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31日 星期四

102/12/20、21(六、日)讀經教育宣導講師聯誼活動‏簡章










102/12/2021(六、日)讀經教育宣導講師聯誼活動簡章


 


    等待了一年,我們終於又要相聚,這一次,我們將在王老師的故鄉~古都台南相聚。這將是一個知性的文化之旅,結合新上映的電影加油!男孩!”的拍攝地,十鼓文創園區,巧合的是電影中的三位小童星可都是讀經長大的,連導演都很意外。在這裡我們將可以身歷其境的感受,同樣為文化的傳承與保留而努力,我們將可以在這裡相互切磋砥礪,許下未來美好的願景。


    經過這麼久的等待,本次相聚將有王老師陪同我們一起成長,這將是一次十分難得的文化旅程,我們將在星空陪伴下語王老師促膝長談。為讀經教育之推廣與實踐,謀求可長可久之共識。


    請各位伙伴踴躍報名,也請歷屆宣導講師互相聯絡,也請及早提供名單,以利行政準備。謝謝大家!          


王財貴讀經教育宣導講師聯誼會  會長張淑銘 敬邀


※主辦單位:王財貴讀經教育宣導講師聯誼會


※承辦單位:王財貴讀經教育宣導講師南區聯誼會~快樂讀經學園


報名對象:名額有限,本階段僅開放宣導講師其眷屬報名參加。


報名日期:即日起,1124()止,匯款後才算完成報名恕不接受現場報名及繳費


※報名電話:0988-391379黃俊杰0918077309林麗美 (快樂讀經學園06-2225323)


集合地點:十鼓文創園區 臺南市仁德區文華路二段326


集合時間: 12/21 上午10:00


活動安排:參觀導覽、夢堂秘境、鼓樂心靈、十鼓樂團旋轉舞台live秀、祈福鼓吊飾DIY、小火車、蝴蝶生態園、電影欣賞加油!男孩!…………經典與傳承、情感交流凝聚共識等。


費用:四人套房:5980.- 10


        另有雅房2人:2800.- 3間。  3人:3800.- 2間。   4人:4800.- 4 間。


           (衛浴設備於房外共用)


※因房間數量有限,請於報名表中填入房型代號。


※如有報名人數超乎預期以致房間不足時,將進行協調,屆時還請大家見諒並請多多配合。


說明事項:以上費用僅包含(21日住宿、12/22號的早餐及上述行程),其餘各餐因園區素食餐點謹提供套餐而沒有合菜,為方便節省點餐及用餐時間,因此請參考附件一中之餐點項目,並請於報名表中先行於21日午、21日晚、22日午餐欄位中填入代號。請自行合計金額後一起匯款以方便先前作業。因選擇性較少,請多多包涵,詳細細節有說明不清楚之處,請與承辦人黃俊杰0988391379或林麗美0918077309連繫。


匯款帳號:郵局劃撥號:31613041、戶名:黃俊杰.匯款後請以E-MAIL回傳報名表告知。 


             k2427@pchome.com.tw 如未與您回覆時,請再次來電確認。 





































 







12/21()


 


上午
10:30

12:00


 


 



定目劇:鼓樂表演
旋轉劇場



全國首創旋轉舞台劇場,由入圍葛萊美獎的十鼓擊樂團 
為您憾動演出,展現新台灣風情的鼓樂藝境。



a.鼓博館



全世界唯一的三角形幾何鼓,勇士排鼓、七尺直徑獸皮大鼓、八尺直徑單面大鼓、世界最大的鼓棒及各國樂器,還有夢幻虛擬情境的靜態表演舞台。



b.蝴蝶館



走出教室、走入自然,利用蝴蝶生態之習性、生殖、生存策略過程中,體認環境對生物之重要性。



簡介館



細說十鼓文化村蓽路藍縷的艱苦拓荒,自強不息的進取精神,以及推廣鼓藝的用心



a.祈福館



十座大鼓擊鼓、祈福、祈平安,透過擊鼓將不好的運氣震出,好運鳴來。



b.製鼓場



將請您目賭台灣逐漸凋零的傳統藝術產業,親自體驗製鼓流程。



 



















































12:10

13:00



午餐



13:10

18:00



鼓樂spa課程



十鼓團隊親自指導以呼吸調和身體的運行,以鼓樂撼動心靈的深處,絕對是您不可錯過的一堂心靈課程!



18:00



19:00



晚餐



20:00



22:00



星光夜語



泡茶聊天、說話談天



12/22()


08:00

08:50



早餐



08:50

10:30



夢糖電影欣賞


『加油!男孩』



國片電影『加油!男孩』,結合愛與勇氣、夢想與友情的超優質國片電影!邀請藝人邱澤首登大銀幕擔綱演出該片男主角,主要演員陣容有統一星鮮人陳彥婷、陸明君、朱宏章、安迪、那維勳、游安順並結合新銳導演、編劇、美術、製片、演員及海選在地學子共同演出。由榮獲葛萊美獎、美國獨立音樂大獎、台灣金曲獎及「2013亞洲藝術瑰寶」之十鼓擊樂團創辦人『手合』首度跨界操刀執導之年度鉅作!



上午
10:30

12:00



(2013新增亮點)
夢糖秘境



夢糖蜜道糖蜜槽探索榕池天井紅屋鼓之眼(水舞廣場)→靈芝乾燥室五分車大水槽秘境電影主題館



12:10

13:00



午餐



13:30
~



會後小敘




*實際行程依現場導覽時間調整


 


十鼓定劇門專屬鼓樂主題的國際藝術村,榮獲葛來美獎及金曲獎肯定的十鼓擊樂團於帶來一場撼動人心鼓樂饗宴,唯有置身其境才能真正感受屬於台灣人的鼓樂文化!! 


二、鼓心靈課 SPA 十鼓團隊親自指導以呼吸調和身體的運行,以鼓樂撼動心靈的深處,絕對是您不可錯過的一心靈課程! 


三、祈福鼓 DIY:動動手製作一個屬於你的福氣及好運吧!( 材料內容一份/內含一顆福鼓吊 ,實際直大小約 1cm)


 


四、園導覽解




 


讓您深入體驗園區的自然、歷史及生態,共同徜徉於天地之間


五、活


早餐由十鼓蔬苑精心準備的活力早餐!依當季菜色調整(套餐或自助式餐)


十鼓-意鼓桶套餐,供應時:午晚



 


附件一


住宿房型代號:


1:四人套房(5980.-).  2:二人雅房(2800.-).  


3.三人雅房(3800.-).   4:四人雅房(4800.-).


 


餐點請填入代號:


1:套餐- (素南瓜鮑魚)290.-.


2:套餐- (素黑胡椒肋排)290.-


3:個人風味餐-(素養生蘆薈麵)150.-.


4:個人風味餐-(素鍋燒意麵)120.-


5:個人風味餐-(素鍋燒冬粉)120.-


6:個人風味餐-(素水餃)120.-


2013年10月29日 星期二

南懷瑾先生談兒童讀經

今天我們要講的是關於大家習慣所稱「兒童讀經」的事,「兒童讀經」是大家最近講慣的術語,其實就是兒童讀書。不管稱兒童讀書、兒童讀經,或兒童中國文化導讀也好,在我的看法,這個時代,尤其我們中華民族這個國家,在近七、八十年來這個時代,中國人一聽到「讀經」兩個字,就莫名其妙地反感,認為是復古,走倒退的路線,或者認為不合時宜,這都是一個錯誤的觀念。因此,我對大家推廣的這個工作,就改個名稱,叫做「兒童智慧開發-中國與西方文化導讀」。這樣一來,一方面免除各方面的誤解,另一方面也為中華民族建立一個承先啟後的新文化。

其實引用孔子的話,什麼事都要「正名」。甚麼叫正名呢?

就是對於事情的一個主題,先要弄清楚,實際上,我們提倡的兒童讀經運動,就是一個背書的方法,就是教人家肯讀書、肯背書、肯唱歌,沒有別的東西。就是教剛生下的孩子,從零歲起到十五、六歲之間,就讀書、背書。讀誦的內容,包括中國傳統文化儒家、道家很基本的一些書,甚至包括佛家一小部分也可以,不過在傳統的教育上,是以儒家的書為基礎,佛家的書,要大一點再讀。背書的內容,不僅是中國的基本文化要背,還要背其它各國的文化,如英文、法文、德文等等。過去,西方的教育方法,不管歐洲、美國也和中國一樣都要背書。

大家都會覺得很古怪,認為在這個時代,怎麼還要教小孩子背書?一般人不懂,這是中國人已喪失的基本教育方法,也可以說,西方人也忘記了。人類原始的教育方法,只有一個,就是背誦。尤其是讀中國書,更要高聲朗誦。高聲朗誦,有什麼道理呢?這個含意很多,朗讀多了,自然懂得言語與文字的音韻學。換句話,也懂得文字和語言之間拼音的學問。不管中文、外文,高聲朗誦,慢慢悟進去,等長大了,音韻學懂了以後,將來的學問就廣博了,假使學外文,不管英文、法文、德文,統統會悟到音韻的拼法,一學就會。在中國古代,這是個普通的教育法,大家都會的。但是這個世紀中國開始接受西方文化後,對兒童的教育,再不採取朗誦,背誦方法,而著重知識的灌輸與理解。這是因為在十九世紀末期、二十世紀初期,受美國教育家「杜威」思想的影響。後來影響到美國,教育上講「實用主義」,主張教育就是生活,推翻他們所認為古人背誦是讀死書的這種制度。認為念誦、背誦是像打針一樣注入式的,又像喂鴨子硬喂進去,只會把人喂壞了。所以一百年來,東西方學校的教育都採取較放任兒童的方式,不需要背誦。只要求他懂得,來啟發他的腦筋,開發他的智慧。尤其在中國「五四運動」這個階段,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徹底的推翻了讀中國的古書,接受新的教育,把一些教科書都變了。過去是讀《大學》、《中庸》、《論語》、《孝經》、《三字經》、《千字文》,變成讀的是「小貓叫,小狗叫,開學了,開學了,老師早,老師好」,這是學語言,沒有文化了,一直沿用到現在,這種教育方法所造成的流弊,禍害是非常大的。所以這一代的中國人,變成沒有文化根基。我常說,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亡國都不怕,最可怕的是一個國家和民族自己的根本文化亡掉了,這就會淪為萬劫不復,永遠不會翻身。我們只要看看猶太人就知道。自摩西出「埃及」,到現在二、三千年來,猶太人在世界上,始終是第一等人,在幾千年以後的現在,重新建國,建立了以色列。猶太人幾千年來的教育,自己獨立一個系統,不與外面接觸的,始終保存他的文化精神。可是世界上的人忽視、輕視了這一點,尤其我們中國人更不注意,這個問題是很嚴重的。

「五四運動」這一班人,為了使中國走向現代化,推翻舊文化,可是新的中國文化是什麼,並沒有建立。所以對中國文化就攔腰砍了一刀。現在國內文化斷層是很嚴重的,這幾十年來,新的權策,新的一些做法,幾乎連根都挖掉了。像我們這個年齡層,七、八十歲的人,快要死光了,將來要想承先啟後、繼往開來,使國家民族文化保存下來,幾乎不可能。因此趁我們還在,極力地提倡注重文化。

提倡以後,推廣些什麼?現在回到原來的本題,也就是我們讓孩子們背書、朗誦的方法,不須告訴理由。不管四書五經,或是古書,任何一段,像唱歌一樣,很輕鬆愉快地背誦,不給他講解,偶然稍稍帶講解一點。這樣背下去以後,一輩子都有用,一輩子都忘不掉。不但中國文化要背,外文也要背。

我們需要認識背誦,重點在那裡,也許大家可能還不知道。中國五千年文化,以及西方文化,西伯來文也是靠背誦流傳下來的。中國唐朝、歐洲十二世紀以前,還沒有發明印刷術,也沒有紙張,人類文化保存,是靠每個人背下來,口口相傳。譬如,大家都知道秦始皇燒書,在那個時候已經發明毛筆了,有些是用毛筆寫在牛皮、羊皮上,或用刀刻在竹片上,然後一卷卷卷起來,所以讀書是一卷一卷的,所以叫開券有益。自秦始皇燒書,到漢武帝開始重新恢復文化,距離七、八十年之間,中國文化,《四書》、《五經》、《老子》、《莊子》,都靠這老先生親口背出來,口口相傳。你以為是像現代靠印刷術、電腦聯網出來?不是的,都是背出來的。他們這些讀書人、大學問家,怎樣讀書呢?都背來的。比如過去背了的《大學》、《中庸》,隨時想起就背一背,從小背到老,中國文化是這樣背下來的。即使到了宋朝以後,發明了印刷術,還要背啊!因為那時印書不是很普及,也是很困難的。甚至到滿清末年民國初年,在我小的時候,有些書還是借來抄,親手抄,然後背。當時印刷業並不像現在這樣發達,一本書、一篇文章要親筆抄寫三遍,還要背給老師聽。像林則徐、林則徐的好朋友龔定盦這些人,都是背書的,而且背的很熟啊!背誦的方法,不但不妨礙社會的發展,反而使社會文化發展更發達,更精詳。可是現在人不懂,以為背書是背死書。至於背書的理論基礎,這就牽涉到修養的科學,以現在來講,牽涉到腦的科學。背書非專一、安定不能背起來。小孩子背東西是不痛苦,是很快樂的。因為專一唱歌、專一背書,腦筋就更寧定。思想行為都要變的。這個就要講到腦波的問題,譬如大家講修養、修道、學佛打坐,打坐就是使腦神經專一思維,專一思維,就寧定,使身體生理機能改變,健康起來。腦子變健康,那麼思想行為也變健康了。背書有很多很多好處的,現在一般醫學,尤其腦科醫學,還沒有作詳細研究。關於腦科醫學這點,我也不是專家,只是大概提一下,背誦的作用可增加一個人的智力,記憶力,思考能力,使頭腦就更細膩、更精詳。

我們現在提倡兒童智慧的開發,習慣也叫讀經,就是那麼一種古老的方法,那麼簡單一條路線。這個工作每個家庭都可以開始,拿本古書就可以背。我們現在印這些書,發送出去,只要有人肯背,就幫忙他。

:有人提問讀經跟經濟效益有沒有脫節?

