給他听,出生之後,還是繼續,等到他會 叫爸爸媽媽,就會「子曰子曰」了,你一定要記得這件事。另外,孩子到了兩三歲就可以教他真正「讀經」了,真正的讀經,就是看著書,跟著大人或CD唸。反覆 的唸,唸到會背,唸到一輩子不忘,打下終身學問的根基。這樣教學,首先看到的附帶效果是,他很快就可以認字,認字後,就能够開始閱讀,及早養成閱讀的習 慣,及早博覽群書,為卓越才華打下良好基礎。等到一個人長大了,才想要多讀書,已經來不及了。教育應該趁好教的時候趕快教好,當你長大了,才發現自己頭腦 不够聰明,就是腦神經不够發達,已經來不及了,當你長大了,才發現自己的心性非常鄙陋,情緒非常暴躁,要改善就要費功夫了。我們這輩子已經走到這個地步, 才知道為時已晚,我們既然已經被犧牲了,只好坦誠面對自己的生命,從此依照良知去行事,盡力做去,能做多少算多少,也不枉此生了。但是對於下一代,千萬不 要再犧牲他們,我們應該讓他們更平穩的更光明的長大!(鼓掌)


語文教育是非常重要的,具有籠罩性的一種教育,尤其語文教育要在十三歲之內完成,這叫做「學習的關鍵期」,超過十三歲,一個人的語文要進步,就「費力多而 收工少」了,所以要教一個孩子語文,我們應該用最高度的語文來教他,讓他熟讀到背誦,也就是説人間最難的書,在他還不知道困難不困難的時候都已經背完了, 放在肚子裏面,經過十年八年,他就可以醞釀成熟,成爲一個有高度語文能力的人。有高度語文能力,他才能進入高度的語文世界。所謂高度的語文世界,照中國人 來講就是「經、史、子、集」,一個人能够讀「經史子集」,他所面對的都是聖賢豪傑,對他的心性涵養必有潛移默化的效果,能領會「經史子集」的智慧,他才能 成爲一個繼承中華文化的人,中國人的人生本來就該這樣好好成長。可是現在我們教育體制內的語文課程,卻讓我們讀那些非常簡陋、粗淺、無聊的教材。我們小時 所讀的書,其實都存放在內心深處,成為一生學問的背景。小時候你讀的是經典,叫做「滿腹經綸」,到時候要用了,就會「融會貫通」,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 心」,作詩作文就出口成章。李白號稱「酒一斗詩百篇」,是因爲他從小讀有用之書,滿腹經綸,所以喝了一斗酒,就有詩百篇。現在的人呢,從小讀無用之書,滿 肚子是草包,給他酒一百斗,詩也沒有一篇!(鼓掌)


所以不要怪自己爲什麽對中華文化認識那麽膚淺了,因爲你沒有能力,你連讀中國書的能力都沒有。倘若長此下去,中華文化永將要斷滅。所以今天談復興中國文 化,第一步,就是讓中國人恢復讀中國書的能力,要讓中國人能讀中國書,一個很簡單的方法,就是讓他在十三歲之內,在語文能力正在成長的時候,就讓他讀經。 不要問他懂不懂,他只要現在熟悉背誦,供他一輩子去懂,他就會懂一輩子,叫做「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鼓掌)


剛才一方面説自己良知的發現,一方面説要有文化的氛圍,讓我們全民族的人從小就接受聖賢的教化。而聖賢的教化原來也是要幫助我們良知的發現,所以如果你 能够自我良知發現,不讀書也可以,這叫做「六經注我」,六經裏所講的,只不過就是我的心,我不讀書,也可能成爲有德者。但作爲教育工作者,我們不能希望所 有人都能特立獨行、壁立千仞,自己走上聖賢之路。尤其對于廣大的群衆,對于整個社會,我們必須營造一個很好的文化氣氛,讓民衆在這個社會裏,好好的成長, 這種文化的氛圍的營造方法,就是讓所有的人都從他孩童時候,及早親近經典親近聖賢。(鼓掌)怎麽親近經典親近聖賢?就是你只管讓孩子去接觸,至于懂不懂, 不是你要管的。

這種教育的理論,不同于西方的知識教育,但它也是必要的。一個有良知的人,一個有德者,一個有智慧者,他既知道科學是必須的,學西方是應該的,也知道中 國的文化是有智慧的,也是應該學的。總之,世界上只要有任何一種文化,任何一個系統,任何一個人物,可以供我們效仿,提升我們的道德品質,我們都應該去學 習。如果一個人有這樣清明的頭腦,有公正的心態,開放的心胸,那麽古代和現代是不會衝突的,東方和西方是可以合作的,我們的世界將來是可以大同的!(鼓 掌)


從自己的良知而行,你會發現,正合乎聖人之道,你親近經典,讓聖賢來啓發你,正好啓發的是自己的良知,這個叫做「古人先得我心之妙」,這樣你才能「學而時 習之,不亦説乎」,中國文化如果具有這樣的特質,它所講的是我們的良知和人性,那麽中國文化就是永恒的。我們要發揚這永恒的文化,不僅是爲了民族祖先,也 是爲了我們自己。所以我們要把發揚中國文化作爲自己的責任,這個責任不是重擔,乃是你誠心誠意喜悅的,如果你是誠心的喜悅,那麽你就是個有德者,你成爲有 德者,就越發的發現中國文化的偉大!(鼓掌)


你成爲一個有德者,你將會感覺到人間是幸福的,要做一個人是簡單的,因爲你只要誠懇而行,誠懇而行就可以繼續走下去,所以前途是遠大而光明的,假如這點信 不住,我告訴各位,你還是依照一般現實的追求過活去吧,你不知人身難得,不知天地廣大,只是小里小氣,天天只知斤斤計較,一生和人鬥爭傾軋,到最後兩敗俱 傷,通通與草木同朽!有人說做個君子會被人欺負,我就這樣子比喻,這裏有一瓶水,你滴下一滴墨汁,這瓶水就不能喝了,如果是一個池塘,你滴一滴墨汁下去, 好像沒有什麽妨礙,如果是一個大海,就是用一車的墨水倒下去,也不會對它有任何影響。所以你怕做君子會被人欺負,你其實就不是一個君子,你還是一個小裏小 氣的人,一個大方的人怎麽會怕被欺負呢?(鼓掌)


孔子被欺負了嗎?是的,有人百般欺負孔子。孔子傷心嗎?他沒有傷心。他被欺負以後,他又回來了。所以我告訴各位,孔子回來了,孟子回來了,老子莊子回來 了,杜甫李白又回來了!(鼓掌)希望我們迎接他們,希望我們以他們爲我們的老師,爲我們的朋友!讓我們大家都在傳統文化的教養中完成自我,成為一個有德 者,謝謝各位!(鼓掌)


反复诵读可以开发右脑 -- 大量诵读经典能够打开深层记忆回路

反復誦讀可以開發右腦--大量誦讀經典能夠打開深層記憶回路


(摘自 日本著名教育專家七田真著作《超右腦英語學習法》)


學習方法有以理解為中心的方法和以記憶為中心的方法。左腦學習法是以理解為中心的方法。與此相對,右腦學習法則強調背的重要性。


這兩種學習法誰好誰差非常明顯。以記憶為主的右腦學習法在效率上要比以理解為主的左腦學習法好得多。但是,還是有太多的人使用左腦學習法,認為光背不行, 不明白意思就背誦是毫無意義的。還有的說三四歲的孩子已經能夠完全背下九九乘法表了,可是他們沒有理解乘法表的意思,所以得不到真正的知識。按照他們的觀 點,教小孩兒說島崎藤村【注1】的詩和漢詩也是白搭,因為他們立刻就會忘了。也還有許多其它的誤解存在,認為記憶力強的小孩兒會缺乏思考能力,並把這歸罪 到以背為中心的學習方法身上。


因為有這樣的背景存在,所以這兩種學習方法中效率較差的一個反而廣泛流傳了起來。但是過去不是這樣的。江戶時代的寺子屋裡,孩子們讀四書五經時就需要反復誦讀。四書是指《大學》《中庸》《論語》和《孟子》這四部書,它們是古代兒童必須要讀的書。反復誦讀不需要理解意思, 只要大量地背,能把書背下來就行。反復誦讀能夠引起大腦素質的變化,我們就會獲得這樣一種能力:在我們第一次看見或聽見某種事物時,深層記憶回路就會打開。這時不僅記憶被完全發動了起來,和記憶相關的理解也會開始工作。


只理解卻不背的學習方法不會改變我們大腦的素質,理解也只能停留在淺層上面。我不是說理解不重要,理解也是很必要的。但他的必要性不在於學習要以理解為中心,理解過後就完事了,這種學習方法仍然要重視背的作用。


單純的朗讀和反復誦讀能夠在人類的潛在腦上留下深刻的記憶,這些記憶日後會變成出色的靈感、直覺能力和創造性。我們一定要明白這一點。


反復誦讀學習的效果


但是當人們的海馬【注2】記憶被開發出來以後,學習就會變得非常輕鬆。我們本來採用的就是這種教育方法。後來,實行新的小學制度,從此開始轉變為採取以理解 為中心的教育方法,讓學生們先讀然後理解。在此之前採取的都是讓學生“只管背誦”的方法。大概也有過反復誦讀《論語》的時候吧。四書五經都是反復誦讀的,湯川 博士【注3】也是很小就開始由祖父帶著學習《論語》和《孟子》。據說他的中子理論還是和這一經歷分不開的。