:如果父母所希望的經濟效益的定意,是讓每個孩子們從學校畢業出來,在社會上,就能找一份工作,可以賺錢謀生致富的話,那麼有的人讀了大學、碩士、博士,找不到工作的還很多呢!至於說讀古書出身,將來到社會上找不到工作,賺到錢或賺不到錢,誰做結論?可能讀了古書在社會上更好哇!比如說,我就是讀古書,背古書,我的經濟效益好像比你們都好一點。至於讀了古書以後,怕孩子長大以後沒有經濟效益,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孩子們背誦古書,真的把古文背好,智慧開發以後,讀現在學校的教科書,一看就懂了,這效益已經出來了。我們看到現在的教育方法,每個孩子從小學到中學,書包越背越重,眼鏡越戴越厚,晚上做功課到九、十點,天天考、年年考,考了高中,初中讀的東西不要了,考了大學,前面的東西都不要了,這都是浪費。如果用背誦的方法,把文字基礎、文化基礎打穩了以後,讀這些教科書,並不要花幾年時間,只要幾個月,中學教科書就都會、都懂了。這樣可以節省好多時間,節省好多辦學經費。可是大家不懂。經濟效益的理論可以說是很大的。

:現在工業這麼進步,金融發展那麼快,再反過來讀古書,中間有什麼關聯?
:工業發達,工商業作股票,經濟、金融發展的時代,也要知識啊,知識要智慧指揮,讀了這些古書以後,腦筋開發了,學知識就更容易了,智慧更高了,不但沒有衝突,還有好處啊!

:小孩子功課很多,那麼再讀這些古書的話,就沒時間了,而且也增加壓力。

:現在在臺灣全省各地,臺北薇閣學校,以及在大陸很多小學,每天十分鐘,或每個禮拜只花兩次半個鐘頭時間來背書,等於一個禮拜只花一個鐘頭,就像唱歌嘛!這不會增加功課的壓力。現在成果已出來,他們背熟了,中國字認多了,讀學校的教科書認得更快了,自己也理解進去,不會增加壓力,反而使他們更輕鬆愉快地打開腦中的思想,增加知識,一點都不妨礙。我倒認為現在的教育制度,都在浪費青年的頭腦、精力,亂讀的書都沒有用。像我的方法,原來我叫我家的孩子不要去學校讀書,我說你們六歲起,我教你們六年,包你直接考上大學。可是孩子的媽不贊成這種做法,那只好聽他媽哈哈嘍,所以孩子自己吃了苦。現在湖北武漢的一個孩子,父親教他背書,現在13歲,升大學。這也是一個案例,不但沒有浪費時間,還爭取縮短了教育時間。

:還有一個問題,背完了永遠會記得嗎?

:像我們是背書出身。對不起,還是記不得。可是到底記得不記得呢?記得。我78歲讀的書,我現在80多歲,你提了那一點,我馬上都可以答出來,還是忘不了,理解了就忘不了。現在學校裡,6 歲起,讀到20幾歲大學畢業,拿到博士,有時你問他,這十幾年當中學的東西,就答覆不出來呀,這是常有的事,很明顯的事。因為他不肯背誦,是應付臨時的考試,那樣叫做強記、硬記。「硬記不是背誦」,背誦像唱歌一樣,不用動腦筋。現在的教育,假如是用腦筋強記,把腦筋都記壞了,這不是背誦。像有些人,大學畢業了,再去背書,用的方法是強記,不是背誦。因為他已經成人,就是強記,背誦是小孩,念「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是什麼內涵,並不知道的,就是會唱、會念、這個叫背誦。以佛學來講,背誦是進到第八阿賴耶識裡去,記憶強記是第六意識的作用,是腦子表層的作用。比如一個小孩子學普通流行的歌曲,隨便一聽就背來了,他不要用心的,就永遠記得了,這就是背誦。硬記的不算數。就像我們現在看那些領導人站在臺上拿講演稿一樣,是強記的。每天怎麼樣講演,是秘書替他寫好的稿子,要點也是你說的,可是自己就記不住。然後一邊演講一邊看稿子,這是現代人的作法。古代的人不會作這個動作。現在這些高級領袖,站在臺上背自己的演講稿,自己還不曉得是講了些什麼東西,這是很丟人的時代。過去的學者也好,了不起的英雄領導哪裡還會拿個稿子去講話,心理想的什麼要點都有,就直接講出來。我們小的時候,看到革命的老前輩,上臺演講從來不帶稿子的,但記錄下來就是一篇很好的文章。現代人長篇大論,站在那裡,低著頭,戴個眼鏡,看一下,抬起頭講一句,講了上半句,忘了下半句,自己也不曉得講些什麼,這就是不讀書、不記誦的問題了。


2013年10月28日 星期一

篆刻教學(影片)

怎樣學篆刻(上)



怎樣學篆刻(下)



藝群人篆刻書法展宣傳影片



篆刻如何設計印稿?印章怎麼佈局好?(轉載)


來源:金石印坊    文章作者:俟名


篆刻創作中,印稿的設計至關重要。沒有好的設計,即時有再嫺熟的刀法,也不能刻出好作品來。反過來,有好的設計,即使刀法稍差一些,至少還能過得去。這就象建樓房一樣,首先設計上必須符合物理學的要求,要具有基本的承重力,然後再考慮材料,做工等等。如果不考慮承重的問題,設計上不符合力學要求,即使材料用得再好,也無法住人。 


印稿的設計講求章法與篆法的統一,要想章法得當,必須多看名家的印譜。看印譜也非常講究方法,首先不能光看,還要悟,如何悟呢?在此介紹一個方法給大家,就是在看名家印譜時,先不要看印本身,先看釋文,然後自己想想如果這個內容我來刻,會怎麼設計,怎麼去布排,然後按自己的思路先設計一個印稿,看看畫的過程碰到哪些問題,有什麼難過的關。最後再把名家刻的印和自己的做比較,優劣一下子就出來了,碰到的問題也自然得到解答。按這種方法去讀印譜,會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除了章法要得當,篆法也要符合六書,那麼就要多寫篆字,寫篆字的過程就是了解篆字結構的過程,同樣一個永字,可能有幾十種寫法,我們要知道這當中的變化是怎樣一種規律?所以學寫篆字的時候也講究方法。我們的建議是拿一本字典,每天練一到兩個字,每個字不僅要知道他的基本寫法,還要知道他在印化的時候是如何變化的,何為印化,就是刻的時候字形所做的變化,現在的字典很多都會從名家印作把字摳出來,以讓讀者瞭解這個篆字的多種寫法,這個是非常利於學習。如下圖,光一個永字就有幾十種寫法,這種變化你要瞭解了,你在碰到不同的內容、不同的形狀、不同的章法,你就懂得去變化了。



怎樣寫印稿?印稿如何上石? 


寫印稿前須磨細印面,如磨石時力度不均勻,會出現印面傾側歪斜,須注意變換印石方位,初學寫稿方法如下: 


一、反寫法: 


先將印稿設計在透明度較好的紙上,翻過紙側依照“反稿”用鉛筆摹寫上石,再用毛筆複寫一遍。如臨印,可將印譜倒頭放置,在選臨的印拓邊置一小鏡,即依照鏡中印章樣摹寫上石。印稿上石後,宜用鏡子對照原作仔細審視,作進一步的修正。 


二、浮水印法: 


1、先將連史紙覆蓋于印面,在手掌中壓一痕跡,然後在紙上壓痕範圍內用濃墨臨寫或設計印稿(初學者可先用鉛筆) 


2、將墨蹟幹透的印稿覆于印面,注意固定不使紙石浮離移位 


3、用乾淨毛筆在印稿上施以不太濕的清水,再用乾淨的毛邊紙吸幹多餘的水分 


4、覆二三層毛邊紙于印稿上,用指甲均勻地研磨後揭去印稿便成(如印文不清晰可用鉛筆稍加勾描)。掌握浮水印法的關鍵是:經細砂紙磨平後印面殘剩的粉質不要抹去。須以濃墨寫印稿,宜待墨稿幹透以後再濕水,以微濕均勻為要,刻者可在不斷實踐中逐漸改進方法。


浮水印上石如果不清楚怎麼辦?


很多初學者按照書上講的方法進行浮水印上石,但試了很多次都發現自己浮水印上石總是不成功,要麼字跡模糊不清,或者根本印不上去,這會大大影響初學者的信心。那麼如何讓浮水印上石變得更簡單,效果更好呢?這裡需要有一種產品——邊款墨(金石印坊有售)。


當開始浮水印上石之前,先要把印面磨平,然後在印面上滴幾滴邊款墨,然後用手指塗抹均勻,待邊款墨幹了後,再進行浮水印上石,剛效果會比常見的方法好很多。


下方有視頻講解使用方法



2013年10月27日 星期日

關於“儒教”、“儒家”與“儒學”的基本義涵之厘清 - 林安梧 教授

第一屆儒教學術研討會 第一場主題發言紀錄 


主題﹕關於“儒教”、“儒家”與“儒學”的基本義涵之厘清 


講者﹕林安梧(台灣‧玄奘大學中文系教授、臺灣大學哲學博士、臺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暨研究所榮休教授) 


一、  宗教應該以「終極關懷」(ultimate concern)來理解才恰當 


我參加過很多學術會議,今天早上的開幕式是最具有朝氣跟活力的,我覺得非常有意思。所以現在我們談儒教的教,不是大家想的硬梆梆的教,如果是硬梆梆的教,對儒教也不用多談,因爲硬梆梆的教大家都不會喜歡,但是大家好象蠻依靠硬梆梆的教,包括西方人。 


今天早上,因爲整個會議的安排跟方式,從前面的主持人還有主辦者做了一個示範,帶給大家一點輕鬆,在輕鬆中有一點幽默,在幽默中又有一點創造,從三個角度來談儒教,這個教是有意思的教。如果說這個教是回返到教的根源的教,而不是已經體制化的教,更不是一群人把持的體制,以那個體制尋求合法性、正當性的教,這個教是有意思的,可以回到保羅狄利希(Paul Tillich)提的終極關懷(ultimate concern)來理解。我想從這個角度來理解宗教,應該是恰當的。我們若是回到宗教(religion)這個詞去理解,在字義上原先是 “神”跟 “人”再連接的意思或是對神靈敬拜的意思。回到中文的“宗教”這兩個字來說,“宗”是“尊祖廟”的意思,而“教”是“養兒使作孝”,這是溯其根源的意思。從宗教兩個字的構成,我們不該、不太有理由去說,在中國歷史上存在以來沒有宗教。我們常說“儒、佛、道”三教。明代以來,許多談三教統論,三教同源的書,其實,儒教這個教沒有什么好說的,它就已經存在了,還說要去追求它的正當性,這有一點多餘。 


二、  中國文化傳統中的“教”有“教化”也有“宗教”的意味 


因爲正當性是人們對一個事物産生的懷疑,要回頭去尋求它的理論基礎,才會探討這個問題。最近大陸討論這個問題,包括中國的哲學,我個人看來這個問題是實踐的問題,而不是去用理論說它怎么樣的問題,也就是說,你把理論實踐出來也可以,當然你說,我現在做後設的語言反省(或者叫﹕元語言的反省)也可以。我總覺得這個東西存在就是一個存在,如果這東西的存在相應的是一個不相應的標準,回過頭來我們反而懷疑它的存在,或是因爲有一些的特殊權力的因素,而我們懷疑它的存在,或者我們因此認爲我們最好不要這樣去稱呼它,我想這都不是回到宗教自身所做的理解。須知﹕“教”之爲教,有“教化”的意思,也有“宗教”的意思。 


三、“存有的連續觀”與“存有的斷裂觀”下的宗教型態彼此互異 


宗教便免不了要說是“神人連結”的意思,而“神人連結”有不同的方式。是截然斷裂之後的再連結,還是“斷而不斷”的再連結,這是兩個不同方式,也就是“存有的斷裂觀”與“存有的連續觀”對比下的兩個不同方式。回到中國的儒道兩教來說,原來是同源互補的,他們是通而爲一的。佛教從印度傳到中國,目前爲止,沒有人懷疑它是宗教。這是因爲它的勢夠大了。其實,我認爲根本沒有理由懷疑儒教不是宗教。陳明說這個問題很重要,須要談,我覺得不重要,不須要談,因爲它根本不應存在這問題。正如同,我不用證明我爲什么姓林,當如果要證明,我一定可以拿得出證明來證明我姓林,正如同我是中國人也不用拿出證明,因爲我就在所謂的中國文化地區長大的,自然而然的,這是說明我是中國人。我覺得這不是問題的問題,竟然成爲很重要的問題,這才是問題。它本不是問題,居然成爲一個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就在於這裏,而不是前面的問題。比如白種人到了澳洲,居然質疑澳洲土著是人嗎?這不是澳洲土著人的問題,而是白種人惹出的問題。 


筷子與叉子的差異正顯示文化的多元 


這正如同使用“筷子”和“叉子”,它們兩者都是用餐的工具,若你只認叉子是工具,而且用叉子的方式來使用筷子,那么筷子是非常差的叉子,這時你便說要把筷子改造成叉子,才會成爲比較好的叉子。你說這個方式是可以嗎?是恰當的嗎﹖回過頭來想,如果把叉子當筷子來使,兩隻叉子當成筷子來使,這是無法使的,這是不是也需要改造叉子成爲筷子?這問題很重要,特別現在我們強調文化多元。這個問題很重要,儒教很重要,重要不在於儒教本身是否是宗教,而是在於儒教本身是教,佛教也是教,這“教”是如何的一個“教”,我們要表達清楚。現在又回頭去問它到底是不是教,大家還在爭議紛紛,這個現象本身就要討論。我是這樣子看待這個問題。 


四、“儒教”是天道性命相貫通的傳統 


這么一說,我的立場也就很鮮明了,儒教是一個“教”,這個沒有問題,儒教的教是教化的教。如果用宗教的意義來說,這個教在“天人”“物我”“人己”,或是“神人”“物我”“人己”的“存有連續觀”下的宗教。這個宗教在中國是一“天道性命相貫通”的宗教。這個宗教當然有它自己的經典,四書五經便是﹔它沒有僧侶的階層,但有類似僧侶的階層,廣大的知識份子便是﹔它沒有教堂,但有類似教堂的教堂,家家戶戶的廳堂都是教堂。我們再問它有沒有天使,他不一定叫天使,但有接近同一類似的天使,他有沒有所謂的聖者,有,我們的聖人就是。它有沒有唯一的至上神,因爲我們不是一個唯一的至上神的宗教,它有沒有人類的終極關懷,有。 


五、中國文化傳統下的宗教是“道一而教多”、“因道以立教” 


在東方,特別在中國的漢文化傳統,是“道一而教多”,是“因道而立教”,不是“立教以宣道”。這優點是,一個人可以信仰很多宗教,如臺灣地區,宗教徒的總人口數超過臺灣的總人口數,日本各個宗教徒的總人口數加起來超過日本的總人數,韓國也是。因爲這幾個地區基本上並不認爲人只能夠信仰唯一的宗教。其實,宗教的“教”應是教門、教化,這是功用的意義,不應徹底等同爲一個。我們是“因道而立教”,“教多而道一”,教是多元的,但道是合一的。各個宗教可以多個,但是道爲一。這樣的宗教不是排他性的宗教,是一個多元性的、交融的,不可分割的總體的宗教,是“道通爲一”的宗教。這樣的一個傳統,基本上是什么樣的傳統?也就是他很清楚“教”是一套話語的系統,而話語的系統又只是權宜、權變,用佛教來講,“教”一定得通向經常之道,要“開權顯實”,“權”(權變)是多的,而“實”才是一,而那個“一是”每個人可以真正體現到,這是華人文化系統中極爲重要的。 