我們本來採用的學習方法還是不考慮意義、只管背誦。但是“不用明白意思,只要記住就行”的做法受到了批評,所以後來就被廢除了。其實即使不明白意思,只要一味地背下去,就能夠打開通往 海馬記憶的大門。這扇大門打開以後,無論學習什麼都很容易。過去的讀經學習其實是培養素質的很好的教育方法。當學習法變成了以理解為中心時,我們的記憶就變成了側頭葉記憶這種淺層的記憶。


雖然如此,錯誤的教育還是佔領了大部分市場,而開發大腦優秀潛質的教育卻被逐漸排擠了出去。有一位和福澤諭吉【注4】齊名的傑出人物叫中村正直【注5】, 他從小接受的就是讀經教育,從而開發岀自身優秀的能力。10歲時中村就受到了昌平學院(東京大學的前身)的表彰,去英國留學。他能夠把《論語》全部背下來,所以學習英語對中村也特別容易和輕鬆。雖然他沒有把《論語》也帶到英國去,但是仍然能夠全部背出來 ——從頭到尾琅琅上口,《論語》已經全部印在他的腦子裡了。中村正直所開發出來的記憶時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素質的記憶,所以他能夠取得這樣的學習成績。像他這樣的人過去由很多,於是我們不得不對那種從閱讀開始學習、以理解為中心的方法畫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注:
1.島崎藤村 日本明治時期“明星派”代表詩人之一,著有詩集《嫩菜集》
2. 海馬記憶 大腦海馬(hippocampus)是位於腦顳葉內的一個部位的名稱,人有兩個海馬,分別位於左右腦半球. 它是組成大腦邊緣系統的一部分,擔當著關於記憶 以及 空間定位的作用. 名字來源於這個部位的彎曲形狀貌似 海馬 (希臘語 hippocampus).
3.湯川秀樹,日本物理學家,1949年獲諾貝爾物理學獎)
4.福澤諭吉(1835-1901)是日本近代著名的啟蒙思想家、明治時期傑出的教育家。
5.中村正直(18321891)日本明治時期教育家,被梁啟超稱為“維新之大儒”。
(摘自 日本著名教育專家七田真著作《超右腦英語學習法》)


 


王財貴兒童讀經教育推廣十年記錄片

十年,光陰如電,一閃而過,人事盡非,萬象更新。讀經,一場轟轟烈烈的文化教育運動,劃出了十年中國文化的心路,道出了千千萬萬中國人的心聲。十年,大陸的讀經運動,做為推廣的力行者,有多少不可忘懷,又有多少沉浮回憶,有多少精神迴響,感慨和交集,任重而道遠,或可回首一顧~王財貴兒童讀經教育推廣十年記錄片



參考文獻:


一場演講百年震撼:http://blog.xuite.net/arvin66/icsc/38870959


教育的唯一之道:http://blog.xuite.net/arvin66/icsc/65628997


語文教育新典範的建立:http://blog.xuite.net/arvin66/icsc/65028560


讀經教育的全程規劃:http://blog.xuite.net/arvin66/icsc/65631894


腦神經細胞的基本認識:http://blog.xuite.net/arvin66/icsc/56799979


英文讀經釋疑:http://blog.xuite.net/arvin66/icsc/49939766


如何做一個有智慧的讀經家長:http://blog.xuite.net/arvin66/icsc/55242660


一種有益終身的教育:http://blog.xuite.net/arvin66/icsc/54581251








 


 


 


 


只有一流的父母,沒有一流的私塾 <文-張中和>

只有一流的父母,沒有一流的私塾


我們看到一些走馬燈般的家長,幾乎把國內的讀經學堂轉了個遍,也很少找到像樣的學堂。而實際上只要使自己變成一個一流的母親,此時不管你的孩子在哪裡,那裡都是一流的私塾。


比如說你有一台房車或者一個山洞,一個茅篷,或者只在自己的家裡,這個地方立即就會是陽光燦爛,金沙鋪地,法音宣流,處處都是洞天福地。如果你尚無這個偉大情懷心靈福至;無論走到那裡,清泉也會變得渾濁乃至成毒液,妻子會變得醜陋而似羅剎,丈夫會變得軟弱而如牛馬,師者會變無知和愚昧。只有一流的父母,沒有一流的私塾!


但孔母和孟母不是這樣的,她帶著孩子住在任何一個學堂隔壁,都可以把孩子教育成大師。但不同的是:孟母搬遷到學堂的隔壁,並不會給學堂其他孩子帶來任何好運;每個母親所能負責的只能是自己的孩子。


這就意味著你必需是一個好母親,不然走到那裡,你可能會不停換下去。知道茶樹嗎?茶樹是樹中的君子。樹的特性是落地生根;茶樹更是如此,一但種下是不能移植的。但一些家長似乎有專對土地不滿的嗜好,孩子剛剛才適應了一年半載,就十分勤快的換個地方,究竟是你不懂得種呢?還是土地真的不好呢?是雨露滋潤不夠均等,還是風雷不夠及時,或者天地存私看人行事於偏心?


《莊子》有一寓言謂種樹者,有一個老人善於樹管理花圃而聞名(大約是在莊周所居住地宋國今河南商丘一帶,種樹是技術活,不容易的);有人試圖學習他,用盡各種方式,但您怎麼學都不行,種活的概率總是不高。後來國君請問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老人回答說我並沒有特殊的技能,只是一種下去培土澆水後然順著樹的性情再也不管他而己。而其它那些外行的種樹人,天天焦頭爛額,性子比樹都急,總是不停的在折騰;今天摸一摸,明天搖一搖,怎麼看都像有病一樣,等幾天看它沒發芽就撥出來看一看,如此下來那些樹哪有活下來的可能呢?國君恍然大悟:多謝先生!原來種樹和治國一樣的,我明白應該怎麼治理國家了。


我們通常是給別人教不放心,給自己教又教不了,這樣反複折騰來折騰去,就把孩子的成長過程中那點時間給折騰完了。


而怎麼成就一個孩子呢?如果你是有夠的心性,則不妨自己教,但這個難度是很高的;身為家長通常要衡量自己的能力,因為即便是孟子並不特意提倡自己可以教自己的孩子。包括我都不教,而是我從來都不教。在家裡早期中文由母親帶以外,其餘各項都有自己的老師。只是這個方法分工時間段上很巧妙,需要極高的細節把握。所以一個家長若沒有在心性上有較高的信心和把握;亦不可輕易​​選擇全程之自帶。但我本人知道自帶之殊勝,所以但凡有信心極強的母親忍不住都要勸她自己來帶孩子。但這的確是極少數人才能做的事情;從送進學堂這麼多,自帶的這麼少我能清楚這一點。


一個定性不高的家長在面對孩子時,會瘋掉的。因為這個家長見地定力的不深,境界會隨著外緣轉,滿眼裡都​​會是孩子的毛病。讀經及讀經的未來,是有福報的事情;這因為你的開拓而能擁有。我經常問到一些來訪的家長:“您接觸讀經多少年了”?她很自豪的答:“二零零一年就開始了”!我又問:“孩子現在呢”?她很不好意思說:“孩子在小學呢”!


注意:這樣的家長特別多,乃至國內早期開過學堂的他的孩子也重新進入了體制內。讀經好比公交車,上車的多,下車的也多,你需要有高度的智慧,才能把孩子送到人生的終點。 


/張中和(深圳得謙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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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誦是最基本的學習方式

背誦是最基本的學習方式


撰文|中研院史語所 王道還老師 (原文載於聯合報)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背誦」成為關心教育的人最痛心疾首的議題。論者口誅筆伐,視背誦為教育的對立面,完全忽略了:教育的具體內容,是傳授值得背誦的知識。


將背誦視為教育的對立面,出自一個直覺的誤解:以為動用理性的過程才是「理解」,而背誦只是不經大腦的機械過程。由於科學一向被認為是人類理性的最高成就,科學教育更強調理解。背誦無異放棄磨鍊理性的機會,更令人難以容忍。


這個看法最根本的問題在於:越是基本的科學事實,越沒有什麼道理,無從理解。例如我們從小就聽說過:光速每秒卅萬公里,是運動速度的極限。這個說法怎麼理 解?當然只能死背。光速的值是實測的結果。物理學者測出光速後,不研究物理的人都能利用這個只好死記的數值算出:從太陽發出的光必須旅行八分鐘以上才抵達地球表面。這個發現令人驚訝、感動:原來我們一直生活在八分鐘以前的世界裡!莊周夢蝶的故事在這個科學事實的襯托下,突然產生了新的意義。


科學的原型是西元前四世紀成形的歐基里德幾何學。這套幾何學是以定義、公設建構的體系,而定義、公設都不是理解的對象。學生先死記,然後學習運用定義、公設演繹出規範圖形、空間的規律—定理—以及利用它們描述現象的技巧。學習這種知識體系,越深入越依賴記憶力提供的便利。健全的知識體系,產生的知識哪怕學生只會背誦,依舊是有用的知識。不會證明畢氏定理,並不妨礙學習這個定理的應用範例。培根說:知識就是力量。他的意思是:利用知識、能產生力量。而理解未必產生力量。


即使最偉大的科學家,都不強求理解。牛頓發明萬有引力概念,解釋太陽系各行星的運行。他拒絕對萬有引力做進一步的解釋,許多學者都覺得困惑。牛頓強調:科學的目的在描述自然;好的理論能精確描述自然、精確預測自然的運行。至於追根究柢,是哲學家的事,因此他不對萬有引力的緣由做任何臆測。


八月初,美國奧勒岡州立大學的研究團隊發表一份報告,凸顯流行教育觀的盲點。研究人員分析了四百卅個人的資料,其中最重要的變項是:四歲的行為特徵;七歲的語文與算術測驗;大學畢業與否。他們發現:學齡前的行為特徵最能預測此人是否能夠大學畢業,而不是七歲時的語文、算術能力。孩子若從小就表現出專注、又能遵循指示的性向,最有可能在廿五歲前完成大學學業。「遵循指示」是本的學習能力;在許多情境中,就是背誦。


我們自命為萬物之靈,相信理性是人類最寶貴的天賦,對理性有無限的信心。可是學者(如二○○二年諾貝爾經濟獎得主卡尼曼)早已發現,攸關我們生活、生存的 許多認知技巧,不出自理性,而是直覺,或者說簡單的公式(heuristics)。顯然大自然對於我們的理性並不那麼放心。也難怪,十八世紀偉大的蘇格蘭哲學家休姆一語道破:理性只是熱情的奴隸。我們不禁好奇:批判背誦的熱情,到底哪裡來的?


(作者是生物人類學者,任職於中研院史語所)



2017年4月19日 星期三

怎樣才算一個真正的文禮學子

怎樣才算一個真正的文禮學子


——2017410日丁酉春文禮書院開學釋菜禮季謙先生訓勉


時間:2017410             地點:泰順縣文禮書院      主講:王財貴教授(季謙先生)


整理:黃勇                                                   修訂:王財貴教授


 


各位同學,我們歡迎今天新入學的七位同學!


從古以來,書院就是傳道的地方,本來一個讀書人,所學何事?就是要學道。書院是傳道的地方,而諸位來這裡,沒有別的事情,只有一件事——就是要學道。“道”在哪裡?“道”是天地之本,是聖賢所傳。


然而,“道”只在天地和聖賢那裡嗎?其實,“道”在每個人的心裡。但是人生需要有一個“悟入”,你如何悟入?如何體貼天德、契會聖賢?你可以自反自修,你可以接受經典的啟發。


“道”是唯一的,是天地的根源,是人生的方向,是你一生永恆的追求。而有如天地化生了萬物,我們心中的道也衍化為各種學問,所有的學問都由道開出來,所有學問都回歸於道。


《大學》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自古以來,儒者都以內聖外王作為全幅的志業所在。“明明德”就是內聖,“親民”就要開出外王,外王需要有許多學問。


子張說“執德不弘,通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希望你通道要篤,執德要弘,“通道篤”就是上體天心;“執德弘”就是下開學問。所以,各位既要志於道,又要樂於學,一個真正志於道的人必定樂於學,而學有所得,將更加篤定他的道心。


我們書院的院訓是“誓此身心,奉諸先聖;志道樂學,以報師恩。”這個師恩是從遠古以來所有聖賢的恩德。所志的道,是先聖之道,剛才說先聖之道就是你的道,所以,所謂“誓此身心,奉諸先聖”,其實就是你以你的身心奉給你自己,成德成才。這樣你才算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一個真正的讀書人,你才是一個真正的文禮書院的學生。


希望大家遵守院訓,努力向學,一心向道。我跟各位共勉了。謝謝!


呼應人性 引發清明

呼應人性 引發清明


——季謙先生于文禮讀書會成立儀式上的講話


時間:2017220             地點:泰順縣文禮書院                 主講:季謙先生


整理:周蓉、黃勇                   修訂:季謙先生(2017222日)   校對:楊嵋 


大家晚上好。我們“文禮書院教委會”推動了“教職員工讀書會”,簡稱為“文禮讀書會”,這個名稱是我們占了方便的便宜,因為在別的地方也有很多讀書會,也跟讀經有關,但是他們很難叫做“文禮”的讀書會,“文禮讀書會”用了“文禮”這個名稱,是我們的榮幸,我們應該為這個名稱鼓個掌。(眾鼓掌)


我們最近把讀經界中贊同讀經以及做讀經推廣教學的人,叫做“讀經人”,什麼什麼人現在是一個時髦的稱呼,有一種歸屬感,親切感。現在許多企業注重所謂的“企業文化”,不只是企業,任何一個團體都希望有它自己的文化。


什麼叫有它自己的文化呢?就是這個團體、機構有他們精神共同的嚮往。本來,文化是“人文教化”,真正的文化是從人性發出來的創造。從人性發出來的,一方面可以說是“人為”的,因為這不是天然而有,而是人類造作出來的。但一方面可以說不是“人為”的,因為既然它從人性發出來,人性的來由是《中庸》所謂“天命之謂性”,因著這個性,“率性之謂道”——天所命的萬物都有其性,但是像我們人能夠“率性”而“有道”——這句話很特別,為什麼呢?首先,它並沒有界定說只有人類才能率他的性,而指謂為“道”。如果人率人之性,而有道,當然可說是“率性之謂道”。


不過,如果用這樣的文法來解讀“天命之謂性”,那麼,天命的萬物,各有它的性,我們說“率者,循也”,萬物皆自遵循它的性,應該都可以說它“率性之謂道”。那麼,一隻狗遵循它的狗性而行,可叫做“狗道”,而貓有也有“貓道”,是這樣子嗎?有沒有聽過“狗道”、“貓道”的?(答:沒有)有沒有聽過“人道”的?(答:聽過)當然有。所以,這裡不只是要做訓詁的解釋,也不只要做文法的分析,其實它裡面含有一個比較深的意思。


“率性之謂道”,第一點,“率性”並不只是順著自然現實之性而“率循”之,如果是萬物順著它自然現實之性而率循之,就不必給它一個稱呼叫做“道”了,而只有人類率著人性而行可以稱為“道”。這裡所率的性,就不同於萬物或者其他動物所率的性,所以其他動物不能用“率性”這個詞語,而談到“道”。


為什麼呢?因為這兩句話合起來看,“天命之謂性”率這個性要連通於“天之命”,天用“命”的方式賦給萬物各有其“性”,而唯有人能夠順著天命之性的“內在本質”而行,這樣才足以稱為“道”。道就是一條可以走的路,人從他的本性發出來一個人生的方向,遵循著這個人生的方向而行,這就是人應該走的路,叫做“人之道”。


如果反省這個方向的來源,原來是“天之道”,於是我們就要知道:人之道就是天之道。這樣才能夠瞭解“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的真正意義。人在行“人之道”,也就是在行“天之道”的時候,因為你已經是現實存在的人了,所以並不一定能夠完完全全、清清明明地把“天之道”都在人的現實生命中表現出來,所以要做“工夫”,修你的道,於是就有了“教”,這應該是我們說“教育”之所以為教育的本質意義。


我們現在不是在做教育的事嗎?如果教育沒有按照這種人生之道來做教育,請問什麼叫做教育?你要把人教成什麼?人順著人性而發而行人之道,他必定表現在現實之中,則在天地之中,就有了各種由於人的努力所創造出來的豐富的成就,這種成就像我們寫文章一樣,豐富、優美、動人——寫作而有豐富的表現,叫做“文”。而人生的豐富表現,叫做“人文”。


這個“人文”中的人,原來是順著“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而有表現。這種人文的表現因為源于本性,所以有其客觀性、普遍性和永恆性。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因此可以“教化”人類,人文而可以教化,簡稱“文化”。可見中國人對“文化”這個詞語是有很深、很高、很完整的意義的,不是隨便可以說“文化”的。


一般都把“文化”這個詞語輕鬆隨意地用了,我們剛才說有些團體、機構講他們有他們的文化,其實就是他們所嚮往的“精神特性”,讓整體員工的精神有一個共同凝聚的焦點,那就成為他們的文化。嚴格來說,個別單位所選出來的焦點特色,不一定能夠成為文化。必須是真正依照文化的意義來鼓舞、建構他們的精神特色,是一個合於天地之道的組織、團隊,才配得上“文化”這個詞語。


我們說我們是“讀經人”,在這裡我們說我們是“文禮人”,為什麼說我們是文禮人?因為我們有文禮精神的嚮往,以此嚮往鼓舞在這裡工作、奉獻、生活的人。如果隨著廣義,說“凡是有精神特色”的,都成為文化,我們文禮書院也有她的精神的方向,以期待所有工作的人員——當然包括我——都有一個共同的精神嚮往,這樣當然有我們文禮的文化,而有這樣文化的人,就可以稱為“文禮人”。如果大家只是在這裡共同生活,而精神不能凝聚,就沒有所謂的文禮人,因為他沒有文禮人的文化。


我們再進一步說,文化有一般的隨意的意義,還有一個真正的、深遠的意義,我們又說文禮書院有一個文化的嚮往,請問我們這個文化的嚮往是取高度的意義還是取一般的意義呢?如果她取一般的意義,對人生也有一些提升,可以鼓舞工作的效率,那當然已經不錯了。但如果進一步想到人生“所為何來”,為什麼我們這些員工要遵循這些引導、要大家凝聚、嚮往那個目標?是不是可以有一種真正的“事業文化”,有一種組織、團體的文化是希望團隊中的人有真正的、高度的文化嚮往?如果有,則是所有其中員工的福氣。


因為這種嚮往本來就是任何一個人在他內在的生命中永遠的嚮往、本來的嚮往,我稱為“深心大願”。他內在的身心大願剛好跟他所在的團體的鼓舞完全合拍同路,所以面對團體就是面對自己,接受這個團體文化的引導,就是自己本來應該有的願望。告訴各位,全世界很少有這樣的地方,很少人這樣看文化的,或許只有一個地方——就是“文禮書院”(眾鼓掌)。