六、「言」外有「知」,「知」外有「思」,「思」外有「在」 


這也就是說在話語系統之前有其超乎言說的存在根源,這是很重要的連結關係。我們認爲一切的話語都是方便說,而這個方便說通向於一恒久的、永恒的存在根源,而這個存在的根源,不是我們話語設定的形而上的根源,而是我們生命參與爲一不可分的根源。這么說,也就是說我們所說的“道”與西方的“Logos”不一樣,正因爲這樣,我們整個哲學建構,包括宗教的整個建構,我們其實並不是一個形而上的實體的思考方式,在宗教上也就不是絕對的,不是唯一的,我們是彼此多元的、互動融通,最後通到一個不可分的總體根源。這總體的根源,可用不同的稱呼方式,可以用上帝這個字眼,可以用天命、道這些字眼來稱呼。他把天道性命貫通起來,這個意思是說我們並不是把整個「話語、認知、思維、存在」通合爲一,這樣的構造方式去形成一個非常強的「話語的論定系統」,而我們其實是知道”「言」外有「知」,「知」外有「思」,「思」外有「在」”,這是一個生命的參與,構成不可分的整體。這樣的存在,並不是作爲一個被認知的存在,而是作爲一個參與的不可分的存在,上升到道德的層面,在哲學是這么理解,在宗教的層面也是道通爲一的。 


七、中國文化傳統的「宗教」與「道德」和合爲一 


這樣的方式,我們就可以發現到我們的文化傳統可以說是處處有宗教,而宗教其實就在於文化、教養中看到。用「儒學、儒家、儒教」,不同的詞都可以說,就其教化層面、信仰層面叫「儒教」,就其學問方面叫「儒學」,就其脈絡統系叫「儒家」。剛剛陳明說是儒教,而信總說是儒學,這很顯然是爲了目前現實因素而說出一個儒教,因爲儒教並不強調自己之爲儒教。我認爲這些東西是可以理解的。儒教是一個什么樣的宗教,儒教其實是一個人生長在天地之間,對天地、對父母、對聖賢起根源性的尊敬,回到生命的根源,開發生命根源的宗教。這宗教之所「宗」,是回到我們祖先的根源,回到天地的根源,回到我們整個文化、聖賢教化的根源﹔這樣的「教」就是順著這根源落實在整個人間生長的教,所以這樣的「宗」來說,是爲「道」,這個「教」就相當於「德」,中國文化傳統的「宗教」與「道德」是和合爲一的。 


八、儒家、道家同源互補﹕“志道據德”與“尊道貴德” 


人有其真實生命的感通,這是有意義的,這就在整個人文社會總體之中。就這樣的「宗」,回到根源,我們講“道”,“道生之,德蓄之”,“道”就是“總體根源”,“德”是“內在的本性”。接下去,“物形之,勢成之”,這是說“物之爲物”是經由“話語的論定”而構成一個“物”,而且“物交物引之而已矣”,繼續的衍伸造成了異化。不管儒道兩家都強調要回到最先的根源,道家講“講尊道而貴德”,儒家講“志於道,據於德”。道家從天地自然之生髮處說,儒家從主體之自覺處說,它們是同源互補的。在整個華人文化傳統裏,宗教的處理方式,人文跟自然的處理方式,人文、宗教、自然,這些都東西都是和合爲一的。 


九、“福德福由德,正神正是神”﹕通彼岸此岸爲一 


這些問題在華人文化傳統裏處理的方式與西方的處理方式是不同。它們之間當然有所區分,但怎么區分,我們要真正有所把握,在有所把握的狀況下,我們去理解生活中的周遭成分。比如在臺灣地區最常見的土地公信仰,信的是“福德正神”,你看到他對聯寫著:“福德福由德,正神正是神”。是什么?正就是神。什么是宗教?這就是宗教。44號、5號清明節,家家是去掃墓,這是宗教。祭祀天地,祭祀祖先、祭祀聖賢,這是宗教。這些祭祀的活動,就讓我們的生命跟天地、祖先、聖賢重新聯繫在一起,而這樣子的神明其德就是宗教,這是無可非議的。現在竟然有異議,這個問題就要檢討,華人並不是沒有一個彼岸世界的族群,我們並不是沒有彼岸而只有此岸的族群,我們是一個“通彼岸此岸爲一”的文化族群。 


十、“儒家”、“儒學”與“儒教”都主張人文、宗教與自然合而爲一 


從這些角度來看,儒是“教”,儒是“學”,儒是“家”,儒教、儒學、儒家,只是各個不同的表述方式。對於儒教,我覺得不應該有什么異議,應該要肯定它。儒教在整個生活世界中,落在人間中所展現很重要的修養,進入到公民社會中,強調社會正義,儒家是注重社會責任的。我們談“孝悌”,又談“忠信”。孝悌是整個人的養成,忠信則強調一個人社會責任的落實。自古以來,儒學對於內在真誠的確立,這便是“忠”,還有強調與人交往中的信諾,這便是“信”,還有文化的傳承,這便是孔老夫子的學生曾子所說的「爲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這些義理都是天道性命相貫通的,華人的宗教、人文與自然是合而爲一的。 


十一、儒學的三個向度﹕帝制式的儒學、批判性的儒學、生活化的儒學 


中國自秦漢以來所形成的帝皇專制形態,它又將父權高壓與男性中心吸收結合成一不可分的整體,這我在一九九八年出版的《儒學與中國傳統社會哲學之省察》就將它名之爲“血緣性的縱貫軸”。在這血緣性縱貫軸意義下的儒教,在這種情況下,使整個儒學的批判性向度減弱了。其實儒學有三個不同的向度,一是帝制式的儒學,一是批判性的儒學,另一是生活化的儒學。我們今天談儒學也好,談儒教、儒家也好,我們必須對他們有所分疏,疏理之後,我們有更好的機會。因爲帝皇專制、父權高壓、男性中心這都垮了。現在進到新的時代,有著新的可能。


只是在整個華人的世界來講,要如何從目前的傳統社會進入到公民社會,這有一段艱辛的路要走,而進入到公民社會,儒教強調的是忠信,進入公民社會就是公民的正義。所以我認爲儒學、儒教、儒家都要重視這個問題。我們講儒教,希望可以跨出去,去檢討,去發展,而不是回到儒教本身去爭議它是不是宗教。它當然是宗教,只是宗教的意義,不是西方超越的人格神那一神論意義下的宗教,就像我們使用的筷子,當是食具,而且是蠻好用的食具。到目前爲止,我們還在用的食具,有時我們不妨筷子和叉子一塊用。我在美國訪問時,去美國的餐廳,當他看到我是黑頭發、黃皮膚,就會問需不需要筷子。這意思就是他也尊重你使用,你可以使用筷子或是使用叉子,爲什么你就不都一起使用呢?所以我覺得這個地方沒有問題,這個問題在於由於我們對於文化霸權的問題沒有揭開,揭開了就不是問題。 


十二、從“貫通天地人”的“大人道德”到“公民社會”的“公民宗教” 


問題在於目前整個中國大地,如何讓中國文化在這塊大地上,順其生命,好好生長,讓中國人做爲一個人,是“天、地、人”貫通之爲人,人是效天法地,人是生在天地之間,人效天法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樣的人才可以稱爲所謂的堂堂大人。這個人不是讀書很多的人,而是堂堂正正的人,這個人是充實而有光輝的人,這是所謂的“大人”。這就是現代公民社會中須要有的“公民”概念,這個公民就是具有社會正義的公民。我覺得這裏要轉化,要發展,現在談儒教,當然不是要那一神論的宗教,也不是帝皇專制義下的儒教,而是真正落實的宗教,未來可以恰當發展的公民社會,建立良好家園意義上的宗教,這或許也可以就稱之爲“公民宗教”。我的發言到此先告一段落。


 


以下為討論問答部份 


林安梧:


謝謝高教授提的問題,我很同意你的提法,我的想法是這樣,並不是說如何從中國的傳統開出現代化,而是在現代化學習過程中,傳統文化扮演一個參與的角色,參與在裏面,就會如你所提發展的可能。至於你說應該對皇權、專制的政教問題提出反省,這我很贊成。今天我有一份補充材料,論《中國傳統文化的“孝道”與“皇權”的糾結》,這是一個很麻煩的糾結。我強調研究儒學不能不重視帝王專制化的儒學,但是並不意味著儒學都是帝王專制化的儒學,除此之外,還有批判性的儒學、生活化的儒學。批判性儒學怎麽從帝王專制化儒學中區分出來,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所以我很強調。幾年前,我寫過《心性修養與社會正義》區別的文章。我們要追求社會的正義,也要好好理解什麽是真正的心性修養。我常說脾氣很好,並不代表道德很好,脾氣很好是脾氣很好,我在臺灣看過脾氣很好,但是沒有社會正義的人多得是。我的一個提法“公共道德公共論,個人業力個人了”。須知﹕脾氣好不好是個人修養的問題,跟社會的正義無關,社會的正義好不好,這才叫道德。原來“道德”的字眼所講的“道”是總體的根源,落實在社會總體來說,他留意的是整個社群的普遍意識,“德”是內在的本性,是個人的德性。從這個角度來看,儒學中有很多可發展的東西。這是如何將儒學落實在現代公民社會中學習的問題,而不是如何從儒學內部開出現代化的問題。這裏有一些誤區和問題,我在其他的會上也說過,我覺得中國近一百年來很麻煩,因爲遭受整個西方霸權主義的侵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缺乏安全感,處在危機中。我認爲中國近百年來的思想史可以猜個啞謎,那便是“胡適之”,這三個字就是不知何所往,處在迷失中,不知何所往。我想我們現在已經可以回到一個安定發展,回到自身,回到我自己好好發展的時候了。畢竟,經過了百年,我們該已克服了意義的危機,克服了存在的危機。 


林安梧:


韓星教授主要就我提的問題提了一些自己的理解跟詮釋,他展開的,我基本上很認可,沒有什麽爭議的。有一個問題可以提的是﹕我基本上很同意「儒道同源」。道家強調“自然”,儒家強調“自覺”,儒家不是一個主體主義者,他強調要進到天地間,進到整個生活場域裏。方朝輝教授提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在1998年出版了《儒學與中國傳統社會之哲學省察》,提到了怎麽去發展的問題,我的提法是“從血緣性的縱觀軸”進到“人際性的互動軸”,這不再只是“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就可以解決的問題。我們要面對的是如何做爲一個公民,在公民社會裏,作爲一個公民,一個具有個體性,又不忽視其集體性的公民,這很重要。這須要一個轉化的過程,這個轉化過程不是理論的問題,是實踐的問題。以臺灣來講,公民社會正在發展中,整個社區的營造,公民意識的提升,比如收垃圾的分類,每一家的垃圾分類好,這是一個很值得重視的成就。傅有德教授提的“敬畏”問題,儒家也是有的,儒家有所謂的“三畏”,“畏天地、畏大人、畏聖人之言”。以西方的宗教爲主導,一神論爲宗,這是以“畏”而出現的立法,中國則不同,中國宗教強調的仍是“仁”與“禮”,這不同於那種由“畏”而生的法則這意義下的立法,這地方有些不同,須得厘清。這牽涉到整個華人文化傳統怎麽看待法制,怎麽看待法則的概念,這跟西方不太一樣,可以進一步去看。林宏星教授提到“德福一致”的問題,以及儒學跟一些佛教相關的東西。在我所理解、體會到的,臺灣民間提到的“德、福”基本上是一致的。這是通過道、通過佛,通過民間宗教等等來落實的。我覺得儒教做爲一個宗教,要吸收不同宗教的層面,它須有一個自主的發展,參與到其他的宗教,不一定只高舉儒教的大旗。李澤厚先生有一次到臺灣,他跟我說,慈濟功德會的證嚴法師說的話百分七、八十是儒家的思想,儒家思想居然都進到佛教裏了。我認爲因爲大乘佛教把儒家很多的東西吸收進去,付諸實踐,我們不必太在乎宗教教團權力的爭奪,這個問題就不太大。以一神倫的宗教來講,因爲排他性比較大,就會有這些問題。若是我們華人信佛教,又信關公,又信媽祖,這一點也沒問題,“教多而道一”就沒有問題。鄒昌林教授提的問題我基本上是沒有異議的。林宏星教授提到“畏天、敬天”的傳統,我覺得這也是識得天命來談的。當然孟子也不例外。孟子講 “盡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矣﹗”這並不是說知天而不畏天,因爲總的來說,孟子強調的仍然是「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如果把天道論拿掉,從心性論來談哲學,我是不贊成的。孟子仍然有天道論的思想,不是沒有。儒家是要放在整個大體中去看,不是說儒家就主宰一切,儒家是衆流之一,主流的意義並不是主導一切,是做爲所有各流爲主的主流意義。 


林安梧:


我們剛才討論的問題非常精彩,我想表達一點我的看法。光滬兄是強調擔心我們在宗教發展過程中,會不會對民間的迷信拉動,而強調宗教的理性發展,我想這是兩回事,像《荀子》也提到“百姓以爲神,而君子以爲文”,這是牽涉到人文和宗教並不是一個切割,是一個密切的連續關係,所以神的詮釋也是多元詮釋的。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大家所常討論的“儒學遊魂說”我覺得這個提法在被引用的過程中,愈歧愈遠,非常不當。其實“儒學”並不是“遊魂”,剛剛洪秀平講的很好,在臺灣來講更是,儒學不是遊魂,你到處可以看到它真實的呈現。只是知識份子有意地忽視它。某些人以爲它已成遊魂,其實這魂魄的載體還是在的,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另外恢復儒教的過程,我認爲其實應該是多元並進的,要讓其他的宗教也恢復起來,問題是整個國家教養中,什麽叫宗教,宗教的教養不是某一個教義的宣傳,我認爲宗教的理性和宗教學的教育是非常重要﹔小學到初中高中就得開始了,我認爲其他廣大的民間要讓各個宗教都發展起來。恢復三祭之禮,“祭天地、祭聖賢、祭祖先”,現在天壇可能是遊樂的地方,應該快恢復祭祀之禮。比如我們鄉下民間,比如我的家來講,廳堂即是祠堂,早上要焚香,晚上睡覺之前關門,要焚香。先是祭拜天,然後回來祭神明,最後是祭祖,每天都要做﹔而且洗完臉,盥洗完畢之後才可以做這些事,一定是這樣。這個部分,你前面所提的可能是祭祖、祭天,至於“拜物”看是什麽拜法,臺灣也有很多拜物,拜物有的往好的,有的往不好的走。往不好的走,目前也産生不了什麽壞的後果,我覺得公民整體提升後,迷信色彩就會淡化,甚至沒有了。 


林安梧:


今天的討論很有意思。剛剛我恍了一下神,夢見了馬克思來拜見孔子,在他身後,還有毛澤東,還有周恩來。孔子跟大家講,你們沒有讀《周官》(禮經),沒有讀《易經》,沒有讀《春秋》,你們讀完之後,整個社會主義會有一個不錯的發展,有一個新的發展。我感受到這麽一個資訊,我覺得這樣子的儒教中國並不是不可能,而且並不是不現實,也有可能成爲現實。這是中國文明發展,在目前的狀況中反映的一個層面,它有一點同構性。這麽一個同構性,相對一個理念上升到某一個層次去看,面對民主政治的美國,或是實施民主政治的其他地方可能會産生更多的反省對比可能。這也就是說,我們很多朋友在臺灣,或是在其他的地區看到民主政治選舉時,就會感歎說這麽糟糕的人居然成了最重要的領導者或是什麽,這可能蔣慶先生所提的東西會作爲一個警示的聲音,作爲一個對比。我這麽說,並不是代表我就是贊成蔣慶總體的設計,我只是說這麽一個聲音,在這個時代是有意義的,是須要參與更多交談與討論的。我期待因爲這樣而引申出更多的發展,更多的對話。近一兩年來,我在臺灣或在中國大陸,或是在香港,常被很多朋友問到我對蔣慶先生的政治儒學有何看法。基本上我的看法大體是這樣,我認爲這樣一套理解,其實是可以的。這裏所謂“可以”就是作爲一個目前的現實政治社會總體現狀的組織結構本身另外一個對立面,這有它現實的意義。對比現在廣大的民主自由政治,種種的弊病,這可以是對比作爲重新思考的可能。民國初年,那時正在設計國家政體怎麽辦的時候,章太炎提出一套想法,當時只是大家覺得不現實,沒有往那一套去走。後來在學者專家裏面有各個不同的理解方式,熊十力提了一套公羊學發展出來的道德理想主義想法,這也有人說他受了共産主義的影響,也有人說不是爲共産主義而發言的。今天蔣慶先生所提的東西可以說是公羊學的進一步發展。期待通過一個道德教化的過程,能夠讓“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而達到《易經》所說“乾元用九,群龍無首,吉”的境地。至於像這樣的道德教化的政治方式,在現代化的時代,是否爲可能,我認爲這是一個很有異議的地方,也就是說它的可行性是非常低的。它可能在實踐過程中,會造成種種弊病,而這種弊病絕對是不能夠忽視的。作爲目前種種其他的大流來講,大家都視之爲當然的,比如我們的政治就是怎麽樣的政治。比如我們慨歎那些不得已的活動可以怎麽樣,真的那麽不得已嗎?特別在整個中國發展過程中,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對比思考資源。我在表述這問題時,是從這個角度去想,當然蔣慶先生所提的,我也有很多的不同意。比如﹕中國是不是在孔老夫子之前就有個教,是儒教。儒教是不是可以這麽去概括,當然作爲儒教發展的策略是可以這麽提,這是爲了朝向蔣慶所謂的政治儒學來說。但是就歷史的事實來說,那樣的提法本身來講,有什麽樣的優勢,又有什麽樣的缺失,這是可以討論的。我是從這個角度去想的。我剛才的故事,還沒有講完,所以當馬克思跟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見了孔子,出去之後,坐在湖邊,歎口氣,莫知所從,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的故事講完了。 


林安梧


:其實我覺得袁教授所提的很多觀念我是同意的,但是他有一些擔心太過了。談談“夷夏之辨”,那不可能變成民族主義,我覺得說這是反民主自由也談不上,也不用太擔心。我以爲蔣慶的提法會引來更多反省,這新的反省很有好處。因爲我們已經不再是封建體制,也不是還沒有打破,正在打破的時代﹔而是在打破之後,有一個麻煩的問題。在臺灣,我說這是一個“後威權”的問題,而不是“威權”的問題。我覺得這時我們理解,基本的境域已有所不同,兒童讀經背誦的問題,是在一個新的境域下展開的,不是民國初年軍閥年代,這不用太擔心。基本上,兒童讀經背誦多一點的經典才可以加速提升整個文化的氛圍。對古典的記憶之喚醒是必要的,這些記憶你不用擔心它會太多。有關兒童讀經,目前反對聲音一定有,而且蠻大的,在這衝擊下,它會有一辯證的發展。它當然也可能會有些小弊病,但基本上是良性的,我覺得袁教授大體可以放心。 


林安梧:


補充一下“夷夏之辨”,我希望大家可以留意到我們華人說“生命”是有三個源頭的,一是“自然生命”的根源,這叫“天地”,一是“血緣生命”的源頭,這叫“先祖”,另一是“文化生命”的源頭,這叫“君師”,這“天地、先祖、君師”就構成了所謂的“三祭”傳統。在華人文化傳統並不是以“人”爲中心,基本上它是強調人跟天地、先祖、君師之間,有一身心靈的安頓。我覺得我們應該擔心的是目前盛行全球的“文化霸權主義”,它打著全球化的口號,但卻是文化帝國主義,政治帝國主義。其實,我們現在擔心的並不是一個極端的民族主義,而是文化帝國主義。我想這時候不會再有一種極端的民族主義出現,我們不應該犯了邏輯上所謂“稻草人的謬誤”。 


林安梧:


聽到這報告評論,我蠻高興的,因爲我覺得這涉及到兩個問題。其實我剛才從“秋風”這名字想到臺灣70年代末期到80年代初期有一個雜誌叫《春風》,你今天談的讓我覺得是“春生夏長”的感覺。你這些說法並不是腳踏兩隻船,而應是“車之雙輪,鳥之雙翼”它是可以並行的。在文化發展過程中,我們也要注重“強弱、大小、多寡”的問題,爲什麽在經濟中有反傾銷,反托拉斯法,我想一樣的,在思想文化的發展與傳衍的過程裏,也是一樣的,它們都有一些相關。另外,我想報告一個很小的事情,但卻可從此見其一斑,看到美國人對文化權力的堅持。我在1994年的時候,在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校區(Wisconsin University at Madison)當訪問學者。我當時爲中國大陸以及臺灣的留學生講《老子道德經》,海報是用中文寫的,洋人看不懂,但卻在上面批說“Racist ﹗”、“Exclusionist ﹗”。我不認爲那張海報會有這些問題,就以臺灣來說,我想大陸也是一樣,我們不可能在自己看不懂的海報上,就批說是“種族主義者﹗”,說是“排它主義者﹗”。在美國這個經驗讓我很驚訝,因爲美國社會一般說來那麽寬容,那麽友好,但在這個方面卻那麽強烈。美國人的國家主義,民族主義很強烈,值得我們仔細去思考。


另外我想提到「儒教」、「憲政」以及「民主自由」的關係,我想提臺灣幾個經驗。臺灣這幾年有些變化,比如社區總體的營造,地區的文史工作室增加很多。這就是所謂的知識份子蹲點,他們到很多地方去,去三年、五年做很多工作,這些工作是自發的,可能有些基金會支援他,他們覺得這樣做很有意義。再者,還有社區大學,它不頒發學位,它是進修教育,這在臺灣非常多。另外各個宗教都有它的貢獻,我不喜歡只談儒教,因爲在臺灣其他的宗教也是存在的,國際佛光會、慈濟功德會等等做了很多事,像環保工作就是其中之一。慈濟功德會可以讓一個原來在鄉下的老阿婆,撿一些紙回收賣掉,把這些錢給功德會做功德。我想還有很多,這就使得民主實踐成爲可能,這就好象蔣慶提的下行路線。我以爲不管以後國家的政體怎麽走,社會的本身,社會的教養,還有經典的講習活動很重要。在臺灣,各個宗教都有這些活動,是極難得的﹔但有很多人不知道,所謂很多人,其實是常常在外頭很喧鬧的人不知道,傳播的媒體不知道,但是整個社會的裏層活動是沈穩的。就因爲有這些沈穩的積澱,使得臺灣的政治活動即使再怎麽波動,也經受得起﹗


接下來要討論的問題,我們可以繼續再去思考,因爲我從昨天到現在,我的感受是其實大家有很多共識,大家可以看到是在多元的互動融通裏,我們希望能夠把這個議題有更充分的溝通。 


林安梧:


聽了霍教授的報告,很有啓發,霍先生是我們的前輩學長,是唐牟諸先生之後的師兄。我記得在1988年,在法住開「唐君毅先生逝世10周年學術會議」,我們看到霍先生將佛學和儒學的教育是連在一起的,儒佛不再論爭,而是合作。記得另一次開「安身立命國際學術研討會」,這「安身立命」四個字,很巧地譯成「from Having to Being」,這翻譯真是神來之筆。「Having」指的是較爲外在的去「佔有」,而「Being」則是將知內化了,是內在的去「擁有」。「從佔有轉而爲擁有」這就是「安身立命」,這譯得非常好。這可見霍先生關心的問題在人的生命。他所做喜耀生命的課程或是其他的工作,這是很重要的。臺灣與香港的社會發展很接近,也碰到一些現代化所面對人的疏離異化的問題。大陸所面臨的社會情況也有一些類似,但不完全類似,大陸目前面臨的問題有其獨特。我覺得這些很值得繼續去看,生命儒學跟政治儒學這樣的對比來提,我們先不要談他恰不恰當,但是生命儒學部分還是很重要,可以肯定,我也一直覺得我們談「道統」、「政統」,我們可以談「社統」,我一直認爲整個華人社會,法治若要好好有效地啟動,恐怕社會傳統(社統)的建立是非常重要的,這個問題不知道香港的情況怎麽樣。在臺灣,我早上也說了,這是很值得重視的,臺灣現在不是政治在領導社會,大家很少認爲政治人物在領導社會,而是社會在推導政治。大家所尊重的是什麽,大家不太依賴官方的體制如何,民間的力量很大,如果這樣看,從生命的儒學,民間的儒學,社會的儒學這樣的一個建構,我想下行路線達到某一個層次,上行路線才可以真正做好。那時候上行路線是不是教,有沒有所說的儒教,或者儒教是否是一獨佔式的優位性,這什麽都不重要﹗我覺得特別高舉儒教這反而容易造成很多困境。就以霍先生來說,他自己本身的「法住」這兩個字是從佛教來的,但這並不妨礙儒學的發展,這對我們有些啓發。


另外,早上湯先生的文章提到「大長今」,還有許多韓國的膾炙人口的影片,我是看的。我覺得韓國真把儒教的精神體現在影片中,而它之所以能夠轟動全世界,並不是因爲他多麽浩大的卡式或是什麽的。它之所以那樣地感人,這是因爲它的內容喚醒了做爲一個人最基本的人性,這即是人性的常道。就儒教來說,那是人性的常道。我一直強調,從儒教的這些成份,可以往前衍生一優質的民主,它可能不在於權力如何制約的問題,而是在整個生命如何提升的問題。這也就是說﹕儒教怎麽釋放出生命中最可貴的氣質,最爲可貴而得生長的東西,這麽一來就有其意義。怎麽從民間來促進官方,由社會來推動政治,這樣進一步講,就把整個現代化、民主化與儒家的生命之統、社會之統密切結合在一塊。我以爲未來人們應可以跨過國家主義、民族主義的限制,我們跨過了Nation這個概念的限制,之後,我們真可以有一文化社區的概念。”文化社區”這概念,我在幾十年前讀熊十力先生的《原儒》就發現他有這樣的提法,他引中國古代經典而強調「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達到了《易經》所說的「乾元用九,見群龍無首,吉」。這裏說的「群龍無首」是好的意思,因爲大家都是剛健不息的君子,那也就不須要誰去當頭頭,而是每個人都能相輔相成。因爲每個人都是龍,所以不需要首,現在這「群龍無首」做爲成語,結果弄成是「群蛇亂舞」,真是天差地別。我以爲儒學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如何從內聖開出外王」的問題,而是在現代化的學習過程中,去重新釋放出經典的智慧,在這層面上起一調節性的機制,就在這國程裏,調整了內聖。一個新的內聖方式。須知﹕現代化的社會其內聖方式與帝王專制時代的內聖是不一樣的方式。在帝王專制、父權高壓下,一不小心內聖就會把「私情恩義錯當天理」、「世故顢頇以爲修行」,這是幾年前我有感而發做的對聯。我覺得這是在一個現代化的社會或是現代化之後所面臨的問題,當然整個港、澳、台與目前大陸社會的發展進程不太一樣,我也希望大家可以正視這個問題。另代,我還得一提的是,將中西文化做對比,這是一種型態學的方法,這是方便說,它不是本質的論定。比如我喜歡用筷子和叉子的比喻,因爲使用叉子與使用筷子是不同的,使用叉子是讓那主體通過一仲介者強力侵入客體,而控制客體,就是這樣子。使用筷子則不同,使用筷子是由主體通過一個仲介者,連接到客體而構成一個總體,並且要達到某個均衡程度,才能舉起客體。這是一種類型學的區分方式,我們爲什麽使用筷子或是叉子,而不像以前的學者說,說我們是王道,西方是霸道,我以爲這麽說太粗糙了。我以爲從這裏我們可以再去看看,再去思考,如果是儒教爲尊的話,就會面臨不必要的衝擊,我以爲我們該到了有自信的年代,我們可以平平看待儒教與其他宗教的共生共榮,我是從這個角度來理解問題的。 


林安梧:


到最後了,很熱烈,跟陳明討論問題,熱烈中帶有輕鬆﹔但今天反而令他自己倒有點緊張。(這時候,不知何故,可能手機資訊,或者其他原因,麥克風受到嚴重干擾,這讓林安梧教授借機說法,……)說到輕鬆,說到緊張,你看就有其他資訊的干擾,其實這就好象驅魅以後見到其他的魅。用瑪斯•韋伯(Max Weber)的說法,說到現代的社會是一合理性的社會,是一除魅(disenchantment)的世界,說到「除魅」是進入到一現代性的社會裏,但這卻隱含著另外一個魅。


我以爲臺灣的儒學並不是當代新儒學才帶引出來的發展,而是在臺灣原有的豐厚文化土壤裏,那具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強調血濃于水的鄉土之情的文化土壤,那強調有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的道統,就在這樣的土壤下,臺灣使得當代新儒學有靈根再植的機會。在二次戰後,臺灣沒有遭遇文化大革命,以前,雖然日本統治了50年﹔但民間的文化力量仍然是顯而易見的。講到儒學,還有能參與的工作是什麽,這跟在座關心的很多專家是接近的,在臺灣,有政治的批判,有社會的批判、有文化的批判,還有數不盡的民間講學、社團參與﹔學院裏學術的研究,行政的執行,社團的領導,好象都有,各層次都有參與,但是參與了好象也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但這不能說它沒什麽用處,我是這麽想,如果很多單位都參與了,也就看不太出什麽來。我現在很欣賞這看不太出什麽來,因爲看不太出什麽來,加起來就可以看得出什麽來,臺灣這幾十年就是這樣子。