當然我希望全世界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團體都這樣來定他們的文化方向,都這樣來成就他們的員工。讓所謂“員工”,除了為了生活而工作之外,能夠在工作的同時,至少在工作之餘,有一種生命的回歸、境界的提升——最好是在你工作的同時,這份工作就是你的深心大願,就是你完成人之所以為人、與天道同在的歷程,至少是在“工作為了生活”之餘暇,有這種鼓舞和長進,讓他所有的員工都能回歸人性、行於道中,在天地之間,俯仰無愧。


或者雖然他的工作不一定都是順著天道而能恰好同時完成人生的意義——因為世間大部份的工作是沒有那樣純粹的——但是一個向道者自己可以在工作之餘勉力學習,率其性而行其道,這是一個人尊重他自己、不想浪費自己的人應有的自修之道。所以最好是工作本身就是行道,其次是所在的團體、組織能夠引導員工在工作之暇有特別的進修,最差的是工作是為了生活,團體也不引導,工作既不是為了行道,而團隊也不鼓舞人行道,工作是一回事,跟員工的生命境界沒有什麼關係。


不過,不管如何每個人自己可以私下有文化的追求,這樣的人是很不簡單的。大概除了這三種之外,一般人的工作就是只為了生活,他的工作之餘也就只是為了生活,這是非常可惜的。


我相信各位來到這裡,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因為這裡的外在環境並不是一般人在生活的追求當中所嚮往的,所以來到這裡的各位朋友、同仁,我都給予大家無限的敬佩。有些人去找工作是隨機的,碰到了就做,但是來這裡的人大概都不是這樣,你何以有這樣特別的抉擇呢?可能你心中有一個願望,這個願望或許你是非常清楚的,或許你模模糊糊的,但是必定有。


你如果是清楚的,希望你繼續體驗、考察,來到文禮書院是不是合乎你那清楚的追求?如果合乎,你是很幸福的,如果不合乎呢?你是會煩惱痛苦的,甚至比一般人做一般的事還要煩惱痛苦。所謂“善門難開,善門難閉”,不可以隨便做明白人,糊裡糊塗還比較好,但你心思明白以後又沒有找到適合你的明白的地方,那對你是很衝突的,所以請你隨時考察文禮書院是不是你理想中的事業——或說志業,這裡的同仁,是不是一個你理想中的團隊?如果你只是模模糊糊地還沒有那麼清明,只似乎有一種期待,希望來到這裡能夠在這個地方展開生活以後,由團隊帶領你日漸走向清明。所以你的心情平平常常的,或者偶有所感,或者偶有迷茫,你是哪種人呢?


我們這個讀書會,就是想要藉此引發我們人人內在的明白,我們用什麼樣的內容來引發呢?依照讀書會的設計,有兩種:一種是經典的誦讀,放在早上;一種據說是“季謙先生文章”的閱讀——我說“據說”的意思是我自己很不好意思說,除非這個季謙先生的文章也能夠引發一個人的清明,若不能的話,不僅我是慚愧的,大家也應該起來反對。不過還好,經典畢竟是很難反對的——雖然社會上還有人反對經典,我們各位同仁大概已經不會反對經典了,最多你可以質疑季謙先生的文章,假如季謙先生的理想和文章不能夠讓你的心更加清明、讓你更能夠回歸人性、讓你更合乎天道,那你就應該立即想:要不要做這樣的工作,要不要在這個團隊,要不要讀這種書。


剛才說,假如你是一個清明的人,你有你的理想追求,所以你來到這裡,而來到這裡,你發現一見如故,能夠完全合乎你的理想,那是很值得恭喜的。如果你覺得不行,有兩種處理方法:一種是剛才說的,你因為煩惱痛苦,可能會選擇離開,再去尋找合乎你理想中的地方和團隊;第二種處理方法,你是不是可以因為你有這個理想,雖然這個環境還不是這麼合乎你的理想,但是至少這個組織、團體的嚮往跟你的嚮往是一致的,只是沒有完全展現出來。這時,你是不是可以這樣定下你的心:因為你的參與而使她更加合理。這樣,便是個“無入而不自得”的君子,你雖然在痛苦中,但是你還是可以幸福的,至少我是會感謝你的。尤其,因為你的堅守與盡力,這個志業和團隊將日臻美好。


我們這個讀書會成立的宗旨,就是秉承了文禮書院的宗旨,無非是要呼應人性,引發人的清明。如果你已經清明了,我們這個讀書會能夠印證你的清明,你是幸福的,你是很樂意參加的;如果你是模糊的,因為這個讀書會引發你的清明,你其實本來有這個想法才來到這裡,所以你會越來越清明,所以你是可以得到喜悅和幸福的。


不只是這樣的兩種人會喜悅幸福,社會上那些一無瞭解、甚至是反對的,如果他也能夠以我們這種讀書會的方式讀經、讀季謙先生的文章,或許他也可以漸漸轉變他的觀點和態度,為什麼我這樣說呢?這樣說的背後有幾層信念:第一、經典是從人性發出來的,是合乎天地之道的,既然合乎天地之道,就合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人性、所有人的身心大願,我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要宣導天下人都來讀經典,都來接受經典的啟發,至少我們做這個事是要讓人回歸人性、讓人回歸天道的,所以這件事情就成為很有意義,而且是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而季謙先生的文章呢,從一開始都是希望能夠鼓舞天下人去接受經典的啟發,假如季謙先生的文章還不是那麼高明、純粹,至少這個方向應該是可以確定的。大家如果有這種對人性,又對天地之道的嚮往,而我們是以經典來作為媒介,以讀誦經典來作為教育的方式,季謙先生大部份的文章就是直接在宣導這種教育的理念。另外有些文章是發表他自己對文化——指向高明、純粹的文化——的一些觀點,這樣的內容,我想也至少可以做大家的參考。


我當然希望讀者超過我,如果超過我,你可以來提升我;如果你跟我的見解一樣,那我們可以對談;假如你還不如我,那我的文章或許可以供你參考。經典不用說了,對於我的文章,我們以這種態度來面對,當這樣的時候,我也是一個媒介,通過對我的文章的閱讀,大家都可以有這樣相視而笑、莫逆於心的感受。因為高的會覺得我畢竟在這條路上走;相等的呢可以商量;還不夠的呢還可以得到提升。這就是我們“文禮文化”的一個方向,能夠具備這樣文化方向的人,我們稱為“文禮人”。文禮書院有文禮人在一起,不管是高的、中的、低的,大家都共同嚮往於人性、嚮往於天之道,這就是我們讀書會之所以成立的最深最初的意義了。


一般人或許不會想那麼多,讀書會就讀書會嘛,天下多少讀書會,但是我在想,我們這個機構、我們這群同伴確實有特殊的地方,我今天就把這個特殊的意義做這樣的詮釋,希望大家也能夠從這個觀點來領悟我們這個讀書會的意義。


大家來參加讀書會,最好都能夠到這裡來一起讀書,縱使所安排的經典進度,你讀過了,再來一起讀,辭熟義透,其樂融融。縱使所安排的文章,你讀過了,或許你可以發表意見,去帶動別人指導別人,也是其樂融融。當然如果時間上不方便,各自依照我們讀書會的建議課程,大家都能夠每天至少早上半個小時晚上半個小時時間來接近經典和相關於我們工作目的這些文章,也是應該的。


在讀書會有規定的進度,依照我建議給兒童讀經的順序,從《論語》開始,每本以齊讀一百遍為原則。如果你超過了進度,可以自己讀其他書。比如你已讀過《論語》一百了,你也可以再跟大家讀一次,也可以讀《孟子》,《孟子》都讀過了,可以讀《詩經》《易經》等。不管你怎麼讀,都希望能夠每天做上記錄,這個記錄其實最最重要是給自己看的,不是要交作業的,如果以交作業的心情讀書是很辛苦的。本來讀經是天經地義的,當然是為了自己呀,經是可以永遠一讀再讀的,數量那麼多,你要讀很久,而且每一本都可以溫故而知新。


至於讀讀經理論可能會讓你對工作的意義有更深的認識,如果其中還能夠醒悟一些文化的理想,更有助於你去讀經典,那就更好了。所以,不管你是讀經典還是有助於讀經典,最後都要回歸到我們的本性,自己回歸到自己,叫做自得。孟子說“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自得才是真的,於是,“自得之則居之安”——安身立命的“安”,你就好像住在一個很安穩的房子裡,要不然你的心靈是漂泊流浪的,所以君子要“自得之”,你要知道你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人處事、乃至於為學為道,你都能夠“自得之”,你自得之就可以安你的身立你的命了。“居之安”久了以後就“資之深”——就在這個方向上有越來越深入的體會,功夫越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你的為人處事、視聽言動都有所本——“源泉滾滾,不舍晝夜”,“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這樣來提升自己,也就是回歸自己、擴充自己,讓自己的生命更加地清澄,讓自己的品格更加地提升,自己的才華也可以同時長進,最重要的是你做任何事都會感受到是為你自己做的,這是我願意的。當然這樣一個人就幸福了,而且是深度的幸福、永遠的幸福(眾鼓掌)。


剛才楊嵋校長跟我說:今天是我們開始讀書會的啟動,您講幾句話,他們就可以開始讀書了。我說:好,就講幾句。我剛才也是真的講了幾句,兩句三句可以算是幾句,我不知不覺,講了三句以上(先生笑)。不過,我們說讀書會是早上是讀經典,晚上是讀我的文章,剛才不只是讀了我的文章,而且是我親自講了我的文章了(眾鼓掌)——如果把這段講話錄出來,也就是我的文章了(眾笑)。可能聽我講,不是比讀我的文章還有現場感嗎?


有些同仁抱怨說很少機會見到我,其實我們應該常常見個面,尤其是我應該常跟大家見面才好,我在路上遇到朋友、同仁,大部分人都不認識,不過為了掩飾我的不禮貌,遇到所有的人我都打招呼,好像認識一樣。其實很少我認識的,因為我跟大家比較少相聚。尤其我認人的能力很差,假如你想讓我認識,希望以後你遇到我,都要跑到我面前來跟我說:先生,我是誰(眾笑)。你不要誤會這樣一次,我就已經記得你了,還是沒記得(眾笑)。所以第二次你再遇到,你還要跑到我面前來表示,說我上一次給您說過啊,還要有第三次,據說要跟我提示十次,我才會記得。這是我的不好,不盡責。所幸的是這並沒有大關係,我們大家在這裡是真的可以做一家人,認識不認識其實關係不大,我們有共同的理想,在工作上,我知道你是愉快的、幸福的,我就安心了。


剛才說,幸福中還有一種叫做“深度的幸福”,更還有一種叫做“永遠的幸福”,這“深度的幸福”和“永遠的幸福”是人類得救的唯一之道。你如果能夠有深度的幸福,那麼一切的煩憂苦悶都不在你的考量之內,一切都不會對你有所干擾。而有深度幸福的人必定會保持他的幸福,剛才說所有的憂苦煩悶都不會找上他,不是憂苦煩悶不會找上他,而是他面對別人認為憂苦煩悶的事,對他來講卻沒有憂苦煩悶的效用,這種人他就有永遠的幸福。


我希望我們文禮人、文禮團隊,每一個人至少都要嚮往這種人生的境界,這其實是你的深心大願,你本來就希望你的人生是深度幸福的,而且是永遠幸福的。剛才說“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你到處所遇到的都是道,都是有道的事、有道的人,你還有什麼憂煩苦悶呢?難道天底下真的有如此純粹的理想中的“淨土”,萬事如意,沒有什麼挫折憂煩嗎?不是,而是因為你有道,你所遇到的環境和人事,如果不如理想中的純粹,它也不會干擾你,而且你還可以轉化它。憑什麼呢?憑你日常的時候就念茲在茲嚮往於道,而你對道有所得。你如何能夠這樣呢?有可以幫助你的方法,就是請你讀經,每一個人,不管你有沒有來歷,有沒有功夫,可以多參加團體的讀經,每一個人都要撥出一點時間——或許你那個時間不方便,你就自己撥出一點時間來多多讀經。既然做了這項與讀經相關的工作,要多讀關於讀經的理論,我真的很期待我們每一個人天天有所長進。


當你在交作業的時候,就是在網路上每天打個卡,做個記錄。這只要一分鐘就可以了,比如“《論語》‘學而第一’到‘裡仁第四’兩遍”,“讀了哪篇文章一遍”,像這樣的記錄,久而久之,不僅你進步了,回頭一看你會很安慰。此外,我們也歡迎這裡的村民加入讀書會,也來打卡,甚至臨時來旅遊的人士,也可以把握機會來參加共讀。更希望你把這些讀書的方法、體會,告訴你的親朋好友,讓他們雖然不在文禮書院,也能夠因為你而開始在自己所在的地地方開始讀經,開始研讀讀經的理論,也能夠開始回歸他的人性,嚮往于道,其實他會感謝你的。


有一位謝狂飛先生,他太太早幾年以前就開始知道讀經,讓孩子讀經,後來送到私塾。謝狂飛先生自己是大學老師,他當時很看不起這種教育方法,極力地反對,但是他太太極力地支持,所以常常有所爭論。過了不久,孩子讀經的效果出現了,他的態度就漸漸轉變,開始多多少少看看讀經的理論。


到去年九月,《王財貴65文集》出版以後,他太太立刻買了一部,他回到家裡,隨便拿一本來看,一看就覺得很好,想要看完全集,因為他要回學校,整部書有三十冊,太重。他太太說:你先回學校,我給你郵過去。他說如果這樣的話,會慢兩三天,而他馬上要看,所以就拖著《65文集》回學校。用一個月把全集看完,一個月三十本啊,等於一天看一本,幾乎用 掉每天所有的時間。從此他成為“65文集”最佳推銷員(眾鼓掌),他逢人就介紹,說“65文集”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他已經是博士,是大學的老師,但他說他三四十年來,等於沒有讀過書,就從這套文集開始,才知道怎麼讀書,知道怎麼看待學問。所以他介紹給他所認識的人,包括他的同事、甚至以前指導他碩士論文的導師。凡是經他介紹的,都回頭過來感謝他。所以我剛才說,假如你參加讀書會,你也可以去跟你的親戚朋友介紹,讓他也學你一樣每天都讀經,都讀到《65文集》,聽你介紹的人,將來都會感謝你(眾鼓掌)。


當然最應該感謝的是我們讀書會的發起者跟主持者,就是我們文禮書院的教委會。教委會是管理文禮書院教育事務的單位,現在是由楊嵋校長來主持,文禮書院的教育單位,有書院本部、國際學校、師範學校和子弟學校。除此正式的教育單位之外,我想我們每一個人也要自我教育,這也是屬於我們教委會管理的範圍——對員工同仁,不是管理,而是鼓舞——大家不是被管的,是自願的。讀經和讀文章,不管任何人,老的、新的、管理層的、一般的員工,希望都能夠多多少少盡自己的力。讀多讀少,都沒有關係,為了自己,能夠用功一些,每一個人應該都會長進的。我祝福各位。


謝謝各位!(眾鼓掌,行禮)


真理想

真理想


——季謙先生在文禮書院丁酉春全體職工大會上的講話


主講:季謙先生              時間:2017324               地點:泰順縣文禮書院


整理:周蓉                  修訂:季謙先生(2017326日)


 


各位朋友,大家下午好(眾鼓掌)。還要我講話,這有點奇怪(眾輕聲笑)。哦,後面的人可能看不到我,我站著講好了——“站著講話不腰疼”(眾笑),而且聽說站著講話不會講太久(先生笑),我一直想節制自己不要講太久。剛才說讓我講話是奇怪的,因為幾乎每一個人都是由於聽過我講話才到這裡的——我調查一下,來這裡之前沒有聽過我講話、包括視頻的——請舉手(沒人舉手)——你看,都聽過講話才來的嘛!(眾輕聲笑)你如果只聽過一次講話可能還不很瞭解,你如果聽過第二場,可能會漸漸有個感受,聽三次、四次、五次,聽越多次的人,覺察就越加確定,確定什麼呢?確定——這個人講來講去都一樣,要知道我只聽第一場就好了,不要再聽那麼多場了。所以你在還沒有來這裡就聽過我講話,不管是聽幾次,乃至於只聽一次,可能就不需要再聽我講了,因為我再講也一樣,就是今天我再講也跟你以前聽過的一樣。不過,大會既然安排我來講,我也就再講一次,講一次你以前所聽過的話。


為什麼講來講去都一樣呢?不僅是講讀經教育的理論講來講去都一樣——我們員工大會,大體上不是講讀經理論了,講什麼呢?講所謂工作的態度、企業的文化,總之是講為人處世之道。不僅是讀經理論是一個樣,為人處世之道也是一個樣。有人到現場聽我講讀經理論,聽過好幾次,我都認識他了,我問他怎麼又來了呢?(眾輕聲笑)他說他還想再聽,我說我講的不是跟以前一樣嗎?他說確實一樣,不過還是很喜歡聽(先生笑,眾笑)。我為什麼會講得一樣呢?曾經我自己去考察了一下,有兩個原因:第一,是這個人沒進步,講了幾年幾十年了還是那老套;還有另外一種原因,是以前就講對了,既然講對了就不能再講錯,所以講來講去還是那樣。請問:如果你認為我講來講去都一樣,我是第一種情況呢?還是第二種情況?(眾答:第二種)——這是不用問的,因為我在這裡,所以你們不敢說第一種(眾大笑,先生笑)。


其實,我們說讀經理論是一個道理,為人處事也是一個道理。所以我來講為人處事,如果講的是真的道,那麼就講對了,講對了以後就照這樣講也就對了。我從一開始,至少一二十年來,大大小小的場合也做過不少的座談、演講,我自己覺得並沒有講出一些什麼新的東西,大家可能也會這樣覺得。即使是有些人已經開始看《六五文集》,這二十年來的文章、演講都在裡面,如果不會看的人看了幾本之後,他就會有這種感覺,就會說“怎麼講來講去都一樣啊?”如果會看的人,看了幾本之後,他會感覺得到,也會說“原來講來講去都一樣啊”(眾輕聲笑)。這兩個口氣、心態是不一樣的——說“怎麼講來講去都一樣”的人,是想追求一種好像是新鮮的東西,讓自己得到滿足,這種滿足是認識的滿足、知識的滿足,他希望再聽多一點道理;而說“原來講來講去都一樣”的人,他體會到的是“原來道理都是一樣的”,乃至於更進一步“不只這個人從一開始幾十年來講的都一樣,甚至本來人間的一切道理就應該這樣講,從古以降到未來都要這樣講”,如果這樣的話,那我說這個人是我的知音。