另外我想要說的是﹕宗教要對人的「生、老、病、死」有一個安頓,臺灣大學對面有一個基督教的校園書房,你進入書房,有關生老病死的東西都涵在裏面了,你要買的東西在那裏都可以買到。在臺灣,我參加過婚禮、喪禮,其中有佛教的禮,有基督教的禮,有一般民俗宗教的禮,記得有一次參加的是一貫道的禮,這禮是接近儒教的。我以爲一貫道是「以儒爲體,以道爲用,以佛爲相」。我一直以爲﹕我們今天談儒教,儒學的教化功能或是儒家宗教的神聖性,或是儒家思想的教化功用或是其他的東西種種,我總覺得都應該要一塊來看。做是可以做,我認爲應該就具體存在的情景做可以做的,要合乎具體存在的情境。若以臺灣爲例,怎麽去促成公民社會的建構,這時候作爲儒學的知識份子或是儒教的知識份子可能可以做的事,應是把那從經典或是從其他所學習的東西進入到陶養的社會,展開批判的工作、治療的工作。社會批判與文化治療是重要的,我以爲儒教要做這樣的發展,因爲這都是文化教養與心性體驗重要的部份。我也想,中國大陸目前政治社會到底處在一個什麽樣的階段,我不太瞭解,瞭解不多。我想還是有一些東西可以做,而很明顯的,這是對生老病死的安頓。以儒教的方式來做還是可以的,比如節慶,比如母親節,可以孟子的生日做爲母親節,在臺灣並沒有成功。何以孟子的生日作爲母親節,因爲孟母三遷,造就了孟子,有孟母而後有孟子。孟子生日正是孟母之受難日,因此拿他做母親節是很有意義的。中秋節是什麽意義,大年初一什麽意義,元旦什麽意義,端午節、清明節什麽意義,每個節慶怎麽安頓,還有婚喪喜慶的安排,還有死亡的葬禮怎麽安排。我覺得臺灣也有一些變化,很值得注意。以南華大學爲例,設有生死學研究所,十年來的努力,現在大家很注重,整個殯葬的管理以及殯葬儀式的過程,還有意義的闡釋。這研究所已有許多專業的論文發表。我覺得這就是一個參與的方式,儒教就可以這樣參與,我自己相信卡爾•波柏爾(Karl Popper)所說的「社會點滴工程」,可以做多少就做多少,累積了,我想這可以與陳明所說的「公民宗教」呼應。「公民宗教」這個概念是在中華文化傳統下生成的,我是從這個角度,這麽說,這個體就不是誰規定的體,而是宇宙造化人所參與的那個總體根源,它生生不息地開展,既有信心,就要用力去實踐,剛健不息的做出來。


2013年10月26日 星期六

篆刻探微

篆刻探微 作者:王北岳


@刻印的用具


以前我所談,都是有關篆刻的欣賞,由欣賞古印而愛好古印,進而可以談篆刻。但在談篆刻的技巧之先,則必須瞭解治印的用具,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刻印的用具有耐水紙、小楷筆、硯與墨、刻刀、印床、印規或印矩、砂紙、砥石、印刷、拓包或拓墨、印泥、印筋、印墊、印箋或印請紙等。其中耐水紙可以用來模印、寫印樣,小楷筆用來書寫印文或反寫上石,硯與墨是書寫必備的工具,直接與刻有關的工具是刻刀、印床、砂紙。刻印既畢,需要鈐拓出來,於是印泥、印筋、印譜紙或印箋、印刷、印矩或印規,則又是必需品了。如果需將印的邊款也拓出來,集成印譜,則白芨、小瓷盤、大小拓包、絨布等,也是必需準備待用的,今將重要工具,分述如後:


一、刻刀:


治印用的刀與普通木刻用的刀不同,都是採用平刀雙刃式稱之為「平口雙刀」,可以用十分之六公刀寬的小鋼銼自行磨製便。平日雙刀因為兩面有刃口,刻石章最適用。因為開口的斜度不同,便產生了多種不同的刀式,斜度愈大的鋒愈薄,斜度愈小的則鋒愈厚,如果我們在側面來看,則可分為三類,一類短口式、一類長口式、一類寶劍式。普通因為我們都用的是小型刀便採用第一類,但有人卻喜歡用第二、三兩類。關於刀的厚薄也各有不同,普通以一.五公厘厚度為最適用,但長口式的刻刀可以厚達三四公厘。更有的刀身是圓幹,大體說來,刃身厚的適於刻蒼渾一路的印,而刀刃薄的則適宜刻爽利一類的印。至於刀的長度,則以手持不重,且超過食指一倍為度,大是十五公分左右。刻石章,有時也用斜口刀,普通都是刻畢印文後,用以取地用的。刻大印與小印,常常用得到較大或較小的刀。可以就自己的需要製就大中小三種刻刀使用即可。在刀幹上都需纏棉繩或藤條,以便於把持。如果刻吳讓之一類的草書印款,則又需準備一種四面有刃的尖刀,不過,普通的印人,都不使用罷了。


二、印床:


普通刻石章,不用印床。大都是左手持石,右手秉刀,則刃之進退左右,揮送裕如。但如果刻很小和很大的印,則把持不便,或象牙牛角之屬、水晶、銅、玉之類,不是過於性韌,便是過於堅實,則非借印床之力不可。印床有木製與金屬製的,木質的較輕便,金屬製的較穩重。印床的製造形式有楔子式即螺絲口式的兩種。以前人多用楔式的,現在則因為工業發達,用螺絲去調整鬆緊比楔式的牢固方便,所以印人也都採用後者了。


二、砂紙:


磨石章必需用砂紙,砂紙可準備三百二十號、八百號與一千五百號三種即可。但不可用木工用的砂紙,需用水砂紙,磨時以小塊玻璃板墊於下方加水磨之,粗磨用三百二十號紙,磨細則用八百號。如果印身磨光,則用一千五百號紙。


四、印規或印矩:


印刻好後,如果自己留印譜,則鈐拓在印譜紙上時,不易個個方正。必需有可以使印章拓得端正的工具,這種工具;方的叫印矩,圓的叫印規。它們都有一個直角做為方正的準則。刻印的人,拓印拓多了,便都可以拓得不偏不倚。但如果書畫家在落款後鈐印,則必需端正,不然一張佳作,說不定因為印章蓋的不正而破壞了整幅作品的情趣,所以與其說印規(矩)是治印的工具,不如說它是使用的工具。


五、拓包或拓墨:


拓包是用拓邊款用的,從前刻印既成,於是拓包成了治印的必需品。拓包的作法,是油紙裏新的棉花一小團,外面加一層較厚的毛織品,最外用細的絲綢或緞包裹,再用線紮緊即可。拓包可以分大中小三種,視印石之大小與邊款文字之大小而採用之。用墨來拓邊款是一種濕拓法,又稱墨拓法,與拓碑帖一樣。後來有人發明用臘與黑粉混煮,製成臘墨,可以不用水,直接將邊款用臘墨拓出來,這樣拓法,稱之為乾拓法。臘墨是用硬質臘與黑粉(乙炔黑即可)製成的,為了拓後黑色不脫落,則臘中加一些松香,即可堅硬好用了。臘墨是圓形的,因為拓款時要旋轉壓拓,才可拓得清楚。


六、印墊、印箋(印譜紙):


拓印上紙時,紙下必有墊物,一般是用薄的本子墊在下面,用中國紙的本子最好,如果用洋紙的本子,最好找紙鬆一些的。不然,可以用橡皮墊,均能使印章拓得滿意,但如果在玻璃上或桌面上直接拓印,則不是失之不平,即是鈐之過硬,若干效果,不易顯示。印箋或印譜紙以薄連史紙為宜,此地無此紙,可用細薄的雁皮紙,拓邊款與拓印均甚適用。印箋或印譜上印的框格,可以自行設計,或求書家書寫後製版印刷,但不可過於艷俗,須沈厚雅緻,方為大方。


七、印泥、印筋、印刷:


印泥是印章的服裝,服裝不整前失之寒蠢,印泥不佳,則印章不能生色。中國產的印泥,以前以漳洲的麗華齋、北平的榮寶齋、杭州的西泠印社三處最為有名。好的印泥,色澤鮮明,永不晦變,且沈厚不走油,拓用之後,印泥上結一層光澤,用手拂之亦不脫落。這都煉油的功勞,所以印泥之佳者,必是印油煉製的好。煉油的方法以前人用藥來煉,煉後晒七八年才可用,現在可以用科學方法煉製,甚為方便,葉公超先生所製龍泉印泥即用此新法。至於如何製印泥,則留待以後再談。印筋是調印泥的工具,普通用骨質或牙質,切不用金屬製品。因為印泥需要時常調動,調印泥時應鐵器則印泥氧化黑,不可不注意。調理印泥應用印筋一方向旋轉調動,不可逆反,否則印泥之絨紊亂,鈐拓容易附於印章之上,印便不易拓得清楚。印刷有兩種,一種是牙刷式,可以刷印面,去其不潔物,以保持印泥明淨。一種是拓邊款用的 刷,俗稱「 老虎」。可以用 梠自己捆紮,或向市上購買。以細密者為上品。


八、砥石:


刻印用刀,用久刃必不利,必需磨利始能使用,普通砥石需備粗細各一塊,粗的用來初磨,細的用砥刃口。市面上有油石,甚為合用,可備粗細各一塊,也有的是一塊砥石一面粗另一面細的,則攜帶更為方便。磨時先滴油石上,然後磨之,先粗後細,至鋒口犀利為止。但鋒口一定要平,不可斜,否則刻精細的印章時,即不易達到預期的效果。在油石上磨刀,磨畢須用抹布將油及油中之鐵垢擦除,則下次再磨時,易於見效,不然油垢鐵粉,積之過多,刀磨石上,不能生效,便事倍功半了。


 


@秦印與漢初官印


秦始皇兼併六國之後,一切公私事務都有法制,印章當然也不會例外。尤其是以美玉刻成傳國璽之後,則天子之印獨稱「璽」,臣民的即均稱為「印」「璽」與「印」從此可以別尊卑。並且在少府設「符節令丞」,專門掌理宮中及群臣的官私印信。官印一律以「方寸」為制。但這個時期的印,流傳甚少,一則因為秦傳至二世而亡,一則是漢朝初年也未曾訂定印制,而秦代的印制因秦末之大亂,為項羽所破壞,印的大小不分,無論尊卑均刻姓名,所以漢代初年,一仍項氏之舊,印章稱名致尊卑分別不嚴。一直到元狩四年,才訂定印制的大小與質地,至太初元年,才訂定官印的字數。所以在漢武帝元狩四年以前的印,多因襲秦制,在製作上,與秦印區別也很少。


圖一所示「昌武君印」乃是一方秦代官印,由這方印,我們可以看到與古鉥不同的有:一、文字的筆劃整齊釕,如「君」「印」二字便都有「秦山刻石」的趣味,字劃外圓內方,整個字形,結體整飭。「昌」「武」二字是為了配合方的印制,稍有遷就方形之感。但全印在田字界格內,顯得鬆動勻稱。尤其「武」字的反文與「印」字的半反文,使整個印都活潑起來,確實是一個方好印。圖二「宜野鄉印」的配合,仍有古鉥的意味,可能是秦初的官印,四字下腳均虛,故能舒暢有氣,後世浣派的篆刻,便採取了這種長處,而獲得「讓頭舒足,無息流暢」的佳評。其中「野」字的迫右而空左,與「印」字最後一筆的中垂而讓右是對稱的,也著實與上二字的虛下實上,均能發揮調和之美。全印的筆劃,容與之至,較「昌武君印」,更勝一籌。圖三「蒼梧侯丞」是漢初之製,雖有界格,但筆劃仍甚整齊,圓潤光潔,秀美宜人,此印之抄處在田字界格之分界作上兩字大,下兩字小,使人看了之後,但覺整潔可愛,便將界格不相稱忽略了,古人製作的苦心,也由此可見一斑。圖四「南越王璽」亦屬漢初之物,此四字印已不作田字格,只作普通邊界,但文字的停勻淨莊靜,仍是一覽無餘。此即為鄙齊收藏,除正印外,另有副印二方,一曰「誓嗣」,一曰「萬龢」。且正印上有款字,與普通印刷不同。但以文字觀之,當定漢初時物,刊出全貌,供讀書欣賞。


 


@秦及漢初小印及半通印


秦及漢初的私印,均較官印為小,其大小與古小鉥相若,所用文字,多是小篆,偶亦有秦以前六國篆法,要皆筆意細挺,扶疏自然。有的與近世刀刻意味相同。我們若用很簡胲的字眼來批評歷代的印章;則周鉥重「質」、秦印重「意」,漢印重「形」,隋唐重「態」。所以凡能體會秦印中的意味的,應該是對印已有當相的瞭解了,因為意韻是比較難於領悟的。


圖五:1「朱多」樸實蒼厚,仍有周鉥面貌。2「王越」則純用小篆筆法,而剛挺自然,折筆處內方外圓,與秦刻石相合。3「范高」實上而虛下,甚有生氣。4「王鈞」印與「王越」印同工。5「趙偃」印則細挺有緻。 6「王昌」印於平板中見變化。7「恆○」印平實。8「陳蒼」印蒼逸。9「荊錫」多動態。10「李達」奇肆。 11「張渙」印簡當。12「梁棘」印已更趨整齊,但於上下留紅處,仍具匠心。13「茅拾」印得錯落之緻,而不使人有斜不能收之感。14「鄒劉」印於整齊中見筆意。15「夏舍」之舍字則盤曲密實。都各有神緻。


 


至於半通印則官私印均有,常見者多私印。官印中用半通印者,皆官職卑小,不能用方寸之印,而用半通之銅。圖六11「南鄉」即為官印,筆劃倔強,氣勢磅礡。1「令狐臣」佈局甚巧,二上一下,上半左大右小,完全是配合文字的繁簡而設,所以看起來仍是很有勻稱的感覺。「狐」字的右半與「令」的最後一帶筆,神情流露。此印藏玉照山房。又「詔發」也是官印,筆勢圓渾,字態從容。 3「王錡」之「錡」則以奇取正,「奇」倚「金」旁,而顧盼生姿。其他諸印例如9「竇昂乳」與「令狐臣」之佈局於似,只是上下瓦易而已。4「王射」、5「駱祿」、6「襄當」、7「傅勃」、8「呂鈞」、 10「張夕」、12「張鈞」都可以由「王錡」一印觸類旁通其中「駱祿」一印,並兼有勻稱與圓渾之美。


假如我們把「古鉥」「秦印」作一個比較,則會發現古鉥的筆劃刻籌平均,方圓兼備,以朱文小鉥為例,大致可窺一斑。而秦印則於結構方正中求筆劃的圓渾,這可能與筆的改良有密切的關係,因為秦代蒙恬作的筆,一定是比商周用的筆要高明的多,所以後世均推崇他為筆的創始者,其實在商代的甲骨上已經有了毛筆書寫的事實了。(待續)