佛教有一種觀念很啟發人:“已說、今說、當說,皆如是說,”——“已說”就是過去說,“今說”就是現在說,“當說”就是未來說,三時說法,都一個樣。過去說是已經定案的了,現在說或許也可以知道,但未來還沒說怎麼知道呢?哦,就是知道。為什麼知道呢?因為“雖百世可知也”——我不敢說我能達到這個地步,但是我是誠心嚮往之。而且我從會反省自己以來就這樣勉勵自己:我的所思所想所說所行,都能夠一以貫之。或許我曾經努力地做過工夫,但是回想起來我好像也沒有做過什麼樣的努力,因為自從我讀書以來——至少我知道我在讀書,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在讀書的,要知道自己是在讀書,那是生命的一大長進,至少我在年青的時候,就知道我是在讀書,我是一個讀書的人,從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開始,我對所讀的書,尤其是經典之作,就相信這些書上所說的話是真實的,是可行的,而且是應該行的。這個“真實的、可行的、應該行的”,就不只是一個“理想”,它是可以落實的;不是可以落實而已,而且必定要落實——人間只有一條路,而且必定要這樣走!(眾鼓掌)


我們書院的校訓——不只是書院本部的校訓,而是包含了我們的子弟學堂、師範學校、國際學校,總之由文禮書院所開辦的任何教育系統,它的同一個校訓就是“志道樂學”——“志於道,樂於學”。其實“志道樂學”這四個字也可以濃縮為兩個字,就是“志道”就可以了。講了“志道”又講“樂學”,意思是一樣的,因為瞭解了“志道”,就一定會瞭解“樂學”,沒有既志於道了而不樂於學的。而“志道”兩個字又可以濃縮一個字,講“志”也可以,講“道”也可以。


什麼叫做“志”?“志”就是“心之所之”,是心靈的方向,也是生命的方向,也可以說人生價值的抉擇。有了“志向”就開出了“道路”——人生之路。說到底,人生只有一個道理,只有一個目標,一個方向,也就是只有一種價值,一種抉擇,一條路。這樣的道理和抉擇,不只是主觀的,不只是某一個人內心會生起的追求,它也同時是客觀的,是人人都會生起的追求。而對於此“志”此“道”如果有所感受——是深切的感受,從心靈裡面感受出來,他一定同時認識到這個“道”是客觀的——雖然生之於他的主觀,但是他同時可以感受到那是客觀的,既然是客觀的就是普遍的,既然是客觀普遍的就是必然的,既然是客觀的、普遍的、必然的,它就是永恆的——永遠如此,千古不變!這是客觀、普遍、必然、永恆的人生應該有的嚮往!每一個人應該有的嚮往!那既是人生普遍的道理,也是天地間必然的道理,這就是“道”。如果沒有這種嚮往,一個人一輩子要走到哪裡去、他將成就什麼都是不可知的。沒有方向、不可知,這叫迷失了方向、茫茫然,叫做“迷茫”!


人生之所以成為人生,一個人之所以能成為一個人,他必定在他的一生當中要有某一個時刻這樣覺醒過來。覺醒什麼是他活著的意義、這輩子存在在這個世間的意義,而確定他應該走的路,他的心靈才能有所歸往,有所歸往就是“知止”,“知止”而後“有定”,就不會“迷茫”,他知道他要做什麼,他在做什麼,而且知道他為何如此做——他是心甘情願的,安身立命的。所以“志道”不是我們文禮書院的教學單位的教訓,我們文禮書院的其他單位也都應該以“志道”來作為各個部門共同的——一個部就是“部訓”,一個院就是“院訓”,一個小組就是“組訓”——總之是每一個人對自我的教訓。這不是誰規定的——不是我們團隊的領導規定的,甚至也不是聖賢規定的。假如是領導規定的,你會被人譏笑是沒有自己的獨立思考,假如是聖賢規定的,你會被人譏笑是被聖賢牽著鼻子走。但它又明明是聖賢說的啊,明明是團體拿出來做號召的啊。是的,沒錯,是聖賢這樣講,是我們團體這樣期待,但是剛才說了,這也是我們每一個人自我的期待。當你有這樣的認識的時候,它就不是哪一個民族的、哪一個古人的、哪一個團體的,當然也不是你自己的。它是客觀、普遍的,是必然的,永恆的!


一個人一輩子一定要有某個時刻自己了悟過來,這叫做“自覺”——自我覺醒。如果不曾經有過這樣的覺醒,請問你現在在做什麼?這是你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至少你不知道什麼意義,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的人生,縱使過得很平順,縱使也是有嘻嘻哈哈的時候,也有意氣風發的時候,但是你的心靈還是空虛的、荒涼的、不安的,那是人生最深沉的煩惱。那個煩惱有時候會冒出來,讓你手足無措、兩眼迷離。所以我們每一個人要隨時反省,最好是有這麼一個時刻你好好地靜下來想一想。如果能夠有這樣的覺醒,那你的人生就有了方向,你一步一步走,就腳踏實地了,要不然,人生總是輕飄的、是虛浮的,是隨波逐流的、不安穩的,隨時好像有一條“煩惱蟲”在心裡齧食著。


 


我們從教育上推廣讀經,又在事業上成立了這樣的機構,有了這樣的團隊,大家來這裡相聚,我常常會聽到有些新來的朋友、同仁非常地自豪,說“我是為理想而來的”,我就非常高興。但什麼叫理想?有些人是不一定瞭解的,有些時候他所謂的理想不是真正的理想。為什麼呢?因為要知道理想是“因理而想”——依照道理而思考。像我們剛才所說的,一個人自醒、自覺,然後自決,然後自抉。三個jue:第一個是覺悟的“覺”——自我覺醒;第二個是三點水的“決”——自我決定;第三個是提手旁的“抉”——自己抉擇。由“自覺”而“自決”而“自抉”。像這樣,你的自覺如果是真有那種深刻的感受——那種真的從內心深處發出來的感受,也就是說從人性真實的核心處發出來的感受,當這樣的時候,你必定有一種“通於人性”—— “通於人性”就“通於天地”——的那種恍然的覺悟。


就是剛才所說的,這不只是個人的,它同時是普遍的,它是貫通於歷史的,它是融入於整個天地的。這樣的覺醒,你就可以做一個確定的決定,決定以它作為你一輩子要走的路。因為它有客觀而普遍的意義,有此客觀而普遍的意義,就是“理”。有這種思考,就是“因理而想”,簡稱“理想”。所以有人說他是為了理想而到這裡來,我當然非常高興了,我們當然最歡迎這樣的人。但我難免要進一步問:你的理想是真的嗎?一個有真理想的人,他會是怎麼樣的態度?他會怎麼樣地為人處事?


剛才說我們書院的院訓是“志道樂學”或簡單化為“志道”,而說每個人都應該有這樣的覺醒,立這樣的志,所以每個人都應該成為理想中的人。你既然是為理想而來,那麼你就是一個“志於道”的人,這樣,就和我們團隊的期待是完全合一的。這樣一個有理想的人,他的心願與團體的心願是一致的。這樣的社會,每一個人都不是為了誰而做事,甚至不是為了團體而做事,每一個人不是為了任何目的而活,他自己就是目的——當每一個人自己就是目的的時候,這個團隊就是一個“目的的王國”,這個王國當中的各個分子都是自覺的、自決的、自抉的。一個人處在這樣的團體當中豈不是一個自由自在的人嗎?豈不是一個最幸福的人嗎?所以一個人當他有覺醒的時候,他依照他的理想而行的時候,本身他就是幸福的,在團隊中也是幸福的,他又可以帶給團隊中的人幸福,所以“無往而不幸福”,這就是我們文禮書院的理想!(眾鼓掌)


有些人認為道理歸道理,說來容易做來難,不過,既然說來容易做來也應容易才對,只是有些人——或者是大部分的人,做起來真的很難。首先,要有這樣的覺醒已經很難了,有這樣的覺醒要實踐出來,在日常生活中表現出來,是更不容易的。尤其理想越高,離開現實越遠。有些人有了理想之後,他的人生反而是痛苦的——對自己,有許多習氣改不過來,達不到自己的願望;對團隊,有理想的人好像天眼就開了,會用他的理想來衡量現實的環境、人與事,他就更清楚地看到他的周遭有很多人不如理想,有很多事不如理想,折射回來衝擊自己,他自己是鬱悶的、難受的、痛苦的。


所以,有些時候我倒認為一個人還是不要有理想比較好:沒有理想的人渾渾噩噩,迷迷糊糊地就過一生;而一個有理想的人,卻天天不滿,天天怨東怨西,天天痛苦,真是度日如年,“天地不仁”啊!有理想不是好事嗎?怎麼會更痛苦呢?原來是因為理想容易,現實難啊——自己的現實,難,外在的現實,更難。但是人生真的是這麼可悲,這麼無奈嗎?其實不然。我們剛才說“說來容易做來難”,我們又說“既然說來容易做來也應容易才對”,到底是難還是容易?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你的理想是真的,還是假的。你真覺醒了,你真有理想了,你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人做事,而人也做好了,事也做好了。


依照王陽明的學說,所謂的“知行合一”——一般人對王陽明的“知行合一”並不是很能把握,不僅是我們後代人不容易把握,跟在王陽明身邊的學生也已經不容易把握了,你去讀《傳習錄》就可以知道,弟子們天天問“知行難道是合一嗎”,他們不瞭解王陽明真正的意思。王陽明說“知行當然是合一的”,為什麼呢?他是以“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兩面夾擊來說知行合一的。一般人說我知道了,再進一步說我覺悟了,但是知道、覺悟和行為明明是兩件事啊,那當然知行不能合一。但是王陽明說的知,不是一般人說的知,王陽明說的行不是一般人說的行。他說:“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真”就是真實,“切”就是切中,“篤”就是篤厚,“實”就是實在。剛才我們說如果有人對人生有理想了,有理想,當然會去追求,以此作為他人生的方向。陽明說你如果說知道了而做不到,那是因為你知道的還不夠真切篤實。


所以要讓自己有修養、有功夫,要讓自己能夠坦蕩、幸福,其實不是你去努力地去逼迫自己做什麼,而是你要對人生反省得非常真切,真切得像針刺到皮肉那麼真切,非做不可,那就自然做出來了。本來人生有這個方向,依照光明而走會越走越光明,乃至於是當下就光明,而心裡一光明整個世界就光明,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但是一般人還是說做不到,依照王陽明的說法,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知道得不真切,你的理想原來是假的。怎麼判定理想是假的呢?假如一個人還有一秒鐘的煩惱、困苦、不暢快,就代表你對人生是沒有領悟的,至少領悟得不夠真、切、篤、實,你嚮往於道不是真嚮往,至少裡面還有一些混雜,還有一些自我的私欲在裡面,你不能夠純粹為道。當你純粹為道的時候,生命就一切地敞開,你就永遠地幸福。


大家一定要思考一個問題,就從今天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第一個,你是不是為理想而來到這裡?我相信你一定認為是的,因為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如果是沒有深度覺醒的人,他怎麼願意來呢?但是你的覺醒是真的還是假的呢?我不敢說你是假的,但至少可以問你是真切到什麼程度?所以要“知之真切篤實處”,你就能夠表現出來,你沒有表現出來,都要回歸到你真不真切不切上反省。所謂真切,要真切到人生是不是只有這一條路?人生是不是只有君子坦蕩蕩這條路?還是有些時候“常戚戚”一下也沒關係?假如你認為人生只有一條路“君子坦蕩蕩”,那你為什麼還不坦蕩呢?你說我遇到困難了,所以一時不能坦蕩,但孔子難道說叫我們遇到困難,就不坦蕩嗎?遇到不如意,就起怨苦嗎?孔子是說“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啊,這個才是“志於仁,志於道”啊,你還沒遇到“造次顛沛”呢,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心裡就起了大波瀾,真是“茶杯裡起風波”——你看我手上拿了這個茶杯,手一抖,水就濺出來了(先生演示,水濺出,眾笑)。你去看大海,它的水濺出來了嗎?大風大浪,它也不會濺出來,即使海面波濤洶湧,海底仍然一片寧靜。是你自己不行,不是這個團隊不好;是你自己不行,不是這個事情難做;是你自己不行,不是這個人不好相處。


所以“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等到你“行之明覺精察處”——你真的知道你是依理而行,你真的在覺醒的狀況下做人做事,而且會精密的檢查你所作所為出於哪裡,原來是出於你的自願、出於你的自覺——自覺不是“知”嗎?你所行的不是依照習慣而行,不是依照別人的要求而行,不是依照要做給別人看。而是你本來就應該這麼做,你本身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這樣,你的行就是你的“知”。所以如果沒有行出來,王陽明就說不是你沒有行出來、不是你沒做到,而是你知的不真切。他是以“行”來規定“知”,你沒有行好,就是你沒有知好。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什麼叫知呢?就是你已經行了,而你的行不是隨便做做,不是依照習慣,不是跟風,不是讀聖賢書所以照聖人的教訓做,而是你真正的覺察自己本來就應該這樣做。所以王陽明是用行來規定知,用知來規定行。


如果你的行不是依於“明覺精察”的知,那就“習而不察”,那只能叫做“冥行”,而不是真行;如果你的知不能“真切篤實”,那就不能發而為行,那只能叫做“空知”,而不是真知。所以真知必定行,真行必定知,從知來說行,從行來說知,這豈不是“知行合一”嗎?所以我們要檢查自己,說自己有理想,是真理想嗎?也不能說是假理想——但真到什麼程度?要常常反省這個問題,反省這個問題不是要你真正做出來,然後對得起聖賢、對得起祖先、對得起天地、對得起我們團隊,其實到最後是對得起自己。當然,對得起自己,你就對得起團隊、對得起祖先、對得起聖賢、對得起天地。


本來是工作嘛,到文禮書院來謀一份職務嘛,怎麼講那麼多呢?怎麼講了那麼遠呢?如果你的一言一行一個動念不思考到這麼遠,不跟這麼遠大的理想和一,那麼你當下的人生就是不真實的,你就不是為自己而活的,你是不是活著你都不知道。我們既然迢迢千里來到這個地方,而我們這個書院不是自我標榜,我們這個書院確實是不一樣的,這個不一樣不是故意要不一樣,這個不一樣本來就是想要很平常的,就是平平常常地過人生、平平常常地辦書院。只是一般人都不平常,所以我們這個書院是不一樣的,我們這個書院很平常。什麼叫平常?就是很平穩、是常道。我們自己應該要有一種慶倖之感——慶倖自己能夠來到這裡,能夠參加這個團隊。


天底下,並不是一定要來參加文禮書院的團隊才值得慶倖,本來每一個人到每一個地方去都應該有慶倖之感,但是你如果能夠到一個比較貼合于你原來理想的地方、貼合于你原來理想的團隊,那是更值得慶倖的。我的意思就是剛才說的即使是處在“造次顛沛”的情況下,你都應該坦蕩蕩、都應該自在自得,所謂“君子無入而不自得”,何況來到一個本來就希望大家坦蕩蕩、大家“無入而不自得”的地方?我希望大家把我們書院、把我們的同事,包括橫面的、上下的同事,大家都互相勉勵於道,我們因為理想而來,我們因為理想而做,我們也因為理想而成。(眾鼓掌)


我們說這很難,我們又說很簡單。很難的意思是說每一個人都有習氣,沒有理想不,只能依他的習氣而過他的人生;有了理想,習氣還是如影隨形,化除不掉。自己的習氣化除不掉,這是一種無奈,而看到周遭環境,乃至於看到整個世界的習氣非常深重,更是無奈。“習氣”又有另外一個翻譯,叫做“業力”。所謂業,佛教說過去世累積下來多少障礙——儒家不說過去世,不說多少障礙,儒家只說當下眼前應該怎麼做人做事。但是儒家也用“習氣”這個詞語,陽明就說“人有習心”。總之,“習”或“業”,是已經養成了的現實狀況,包括處世的態度、思考的習慣等等。既然習和業是現實的考量,現實跟理想的嚮往往往是互相違背的,而它是有力量的,稱為“業力”,就會障礙你的理想,因此,一般人又叫它做“業障”。你發現自己有“業的障”、環境有“業的障”、同事有“業的障”,理想在業障的層層障礙之下,顯得蒼白無力,這豈不叫人“說來容易做來難”嗎?但我們也可以說“說到可以做到”,因為所謂“業障”,只不過是一些“習氣”,它只是一股“氣”,並不是真實的障。一個真有理想的人,當下就可以破除之。至少在自己方面,可以當下破除。


一個人首先可以問自己:我的習氣怎麼還在?當你這樣一問的時候,你當下就返回到你原來的理想,叫做“回歸初心”,那理想一升上來,就可以化解你的習氣,就好像光一上來,就照破黑暗一樣。你說你的習氣太深重了,化除不了。我借用一句佛教的話勉勵你——“業力強,則業力勝法力;法力強,則法力勝業力”——假如你的習心業障很強,你就超壓過你的法力,超壓過你嚮往於道的勁道;但如果你法力強,也就是剛才說的“知之真切篤實”,你的法力就勝過業力。所以你是任憑業力來牽引、干擾你的人生呢,還是要用法力來化解你的習氣、追求你的光明呢?這是交給每一個人自己去反省去意願的事。


但是我們一定要相信:“天不變,地不變,道不變,人性也不變”,你這一念的自覺就有客觀、普遍、永恆的意義,它就與天地同在——你一定要有這個信念,這個信念便有力量,有與天地等量的力量。而且這個信念不需要誰給你,而是當你深深自覺的時候,那個信念便同時升起來。你為什麼還在困苦中?你為什麼還放不下?每一個人每一刻都要自我反省,這樣我們就可以過一個幸福的人生,我們就可以讓這個團隊成為一個幸福的團隊。


剛才說理想不只在理論上知道,而是可以實現,甚至是當下實現的。但以上所說的實現,好像只是講一種自身的“修養”,讓自己成為一個有德者,修養好,心情好。其實,我的意思不只是如此,“理想”的意義不只是如此,我們說理想必定實現,這裡面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就是“內聖必定開出外王”,所以不只是你在修身養性上有功夫,能操守,而且要知道真正的理想必定包含“事業”,從小方面說必定包含每個人工作的責任,在日常生活中——古人說一早上醒來,你就是一個“五倫關切之身”,你的日常起居,視聽言動,無時無處不在五倫中,負起你五倫的責任,是你基本的教養。這五倫的責任落實下來,無窮無盡,都要以合理的精神態度去作合理的安排與實踐。


在家庭中要負起家庭角色的責任,在工作場合中要負起工作的責任;家庭中夫妻有夫妻的責任,為人父母有父母的責任,為人子女有子女的責任,為人兄弟有兄弟的責任;在社會上為人朋友有朋友的責任,為君為臣有為君為臣的責任,也就是團隊的責任。如何讓自己的責任好好的完成?這也是一個有德者、有道者必然要實現的內在的願望。理想不是空想,理想必定要實現,實現不只是修身養性的實現,還要有事業的實現,這是儒家整個學問的內容,所謂“內聖外王”。