 


@印章的磨製


篆刻係以刻名為主,其他印材如木、牙、角、竹等,有的不適於刻篆體字,故多以隸書或楷書刻之。刻石質印時,所購得的印章,它的印面,不一定就很平坦光潔,大多數因為製作印材的人,用機器切割,所以印面都很粗糙,需要重新加以磨製。


磨印面用的工具是砂紙,砂紙有粗的也有細的,適於磨印的大略可從一百號到兩千號。通常我們只備兩種,一種是三百二十號的,一種是八百號的。從前人刻印,都採用木工用的砂紙,現在大多採用油砂紙(或稱水砂紙),因為後者耐用。


磨製印面有兩種方法:一種是乾磨,一種是濕磨。乾磨時砂紙應置於平坦的桌面上或玻璃板上,印章才可以磨得平。如果桌面不平,可以將砂紙黏貼在一塊平滑的木板上或塑膠板上,一面黏粗的,一面黏細的,兩面使用,非常方便。濕磨則是用大約五寸寬一尺長的小玻璃板,墊在砂紙下面,在砂紙上面加水,慢慢研磨,先粗後細,印面自然平整。這種方法,最好是用小凳一個,玻璃板放在小凳上,再將砂紙敷平,置於水管下,微微打開水龍頭,使水涓涓而下,如此,一面磨石,一面可以用水將磨研時遺留在砂隙裏的石粉沖掉,砂紙便格外犀利,磨起來省工省力,比乾磨要快了不少。但乾磨也有優點;第一是方便,隨手取來即可應用,而且攜帶容易。最多是在磨板下襯墊一些紙張,以免石粉污濺。乾磨下來的石粉,可以搜集起來,存在一個小盒子裏,以備將來刻完印後,填粉修整之用。


磨印面不外乎「平」與「細」,欲求石面平細,則必需注意在磨的時候,用手把持的穩固與否,絕不可左右前後動搖,亦不可在前推或後帶時力量過大,因為石有四面,應由一面開始,向前推磨(圖一),推磨的次數,要看印面所需磨製的程度而定。如果此石大約需磨製二十次即可磨平,那麼,第一面僅推磨五次,然後再推換第二面,仍用前法推磨五次,至第四面共計二十次為止,則四面均磨五次,四面受力一樣,才不致於有偏斜。但無論如何,人手的力量不會非常勻均,總有力量不到之處,於是,在四面推磨之後,還要將石章用食中指與姆指相對撮緊,注意要靠近石章底部,不可撮得過高。撮緊後在砂紙上旋轉研磨(圖二),旋轉的方向順時針或反時針方向均可,要看個人的習慣而定。旋轉研磨時,要先重後輕,至最後幾乎不著什麼力量,印章的底面才可以磨得平細。切不可一直用大力研磨,那樣,不但損傷石材,並且永遠不能平坦。


印面磨得平與不平,可以將石章放在玻璃板上,用指輕按印頂,輕輕搖幌,如果有左右前後擺動的現象,則是右面仍有不平處,需要再磨,如果已穩定而不動搖,則印面業已正坦,即可使用了。


學習篆刻的人,除去要自行磨光印面,便於刻製之外,並且還要知道「印身」如何磨光,因為印身是刻邊款的地方,有的石章用久了,印身已有不少痕跡,妨礙了刻製邊款的工作,所以必需磨平。因為印身在外觀上來說,比印面還要重要,所以採用的工具要極細的,以前用接骨草(或稱木賊草)、沙葉、漆磚,現在有兩千號砂紙與零號砂紙,就更方便了。用兩千號的砂紙黏於一寸寬四寸長三、四分厚的小木板上,然後蘸水在印身上徐徐旋轉研磨(圖三),至印身光平為止。磨印身需要的時間較多,不可操之過急。如果是印身上的痕跡過深,便用磨印面的方法來磨製一道,然後再拿兩千號砂紙磨最後一次,即可光澤平坦了。印身磨平後,並無光澤,必需「起光」,起光便是上臘;先將石章加熱,然後塗以白臘,待石章稍涼後,加布擦磨,即可光澤鑑人。現在起光,多用一種綠色的光臘叫做「氧化錏鉻」,將氧化錏鉻擦在一小方毛質料子或皮革上,然後將已磨平的印章,用力在上面磨擦(圖四),便會光潔平亮,與打臘有相同的功效,但比加熱等手續要方便,所以用這種方法起光的人愈來愈多了。


 


@執刀式


學書法的人,大都知道在學習書法之先,必需要懂得執筆的方法,才能事半功倍。學習篆刻亦要先知道執刀的方法,才能進一步地去刻印。古人講執刀的方法多用「雙鉤法」與寫字的方式相同,這道理當然是對的,但執刀的方式,不一定就是一種,歷代篆刻家執刀的方式也各自不同,而他們的作品,則各有所長,茲就所知,將執刀分為三式:即摑刀式、推刀式與拽刀式。


(一)摑刀式:


用手掌緊握刀幹,五指外裏而向內用力,刀鋒內斜,如握拳狀,刻時自前方向懷內刻。這種叫做「全摑式」。另一種是「抵摑式」,以食、中、無名、小指四指握住刀幹,大姆指與四指相對,抵住刀幹,如此,握刀的力量更實更大,刻起印來,當然就更方便。這種執刀的方式,適於刻大印和氣派滂薄的寫意印,但不適宜刻製小印或精細的印。齊白石先生便是用此種方式刻印,祝樂山兄亦慣用此法。


(二)搜刀式:


這種執刀的方式與寫字執筆的方式一樣,有「雙鉤式」與「單鉤式」兩種,雙鉤式是以姆指食指中指三指相對,撮住刀幹,以無名指抵著中指,小指抵著無名指,刻印時的方向與摑刀式相同,是目前方向內刻的。無名指在刻製時,可以緊貼印石邊緣,使力量容易由大食中三指貫注於刀鋒。而小指則可於每一筆劃刻就後,將石粉掃於已刻的空隙間,這樣,可以使印面上的字跡,黑白分明。這種方式適於刻製一寸左右大小的印章,因為指興腕的力量,在這種執刀的方式下,可以得到高度的發揮,所以,古人便把雙鉤式的執刀法列為刻印執刀的不二法門了。「單鉤式」與寫字的單鉤式是一樣的,是雙鉤的變樣,一般人都不採用。


歷代篆刻法採用雙鉤式執刀方式的人最多,皖浙兩派便多用此法,近代印壇巨擘吳昌碩先生也是使用此種方法刻印的。


(三)推刀式:


這種執刀的方式是和現代拿硬筆(原子筆、鋼筆等等)的方式相同,用大食中三指自刀幹四周撮定刀幹,自懷內的方向向前推出,這叫做直推式。如果是橫推,就叫做平推式。這種執刀的方式,刻平直的筆劃容易得到很好的效果,刻精細的印也可以,所以採用的人也很多,而且,自從硬筆流行以來,用這種方式刻印的人愈來愈多了。趙之謙製印便採用直推法,記得有一篇文章記載了王二南先生(王映霞的外祖父)看到趙之謙刻印,就是使用這種方式,可見古人早已用過這種方法,不是最近才如此的。據說黃牧甫製印是用平推法,我們可以從他的作品中,尤其是邊款,可以看出他用刀的方式。


以上所述三種執刀方式,只是將執刀做了一個歸納,若干地方,尚有牽強之處,但古人談執刀,又太簡單,使學者只知其一,不能融會貫通,所以才不惴淺鄙,列舉各法,俾便初習之人,有所領會。即以摑刀式而言,它又可以適於鑿印,左手以掌握刀,右手以小鎚鑿刀頂,這是古人鑿印的固定方式,如果說執刀只一法,則鑿印之術,亦是篆刻之一部份,其執刀式又將安屬?故列舉歷代印人執刀法以闡明其不同,而篆刻之優劣,端賴作品之佳否,執刀猶其次也。


 


@如何用刀


篆刻既然是書法與雕刻相結合的藝術,雕刻技術的高明與否,當然是作品優劣的重要關鍵。於是自文三橋何雪漁倡導篆刻藝術之後,就有人提出刀法之說,因為明末清初之際,篆刻風氣甚盛,經過若干名家的傳述,把刀法大致分為十三種,分條敘述,語詞玄虛,使後來初學的人,往往便被這些刀法的名稱攪得莫名其妙。殊不知刻印用刀,歸納起來,也只不過是衝刀與切刀兩種方法而已,如果將此兩種刀法運用得宜,則任何面目的印章,均可應手而就。


欲明瞭用刀之法,必先知道刀的結構;平常我們把刻刀分為三部份,用力時最下面的部份稱為「刀口」(或稱刀刃)。刀口上面的一側或兩側乃至三側四側漸銳的斜面稱為「刀鋒」,(刻印用刀,普通用平口雙鋒刀,簡稱平口雙刀,便是兩面開鋒,刃是平口的刻刀。)刀鋒以上的部份稱為「刀幹」。刀口有平口的也有斜口的;平口的用來刻石,斜口的普通用以刻竹木。刀鋒有薄厚之分;薄的較為銳利,可以刻工細一類的印,厚的較鈍,宜於刻蒼拙一類的印。刀幹有方形的也有圓形的;圓幹易於把持,方幹的需要在幹上纏以棉線或藤皮條,便不會挌手了。至於刻石所用刻刀的大小,普通準備兩種即可以了;一種較大的,刀口寬度約半公分。一種小的,刀口只要兩公厘左右即可。因為石章的大小,最常用的是一公分半至三公分左右見方的印,用這兩種刻刀,當可應付裕如。


其次我們所要知道的,是用刀的偏與正。學習書法的人,都知道運筆的方法有中鋒與偏鋒之說,那麼,用刀的偏正,便與運筆的偏正有著極相類似的現象。為了與書法的中鋒與偏鋒便於區別起見,我們把用刀正的叫「正鋒」,把用刀偏側的叫「側鋒」。普通刻石章,絕大多數,都是用側鋒,用正鋒的很少。所謂正鋒是持刀入石,刀口與石面接觸時,百分之八十的刀口均刻劃在右面上,而且刀幹與石面向前或向後傾斜八十度角。當用力刻劃時,刀口行割於字劃的中央,於是刀口兩側的刀鋒,隨著刀口的割斷,向外擠壓,而使刻出來的筆劃兩面呈斑剝之狀。側鋒則是召口著石後,刀幹向左或向右傾斜七十五度角,於是刀口在石上刻劃時,只有一面刀鋒貼近印石,而另一面則毫無作用,刻出來的筆劃,一面光潔,一面斑剝。用正鋒不易刻出粗的筆劃來,用側鋒則刻出的筆劃較寬。刻印不是僅一刀即可了事,必需善用刀法,因字置宜,才能把印刻好。


現在我們來說刀法,所謂「衝刀法」(圖一)是持用正鋒或側鋒,向前推進,因為一般皆用側鋒,所以刻出來的筆劃均甚爽利勁健。「切刀法」(圖二)是持刀向下壓切,隨著壓切的力量,稍微前進之勢,每一刀只能刻出刀口二分之一左右的長度,必需若干刀相接連,方可以刻全某一筆劃。與衝刀一刀可以刻出一筆的長度完全不同。用切刀刻出的印,較為平實,用衝刀刻出的印,較為流暢爽利。但也要看使用之妙,因為有的篆刻並不是與上面所說的相同;像吳昌碩慣用衝刀而面貌蒼渾,徐三庚慣用切刀而印風宛通,便是最好的例子。如果以一般學習的過程來說,應該先學切刀,後習衝刀,因為切刀劃短易刻,只要是一刀接一刀的刻,雖然刻不好,毛病也不會很顯著。但衝刀就必需熟練不可,初學的人,不易一刀刻就,中間一有阻礙,則刻劃必不佳。又常常刻斜,或走刀,刻斜當然即無筆意,走刀很容易傷手。所以治印應由切刀入手。用切刀和衝刀刻完一印之後,仍有未到之處,我們可以用衝切之法,再去修正。這種修補之法,古人稱作補刀,其實,補刀亦是用切用衝,只是一個名稱,並不是一種刀法。為了學者瞭解古人刀法,今將其分條例後,並加註解,以求會通。


正入正刀法:正鋒入石,刀幹與石面略有角度。


單入正刀法:側鋒入石,一刀希能刻一劃。


雙入正刀法:側鋒入石,兩刀成一劃,方向相反。


複刀法:側鋒入石,一刀不能刻成一劃時,向同方向再刻一刀。


衝刀法:正鋒或側鋒入石,向前推進。


切刀法:側鋒入石,向下壓切。稍具前推之勢。


澀刀法:側鋒入石,磨擦前進。


遲刀法:側鋒入石,用力重,稍退即進,行動緩慢。


舞刀法:側鋒入石,一左一右,迴蕩前進。


輕刀法:正鋒或側鋒入石,力輕淺刻。


埋刀法:正鋒入石,刀鋒壓低,貼近石面。


平刀法:刀口平貼石面,鏟平底地用。


留刀法:存意而不存形,故無刀可言,只用於轉折處之虛筆。


以上所述用刀十三法,經解釋後,即知實在沒有多少玄奧之處,而只是切衝兩式刀法的活用,正鋒與側鋒的不同而已。


最後需要談的是刻朱文與白文的方法,普通刻朱文與白文,如用衝刀,均係兩刀成一筆,運刀方向相反;刻朱文則刀口沿印文的外側刻劃,而留下刻出的筆劃。刻白文則是刀口沿印文的內側向內刻劃,並且把劃內的餘滓清除,成了下凹的筆劃。(如圖三)但也有運刀的方向相同的,如齊白石所刻朱文,便是相同方向運刀的。刻白文如果一刀刻一筆,普通稱為單刀,如果運刀方向相同用一刀以上的方法刻成,稱為複力,與前述法則又不同,白石老人亦慣用此法。這裏所舉的,是通常學習時的一般法則,至於若干特殊的運刀法,在技巧成熟後,其運用之妙,端在一心。


 


@刻製程序


我們談過了持刀、刀法之後,便可以將刻印的整個過程敘述一下了。大致說來,約有五個步驟,即章法之籌佈、上石、刻製、修整、具款,茲分敘如後。


一、章法的籌佈:


凡刻印,不難於刻製的技法,而難於章法的佈置。刻製時只要懂得用刀,刀法熟練,自然可以刻得很好。而熟練的刀法,普通人練習三個月到半年,就可以應付裕如了。但有些人為什麼刻了很久也刻不好印呢?大致說來是識字的功夫不夠,胸中沒有文字形象的基礎,一印到手,就不知如何才能配置得宜。章法,便是以認識文字【尤其是篆書】為基礎,而運用這種淵博的文字常識,把千萬個同一時代的篆書形象,擇取其可以配合而能引起美的感受的某些文字配合在一起。於是在刻印之先,印中印文的配置,便要大費周章了。普通我們為人刻製一方印,刻製的時間,或僅僅一小時,或一、二十分鐘,但事先的章法安排,則可能想了十天八天,寫了一兩百個印稿,才能定稿的。所以章法的籌佈,除去在腦子裏構想之外,還要在紙上劃寫出來,以便目驗。據曾紹杰先生告訴我,喬大壯先生刻印,有時一個印要安排到兩百次以上,(也就是寫兩百個印樣子)才能定稿上石。可見治印之難,不難於刻,而難於章法。無怪乎吳昌碩先生說:「治石多能識字難」了,關於章法的佈局,因牽涉頗廣,留待以後再介紹。


附書寫之印樣定稿及刻後之印拓六方,以資參考。此六印,左方均為書寫者,右方為印拓。左二為二王壯為先生作,餘均為曾紹杰先生作。(圖)


二、上石:


上石的方法,普通有兩種,一種是照著已寫好的定稿,反寫在印面上,然後刻製的。另一種則是先寫在耐水紙上,然後反拓上石的。用第一種方法的,大多是刻印多年的老手,固為在印上寫反字,非熟練不可。如果生手用這個辦法,也有一個簡便的方式可循,即是用很薄的紙來寫印稿,定稿之後,把紙翻轉過來,因為紙薄,墨跡可以透過紙背,在反面看也很清楚,於是,可以看著那個已經寫好的印稿│反字│來摹寫上石,自然就容易多了。或是寫好後,用小鏡子反驗字跡的正直與否,均是可採用的方法。第二種上石的方法,是寫在耐水紙上,最好先以印章在紙上用力按壓,使石章的四邊,在紙上壓出一個方格來,然後將印稿寫在格內。或是先行寫稿,定稿之後,再寫成與原印相同大小的印稿,反拓上石。因為如果不與印石同樣大小,則無法反拓。反拓的方法,係先以水略濕印面,然後將印稿覆在上面,用力壓拓,用指甲或其他較硬的工具壓拓均可,紙經壓拓,則紙上之墨跡便附著於印面上。輕輕揭去紙張,則字跡宛然已在印面之上。有的人用此方法,但不能拓得清晰,大約是沒有注意下列諸:(一)書寫印稿,一定要用新研好的較濃的墨來寫,墨淺或宿墨【隔夜的墨】均拓不清。(二)印面上有油或臘,未能去掉,無法反拓。必需先用砂紙將印面磨平磨細,使之容易上墨。


(三)所用紙張不是耐水性的薄紙,則墨易於吸入紙內,即無法反拓了。紙張的選擇,以薄而能耐水不滲的為佳。市售之適用者,價格頗貴。普通棉紙行裏,有礬紙出售,選其薄的使用即可。反拓上石之後,如有不清楚之處,可以用筆再行描寫,至清晰為止。


除以上兩種方法之外,另有一種不書而刻的方法,即先將印面塗黑,由刻者任刀直刻,石必書寫。這大半都是熟手,我們常見印店的老師傅便是如此刻法,因為他們手法熟,而且大多是刻楷書隸書,章法易於瞭然於心,所以能夠隨心所欲。齊白石先生治印,也用此法,但刻製以前,總是用刀在已黑的印面上劃出所刻章法的大概。黑地白線,也頗為清楚,然後任刀刻去,便可成章。但刻朱文印便非反寫上石不可了。如果不寫雖然可刻,但刻出的印,總不理想。


三、刻製與修整:


刻印的刀法已如前述,我們只需看其文字,應該用那種方法去刻才較為合適即可,例如刻兩筆相連之處,應以切刀小心刻製,而刻挺健有力且較長的筆劃則宜用衝刀刻劃。衝切兼用,是古今篆刻家治印的不二法門。至於刻製的精粗,與個人刻製的風格有關,只要得其趣意,自是上品。刻好之後,應該有一番檢驗的工作,普通我們都以「填粉」的方法來驗看刻製的精到與否。所謂粉,即去磨石剩下來的石粉。石粉大都是白色的,平常磨石時,將它集在一起,裝入小盒中備用,如有暗色的石粉,便棄之不用。印刻好後,將石粉填入已刻之印面凹處,於是印面上便明顯地顯示出黑白分明的字跡。有若干未能刻到,或是底地未能去除的地方,便均可以一覽無遺了。按照填粉後顯示的印面,再加以修整,使之至精美無憾為止。有的人驗看的方法,係以壞印泥先鈐拓出來,然後再行整修,此法雖也很好,但終嫌麻類,不若填粉方便。此外,尚有一種以鏡子來驗看的方法,印刻好後,以小鏡一面置印下,印文即成正字,可以驗看其優劣,也是比較簡易的方法。


四、具款:


刻完印面之後,便在印側左邊,刻上邊款,如只具刻者姓名年月,謂名單款,如有索刻者之上款,謂之雙款。也有在印側上刻了一首詩或一篇短文的,那要看作者的文學造詣如何了。普通具款均在左側,是因為鈐印時,左側不易摸到,字跡易於保存之故。刻款之後,需將印面上之墨跡洗淨,再行使用。至於邊款刻裝的方法,則另行詳述。


 


@邊款的刻製


篆刻之有邊款,始自秦末漢初,唐宋之際,官印均在印頂或印側,刻製鑄作年月與籌作官署,但均不署刻製者的姓名,大概與秦始皇的傳國玉璽一樣,雖於史書中,記載為孫壽所刻,但傳國璽上,卻未加標明。可能是當時對刻製人不重視所致。自從明代文三橋提倡印藝之後,邊款也就跟著流行起來,其原因是由於軟石治印比較容易奏刀、文人的小品短文也可以附於印側以傳世,並且可以將治印人的書法,由邊款的方式,發展到盡善盡美。以前碑碣墓誌之類,雖然文人撰文,書家書書寫,但刻製時,都是由工匠刻成,文人書家的法書,便稍稍走了風神,風軟石製印之後,文人可利用軟石在印側的這小小天地中,去發揮自己的才能。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留名」;因為印章藝術受重視,如界不落邊款,則後世無法鑒定印章的作者,刻製邊款的風氣,便由文三橋的提導而大事流行了。


普通篆刻印章之後,僅於印側刻製作者的姓名或字號,乃至刻製年月的,稱之為「單款」。如「仿漢兩面印,丁亥六月次閑」(圖二)在單款之上,刻製索刻者的名字,或加刻一些客氣的話,謂之「雙款」,如「牧甫為 府作」(圖四、五)(為晚輩或平輩刻印可先刻作者姓名),如果加刻了一些與印有關的文詞或感慨的,則謂之「長款」,如蔣仁刻過一方「桃花源裏人家」,則於邊款上刻了一首長詩,洋洋一百餘字。還有的刻三五百字,乃至千字以上的,因為印的面積小,了這麼多字,當然就是「長款」了。更有後人看到古人刻的印之後,在印側邊款之後,刻了些讚美感嘆的文詞,或僅刻某某拜觀、某某審定等,此謂之「印跋」(圖二),與書畫上的跋語是屬同一類的。刻邊款的事,在明代便已流行,清初尤甚,長款長跋頗多,一印之出,往往邊跋亦出名人之手,使篆刻藝術邁入與文學接壤的境界,使人看了之後,都會由心裏感覺到,篆刻不止是刻字而已,必需胸罹萬有,博通經史不可,於是篆刻也便受到世人的重視,篆刻藝術的可欣賞性,也就更高了起來。明清兩代以及民國初年,一位篆刻家之受人尊重,絕不下於一位畫家,那就是人們尊重篆刻是一門學問而不止是技巧的結果。


邊款刻製的方法,大約可分三種:一種是切刀刻的一種是衝刀刻的,另一種是劃刻的。前兩種所用的刻刀是平口雙刀,後一種是用三面刃的尖刀刻成的。


用切刀法刻邊款,是一般篆刻家最樂於使用的方法,刻製時持刀如持毛筆狀,將刀口右側著石,用力下切,如刻「點」,則純以右邊刀尖下壓並向左上方略抬而成,自然形為一小三角形。刻「橫劃」,則將刀口放平,以右邊刀尖下壓,並稍向左前方推動,便成為一個弦長鉤短的不等邊三角形,而弦的部份,往往是平的或略向上揚的,與書法的橫劃一樣。刻「撇」的時候,與橫劃相同,但用刀的方向不同,是由右上方著刀下壓,向左下方略推即可。「豎劃」的刻法是由筆劃開始處入刀下壓,如劃短則一刀可成,劃長則漸向下衝移,至筆劃盡處為止。刻長劃多兼用衝刀,尤其是長的直劃,常常如此。刻「鉤」則除刻直劃如上述外,並另起一刀,由直劃下端著石,向左前方推動,自然便連成一鉤。刻「捺」多借長「點」為之,由下方向上刻,使長點之虛尖,對準應連接的部份。如必需刻成一捺時,則由長點之下端,另起一刀,用刀口左面刀尖對準長點盡止處,而向右方壓切,則虛尖在右方,而形成捺的形式。(附圖一參考)


衝刀的刻法,與切刀著力點大致相背,拿刀的方法也不一定與切刀法相同,大多用「推刀」的刻法來刻。如刻一橫,切刀著力在右下角,刀也是從右下角入,但衝刀法則由左邊處處入,向右面實處衝刻。切刀法刻出的筆劃宜短,而衝刀法刻出的筆劃可長些。切刀法是石不動而刀動,何雪漁、丁敬身便都如此。衝刀法比較雄厚疏落,而切刀法則整飭工穩。


切刀與衝刀之外,有直接用尖刀劃刻成字的,刻法與寫字相同,但用的刀是三面刃(或四面刃)的尖刀,因為用這種尖刀來刻的邊款,大多是草書,刻時腕力要強,方能與寫字一樣,使轉向背,均能刻出。清代的鄧石如、吳讓之便是能手。但也有先以莫書寫在右側上,再用衝刀的方法刻出的。


邊款在文三橋創制的時候,都是先寫後刻,並且用雙刀刻成,和刻碑是一樣的(圖三),後來何雪漁用單刀刻款,一刀一筆,便成了風氣,丁敬身傚之,更行普遍。一印之側,往往動輒千百字。真、篆、隸、行各體兼備,陳秋堂又創切刀法,整齊工麗,直與晉唐小楷,並駕齊驅。鄧石如之,草書邊款又盛,使各種書體,均在印側發揮了最大效能,趙之謙又以北碑之字入款,黃牧甫用漢金文刻款,使款字的內容與形式更加充實,刻印者不善刻款,是尚未達到某一種高程度的表現,所以刻款,不但可以顯示印人的修養,更可以由印款衡量篆刻家的水準,其重要性由此可知。


刻邊款的部位,是刻在印側,但如果詳細來分;如僅刻作者姓名與年月的單款,則需刻於印的左側,因為上下右三側,印的時候,常常摸到,容易將邊款磨損,刻在左側,則易於保存原跡。如果是雙款,字少可於左側刻完的,自然是以刻於左側為準,如果石小,或款中的客氣話很多,則必需事先事排,以作者姓名最後能在左側為準。如果是長款,更要事先計算字數,計算大小、行數,胸有成竹,然後奏刀,才能將四面均刻了款字,而將作者的姓名於印左側的最後。如四側均不夠用,則更有將下款刻於印頂的。也有的篆刻家只署單款,但是卻刻於印頂,不刻在印側,這也是為了保存永久才如此的。因為印章的印面隨時代的變遷而易人,得印者又常常有磨去別人所刻印面,而再刻自己印面的習慣,於是印側的邊款,便隨著石章的磨短為人磨去,刻在印頂上則不會因印面的變更而受影響。往往可以保留很長久的年代。至於印跋,則需刻於印款之後,視其所餘留的地位,而定刻字的多少。故印側空白處多者,往往有長跋,而空白少的,則僅刻少數字寄意而已。


印款刻得好,需有書家上的基礎,文學上的修養,然後備具匠心,以熟練的刀法,任刀刻成,不是短期間所能勝任的。


 


@鈐印


印章刻就之後,必先將印石洗淨,普通是用牙蘸一些肥皂或肥皂粉,將印面輕輕刷洗,把黏在印面上的墨跡石屑均行洗去,並且擦乾後備用。但也有不先用水洗的;如呂麗子先生刻印完畢後,便用刷子或毛巾將印面刷擦,去其石屑污物,然後用壞的印泥先試蓋一次,看看有沒有可以修改的地方,如果有,則改正一次,再將印面擦刷乾淨,用好的印泥鈐出,便算完工了。聽說齊白石先生也係如此,所以他們給別人刻的印,其中便有墨跡仍存在的,可見他們當時刻印,甚為從容,刻後也不以為意,隨手便鈐了給人,但這種方式,如出於倉促之間,固然可以,但平時則仍以用水洗淨為佳。


印面洗淨擦乾之後,鈐印之先,一定要把用具準備好,鈐印用的用具有紙張、印泥、印墊、印規(矩)等,茲分述之:紙張需選用細勻而紙面平滑的,在市面上容易買到的有雁皮紙、羅紋宜等;雁皮紙的好壞相差頗遠,要選質柔而纖維勻的,近年來我曾經定做過不少此類紙張,但好用的只有三、四種。印泥以不走油、不足色、色明、硃厚為優良的條件,但又需要以印面的印文性質而定,如係細朱文小印,印泥過厚,則影響印文的清晰,故如把印鈐蓋精良時,應該準備兩盒印泥,一盒硃厚的,一拿較薄的,厚的用來蓋大印或齊白石吳昌碩一類寫意的印,較薄的印泥則蓋精細的或較小的印。印熱普通以薄書本充之即可,普通五十頁左右的二十四開至四十開的小雜誌均可用,因為俯拾即可得到,非常方便,並且雜誌的封面用紙,大半是銅版的光面紙,比較平勻,最好使用。有的人以半公分厚薄的橡膠熱襯在紙下蓋印,因為橡膠有彈性,也非常好用。印規與印矩是印章用於書畫作品上時,怕將印章鈐斜,以此規矩校正,不至有失。


有了應該具備的用具之後,鈐印時更要將印面上的印泥蘸勻;蘸印泥的方法是用左手持(或按)印泥盒,右手把印面輕輕打擊在印泥之上,因為印油有黏性,印泥裏面含有的硃砂,便隨著壓下提上的力量,油與砂便脫離了艾絨而附著在印面上。


硃砂如果不夠細,印油不夠黏厚,或太 乃至印油太乾,則硃不是不與艾絨脫離,即是形成流離狀態,便形成硃不上石或砂太少的情形了,這必需將印泥重加整理。蘸印泥要蘸得勻,使全印面上都有硃,然後對準應蓋的部位,輕輕落下,到快著紙時候,停頓一下,再完全校正一次印的部位,務使平正,於是,最後距紙只一公分左右的時候,快速的將印鈐下,用力鎮壓,但勿使動搖,便可將印鈐好。有時印面用久了,就不很平坦,靠邊的四週有些磨損,鈐蓋時可以著紙後,以原地不動的方式,向四面微微傾壓,便可以得到很好的效果。