說“內聖”,對自己,要求成就聖人,這理想聽起來好像很高遠,但剛才說每一個人都有理想,每一個人都應該以聖賢為標準;而“外王”呢,自己又不是一個天子,又不是一個大臣,我怎麼可能外王呢?其實每一個人都有他外王的事業,就是他應該負的責任。他的心量有多大,他的外王事業就有多大,或者說他的地位有多高,他的外王事業就有多大,他負什麼樣的責任就要把這個責任做好。假如是一個普通的職員也有他職分內的責任,假如是一個部門領導也有部門領導的責任,領導跟職員所做的事情層次不一樣,但是都有責任是一樣的。怎麼樣好好完成自己的責任?一個有德者、一個真正有理想的人,不把理想當空想的人,他自然會勇於盡責。


當一個人想要自盡其責的時候,往往會發現有些能力不夠,常常不合乎工作的要求,也不符自己的願望。本來如果是一個真會做事的人,譬如事業的開創者、經理人、領導,當他聘請員工的時候,會好好考量應聘的員工有什麼才華——事業,事業,就是要做事的,除了德性之外,還要有才華,才能夠把事情做好,才是一個好員工。所以,員工有沒有才華,能不能愉快勝任分內的工作,本來在聘請員工的時候都已經考量過了。如果請了一個員工,沒有能力做好他的工作,他空有一個很好的脾氣、修身養性功夫做得很好,但是他不能做事,這樣也達不到真正“內聖外王”的理想。所以一個有德者,有理想的人,居在某一個職務上,一個很基本的任務就是完成他的工作,如果他還有更高的才華,他還可以完成比他分內更多的工作,可以完成基本工作後奉獻給這個團隊。比如說一個員工把自己的工作做完了,他可以幫助同事啊,他如果只是一個基層的職員,如果他才華高,他會靜心觀察整個部門,可以有更多的理解,或者默默地多做一點事,也可以用一種恰當的方式做出建議。


我剛才說心量有多大,他的天下就有多大,外王事業就有多大,他在一個部門,他關懷整個部門,整個部門就是他的天下,不論是默默地做,還是做出有用的建議,這個部門有了他,整個部門的工作就可以做得更好。再擴大一點,就整個團隊而說,如果有一個人,即使地位很低,但他才華很高,又有德性,他應當知道怎麼做可以去幫助整個團隊,這整個團隊就是他的天下。尤其到了一個嚮往於道的機構,那環境恰好與他的本性和理想相順應,他正好可以把本性和理想實現出來,又怎麼會計較地位的高低呢?所以一個人首先是按照自己的分位做好他的事,其次他可以有更大的心量、更大的才華,去明顯地表現或默默地表現,一個人就可以增進整個團隊的價值。就是一個真正的有德者,一個真正有理想的人。


當然,我們剛才說如果在聘請員工的時候,就得到有德又有才的員工,又把他安排在恰當的位置,是最好的,但有些時候,工作的要求和才華之間,不能“法安法位”,工作的安排不一定適合他的才幹,他的才幹不一定能夠負擔起他的職位。但一個有德者,既然在他的位置上,他也會努力的去擴充他的才華,以儘量做好他的工作。所以員工的條件以“有德”為第一個優先,一個有德者,必定想盡責,所以必定能好學。剛才說我們“文禮書院”的院訓是“志道樂學”,一個志於道的人必定樂於學。不只是學生要志道樂學,我們也期待各位同仁都能夠志道樂學,而且“志道”的心要盡其可能地清澈、透明、深遠、廣大,這是無窮無盡的修養,越修養,你人生的幸福感越強,修養到完美就是“無入而不自得”。


所以剛才說,一個人不可以有一秒鐘的不暢快,有一秒鐘的不暢快,就是無德的人。希望大家以這句話來作為自己日常生活測驗自己是不是有德的標準,希望在這裡的人,或者將來你已不在這裡,到別的地方去了,你也都能用這種標準來衡量自己。保持這種心境,你不只是一個稱職的員工,你也因此是一個幸福的人。如果志道樂學,對自己,則心有所向,可以安身立命,會隨時長進,隨時如意,是幸福!志道樂學,對團體,你願意多盡心力,多負責任,並且好學增善,可以共成大事,也是幸福。我們就用“有德有才、內聖外王”這樣一個整全的內容來規定什麼叫做理想,所以今天的講題是——什麼叫做真理想。(眾鼓掌)


大家抱著理想而來,我希望不要讓你失望而去。理想是不可以隨便被打亂的,理想不會為了一些不如意而變動,理想正是要永遠保持它的方向,而化掉路途中所有的不如意。大家既然來這裡,希望能夠安心地在這裡,大家在這裡進德修業,奉獻你的才華,互相勉勵,營造成一個目的的王國,把我們文禮的理想實現在天地之間。當然我自己本身也應該更加努力——我平常也覺得我蠻努力的,我四點起來——一個老頭子四點起來,沒有星期六也沒有星期天,家也不回,算相當努力了。當然所有的努力都還可以更進一步,我或許有些地方還沒做好,譬如我跟大家見面說話的時間太少,曾經有好幾位同事跟我抱怨,說他來到這裡就是要親近先生,來到這裡一年了,連跟先生講過一句話都沒有,所以很失望地走了。如果就著我剛才所說的意思,他是不應該失望的,因為理想並不在我這裡,理想是在他那裡,是在他心裡。他如果因為感到受冷落而走,更不應該了,因為文禮書院不是我的,讀經教育和文化復興這件事業不是我的,是大家的。


不過話雖然這樣說,我當然還是要負一點責任的,我應該多關照大家,關照的方法是什麼呢?我也曾經想,是座談還是個別談話呢?——對書院的學生我是有定期訓話,也有一個一個來個別談話的,稱為“小參”,所有學生都很喜歡“小參”。對書院的學生可能要這樣關照,因為他們是青少年嘛,他們有人剛十三四歲、十五六歲。而我們各位啊,都已經是成人了,還要個別小參嗎?我就不曉得了。我們各部門的主管,在我看來,他們的功力也很深厚,請你多跟你們各部門的主管談談。大家要開誠佈公,因為人往往會感覺孤單,祈求別人瞭解——其實自己也常常不瞭解別人,自己不瞭解別人而要求別人瞭解,這樣豈不是很不公平嗎?所以,不要埋怨別人不瞭解你,要自己先想一想你有沒有把自己很坦誠地表現給別人。又要想一想你是否瞭解了別人,關照了別人。大家的心靈要敞開,真所謂的“廓然大公”,不要築一堵的圍牆把自己封閉起來,然後感歎人間難處。如果對方沒有敞開,沒關係,你自己先敞開。不管是對旁邊的同事、對上司和對下屬,都一樣,要開誠佈公地做人,心裡千萬不要有隱藏,所謂“匿怨而友其人”,是很辛苦的。


一個人能夠坦然,可以節省很多精神力氣,用在有用的地方。人可用的精神本來就不多,把它用在積極地、正面的地方,都還不夠,怎麼還有那麼多時間來做這些額外的干擾呢?如果還花費那些莫須有的應付上,互相猜測、甚至互相猜忌,這是很浪費生命的,如果因此而鬱悶不樂,更是非常冤枉的。


所以希望我們大家——既然來到這個地方,互相之間都把對方當做家人,甚至比家人還要親切,暢暢快快,你就沒有孤獨之感,日常生活通體愉悅,做起事情來勁道十足。如果有需要幫忙的,你可以請求別人幫忙,你也隨時準備幫忙別人——這些勸告,我們都是從小就聽過的,幼稚園的老師就開始講的,但是就像我們一開始說的,是真的知道了嗎?是真的把這些道理從心靈裡面覺醒過來,然後認定本來就應該這樣做,而且認定得非常真切篤實了嗎?如果認識得那麼真切篤實,你一刻沒做到,你都覺得對不起自己,都覺得不安。所以“知之真切篤實處”,你必然就這樣做,你就沒有不成的事。每一個人都成事了,我們整個團隊都成事了,文禮書院就成了。(眾鼓掌)


其實,我也應該常常跟大家這樣講話,講一些家常的話,講一些像這樣淺近的話,不要一上來就講天地之道(先生笑,眾笑)。但是我認為,淺近的話跟天地之道也是同樣的道理。所謂“下學而上達”,有兩個解釋:一是“從下學慢慢累積而成就上達”;另外一個解釋比較好,就是“在下學處表現上達”。日常瑣事本來就是天地之道的表現,就是聖人之道的示現,所以沒有所謂的小事,都是大事,也沒有所謂的大事,只是小事。希望我們文禮書院的朋友們,大家都有這種大見識、大心胸、大志氣,不僅是為了書院,也為了我們每個人自己。(眾鼓掌)


我今天所說的,以前都說過了,如果下一次的員工大會還要我說,我還是說這些,所以下一次可能就不必安排我講話了。大家如果去看《六五文集》,每一篇都是這些,有智慧的人看一篇就夠了。“就夠了”的意思是他就醒悟了,而且醒悟得非常真切篤實,他就實踐了,實踐得非常到位自然。如果不能這樣,就多看幾篇、多看幾遍,或許就有機會達到這個效果,千萬不要看了很多,還是一般人。當然,看《六五文集》是一個方便,我也不敢說大家一定要看,因為這畢竟是我自己的書,很少人這樣自吹自擂的。我的意思是,假如我對大家的講話或者我的文章可以幫忙大家進一步去瞭解經典,進一步去瞭解新儒家,最後可以看到原來都是一貫的,那我的這些講話和文章就可以當做是敲門磚了——敲開門以後,就要丟掉的磚頭,我願意對大家做這種幫助。


最後,希望我們醒悟深刻,希望我們踐行切實,讓我們大家互相勉勵,大家一起成長,不辜負大家到山裡來過,以後不辜負大家來山裡幾十年,不辜負來這裡一輩子。謝謝各位!(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