鈐蓋印章時,又需視印文的性質而定,印文是寫意一派的,應該用力重些,如吳昌碩齊白石等的作品,就需要厚印泥重壓。但像王福厂陳巨來一類精細的印面,則需要用力較輕,因為用力重了,則印文不會清楚,反失了原神,這一類印面用的印泥也不宜太厚,太厚的印泥也會導致印文不清。又朱文印大致用力輕些,白文的可以用力重些,雖非定則,但大體不差。總之,一方印章,如想鈐蓋精良,紙張、印泥、印墊與正確的鈐蓋方法,是不可或缺的。印章用過之後,應該用棉花擦乾淨,收存起來備手,如果為了省事,也可以用毛巾來擦去印面上的油砂。不必每次水與肥皂洗滌。但如果用久了,印面上的油垢多了,影響了印文的清晰,便需要清洗了,清洗的方法是先用一個小盤子,倒上半公分厚的菜油(沙拉油即可),將面漏在油中,大約兩三天,然後用牙刷可將油垢刷淨了。另外尚有一簡單方法,即是將橡皮圈一、二個,放在印面下面,用加稍加揉擦,也可以將印面上的油硃去掉,但後者總不如前者澈底,仍留有少許油硃在印文凹入處,尚不如水洗清潔。


印章為了保存,時常做錦盒收藏,但時常用的印章,又不能天天由盒中取出鈐蓋,所以有的人便主張不必常清洗印面,而覺得印面上有些舊有的印泥,會增加印的樸厚,蕩平先生曾經告訴過我一小故事,他說:「民國二十年左右在北平,齊白石刻了一大批印章,其中絕大多數 我送人的。齊先生告訴我,用印之後,印即放在一個盒子裏,不必擦去印上的泥,這樣用過十多次之後,因為印泥黏印面上,蓋出來反而覺得更樸厚可愛。」這便是一個用印後不擦乾淨的例子,魯蕩平先生聽了齊先生的話,他的印一直不擦,一直到我去他府上,拓他的印章的時候,我因為印面的油垢陳砂太厚了,才徵求他的同意,為他清洗了一次印面,但也知道了齊白石用印後,不愛擦洗的原因,寫在這裏,給大家破悶。


 


@印款的拓製


篆刻自明代成為藝術品以來,印譜的流通便興盛起來。起初的印譜,沒有將印章的邊款墨拓出來,像周櫟園的賴古堂印譜、汪啟叔的飛鴻堂印譜等,便都沒有邊款。但後來的印人們,一方面為印款也是篆刻藝術的一環,而且更是鑑定印章真偽的關鍵,加之印泥的改良與清代拓製銅器的進步,使印側上添粒小字,也可以墨拓得清清楚楚,於是邊款的拓製,便流行了起來。篆刻藝術的表現,也因為邊款的精美,而更向前跨進了一步。


拓製印款始於何時,我未曾加以詳考,但在清代的毛奇齡拓製印譜的時候便已經能拓精美的邊款了。毛奇齡字大可,他拓的印,往往一拓再拓,甚至於拓十次廿次,才選擇其中最好的保留下來,訂成印譜,其拓印之精是極有名的。印款的拓製,也就在這個時期流通了起來,我們現在可以看到的清末及民初流傳下來的印譜,似都具有墨拓的邊款。墨黑朱紅,二者相映成趣,在色澤上以及藝術的本質上,都增加了不少光彩。


拓款的方法與古銅器的拓法相似,但比拓製銅器簡單,因為銅器如果拓製全形時,必須先以套模規劃全形,然後取其需要的部份,陸續拓成。拓印款除了自然形與圓形的印章之外,絕大多數都是平面的,佰它也有它的難處,字小而細,非妙入毫末不能拓出它的神采來。有人說,墨拓古器,以拓甲骨為最難,因為甲骨文既細且小,非精石不能傳其神形。拓印款與拓甲骨文甚為相近。


拓製印款的方法有濕拓與乾拓兩種,濕拓之流行於清末,而乾拓之法則在民初才有,茲分述之。


一、濕拓


濕拓又為稱為【水拓】或【墨拓】,它的拓法與拓碑碣上的文字相同,必先用水濕後墨拓,所以有後者兩種名稱,其實三者是一體的。


拓款用的工具有機 老虎、拓包、白芨、墨、硯、水、紙、刷子、絲絨、新筆和小瓷盤等。稯老虎亦稱稯刷,是用稯絲紮成圓形稯刷子,這種稯刷高一寸半或三寸左右,直徑也是一寸半,是用選好的細稯絲作成的,捆紮其緊,下端露出來的稯絲密而齊,是用來壓擊紙張使之遇凹下陷用的。此地買質細密的稯老虎不易,可以用用久久了的鬚刷,將之修,便很好用。有的用頭髮捆成柱,代替稯刷,更為好用,只是製作起來甚難罷了。拓包是四寸方極薄的紡綢一塊,將棉花團一個,搓成約一寸大小,外包一層卡其布,再把紡綢包在外面,紮緊上端而成的,可以視需要作大小各兩三個備用。紡綢不易找,可用平面緞氶或細的尼龍布代替,總以細薄為佳。白芨是用以浸水,一日夜之後,便浸出類似膠水的水液出來,如果將白芨切片,以溫水浸一小時亦可。用這種液體,刷在印側上,可以將印譜紙適當性地粘貼著,然後方可墨拓。印譜紙一定要細而薄,不可有渣子,否則,拓製時即不清楚。墨拓時應用新研的墨汁,不可用宿墨,墨汁中更不可有墨渣。筆宜用新筆,用以刷水上石。


工具準備妥善之後,拓時先將石章置薄書本上,以防撞傷,再以白芨水濕石側,水以適度為上,然後把印譜紙置在石上,使其正直,且控制其高度,預留錯印的位置。紙著石後,因有水份,故能貼符其上,此時,再 用一小張棉紙或毛邊紙,覆在印譜紙上拓款的部位,共同按壓,並以 刷壓擊,使印譜紙經壓擊之後,紙能陷入石上字跡的凹處為度。上覆的紙,很易碴損,可換紙兩三次。因為中國手工紙很有彈性,可以稍事伸縮,所以印譜紙不會破裂的。壓緊後,將最後的棉紙揭去,下面的印譜紙則已漸乾,要看紙面的濕乾程度,大約有九成半乾時,就可以用拓包著墨拓製了。


拓包上墨,是先將新研好的墨汁,用筆蘸至小瓷盤內,以拓包蘸瓷盤上的墨,再用小拓包蘸取大拓包上的墨,相互拍打,至墨色勻淨時,由石上無字處漸漸拓至有字,拓時墨淡,一次拓過,只是薄薄一層,必需拓三、四次乃至五、六次才能全黑。拓時先後後重,至全黑後,可以用拓包橫豎擦擊,以取其黑亮。拓好後,等紙乾透,便可輕輕揭下。如欲墨拓處烏黑而發光,更可以於拓後以絲絨在印款處磨擦,使墨色之處,發出光澤。


拓款有很多要點,如紙張的選擇、拓色蘸墨之多少、拓時用力的輕重、壓擊時用的襯紙與力量的大小、稯刷的好壞等,均需一一體會,才能由工作時獲得經驗,有了豐富的經驗,拓邊款便不是一件很難的事了。否則,一個邊款要拓一小時左右,試想一部印譜,紙有一二百方印,如果一一拓製,豈不成為浩大的工程了。


二、乾拓


濕拓雖然精妙入神,光色均佳,但拓時用的時間太多,所以人人們便用硬臘與黑煙粉混合後製成圓陀形的臘墨,用這種臘墨來拓製邊款,謂之【乾拓】,或稱【臘拓】。


臘拓的方法很簡單,是先將石章置於薄書本上,將印譜紙覆在適當位置,用左手大指及食中二指將紙固定並撮緊,然後用右手持臘墨,由無字處,旋轉拓至有字處,用力先輕後重,速度不宜太慢,如此拓至全黑為度。


這種拓法必需紙張精細,否則,粗大的筆劃固可拓出,但細微之處,則不能拓到。又需有適宜的襯架,因為用手撮緊百草,如石章大,固可平放桌上,以手撮緊,但如石章小於手指,則撮拑不易,需以適宜的襯架襯在下面,以便把持。有的印款刻製有一定的刀法,也需視其刀法的向背,作適度的調配,以使旋轉臘墨時,得到最大的效果。有人認為既是用硬臘臘拓就與鉛筆拓物一樣,可以來回往覆,直豎擦磨,但以個人經驗,仍是以旋轉擦拓來得最好。臘墨的製法,可以用乙炔黑加巴西臘再加松香少許,加熱混合作成,如不加松香,則太軟,拓後黑色易脫落,日本人作的臘墨便是如此,所以不好用。


烏金拓、蟬翼拓與飛拓 磚帖的拓片有烏金拓與蟬翼拓兩種表現的方式,所謂烏金拓是除去有字跡的白處,全體都是烏黑的,如字跡是陽刻,則筆劃要全是烏畦的,而且發亮。清代以後的叢帖,大多用此法。蟬翼拓是僅拓一遍或兩遍,以字跡清晰為準,不必再拓得烏黑發亮了。有的為了趕時間或省事,一次重疊拓完四張紙,則愈下面的愈淡,墨淡如蟬翼,故名蟬翼拓。印款的拓製,也有烏金與蟬翼之分,普通以烏金拓為貴,蟬翼次之。但特別的材料,需要特別的拓法,如佳印石至清末後,為了保留印材,不願多斷材料,製成立鈕,而創了一種「薄意」的刻法,就如同浮雕一樣,拓這種薄,則必需用蟬翼拓,不然,若干地方,就會不清晰了。有的印章,字跡很大,或邊款字很多,全石皆滿,當然適宜烏金拓,但有的只有兩三個字,以我的看法,不如採取重點的「飛拓法」,所謂飛拓,是僅將印章邊欄大小拓出,然後在有字處拓出僅比字跡稍大一部份來,就可以了,其他地方,仍令其空白。如此,不但省力省時省工,亦復美觀。因為古人沒有這種潦草的拓法,姑且名之為「飛拓法」吧!此法其實日本人用之已久,他們拓製萬千名勝古蹟的石刻銅鑄竹寺,便大多採取此法。但他們把這種拓法叫做蟬翼拓,便不對了,不如叫它飛拓吧!


 


@印材


可以用製印的材料很多,金屬、玉石、牙角、竹木、匋瓷五大類最為常見。遠在商周時代,因為官方沒有嚴格的印制,么家與民間所用印章,各隨所好,沒有限制。所以秦以前的古墨金銀銅角牙玉石均有,甚至陶印,也時有所見。秦天子之墨用玉質。漢以後,更以印質定官位之尊卑,於是官方用印,便有了定制,民間所用,亦仿效之,銅印最多,金、銀、玉等質料均較少。衡其原因係佩之於身側時,不易損壞。後來紙張發達,印章的用途由「檢封」進而「濡朱」,官方的印章大小改變了,但質地仍沿用金屬。直至元朝末年王冕用花乳石刻自用書畫印後,才打開印章用質的風氣。明代治印之風甚盛,而石章又能盡篆刻之能事,於是文人重視石材,其他印材均成下駟。用木質作印材,始於何時,尚不可知,但近年在韓國的朝鮮樂浪郡漢王光墓中,發現有黃楊木刻的印,居延漢簡中亦發現木質印信,這種風氣,是否由漢代即可通行,不得而知,但木質印章使用的時期已遠自漢代是可斷言的。明末宋比玉以隸書刻印,民間用木質刻隸字,甚易辨識,攜帶也甚輕便,於是一般人便以木質為製印的普通材料了。一直到現在,政府頒發的印印信信,仍是銅質,因為金屬最為堅固耐用,一般人民則多用木、牙、角、品、玉之屬,不是取其輕便,即是取其華麗美觀。至於文人墨寫所用的印,則多為石質,因為可質才容易表現出篆刻的藝術趣味。茲將各種印材分述如下:


一、石類


刻印用石材是種變質岩,幾石鹹石類,硬度為二.五度至三.五度。以刀刻之,刀過而石屑紛紛落下,以指甲滑之則不損傷為合宜。。我我國所產者,以福建的壽山、浙江的青田、昌化三地最為有名,也最適於治印。


(1)壽山石:


壽山石的產地,在福州以北六十里,壽山與芙蓉峰兩山相峙的凹地,依開採的方式,可分山坑、水坑、田坑。田坑所產的黃色透明的石材叫「田黃」,是壽山石的極品,除黃色之外,尚有黑與白二色的田石。田黃的顏色也有深淺多種,其特徵是有蘿菔絲紋、橘囊等,有的有紅色紋路,謂之紅格。另外一種名貴的石材是艾葉綠,質地半透明,微有光澤,如是艾綠凍,則與翠玉相似。芙蓉峰出產的石材,叫芙蓉,有白、黃、紅之分,白者為多,細膩腴澤,最適篆刻。芙蓉之外,壽山石中以凍石最多,有水晶凍、天藍凍、桃花凍、瑪瑙凍、牛角凍等。水晶凍石中有魚腦似的綿紋的叫做魚臘凍,有環狀紋的叫環凍,都是很好的石材。其他常見的尚有都靈坑(一稱杜陵坑)石與高山岩、都靈石黃、青、紅、白、灰、綠各色皆有,以勻淨晶瑩不含沙點者為佳。高山石亦各色皆有,但石上多有水紋。都靈石與高岩有的也有蘿菔絲紋及橘囊紋,但與田黃質地不相同。


(2)青田石:


青田石產於浙江青田縣,有紫種洞、官洪洞、天白洞等,以官洪洞產石最佳,色暗而透明,映著燈光照看,呈紅黃色,晶瑩鮮亮,叫做燈光凍。這種石材早已絕產。青田石除當地人外,都不以坑洞名其石,而以顏色別之;如紅青田、黑青田、白青田、醬油青田(赭色)、檀色青田、花青田等。又因青色的特別多,所以又可分白果青田、竹葉青田、蘭花青田、萵苣青田、艾綠青田……等。青田與壽山之分別,是壽山較瑩透而色澤多變化,石紋多流轉,而青田則多純淨凝渾,透明性較少。鐫刻時壽山較綿潤,青田多清脆。


(3)昌化石:


昌化石產於浙江省昌平縣,採石用火藥炸取,甚難得到佳材。最著名的是雞血紅,以血的多少,鮮艷與否,底地的好壞而定其優劣。最好是全紅無地,其次則成片。而成絲,或碎點的便不是上品。至於底地則有玻璃地、蕱粉地、蒿麥地、膏地等,總以溫潤微透者為佳,如含砂釘,則是缺點。昌化石比較綿澀不受刀,其受人珍視,主要因其顏色鮮美之故。


以上三種石材因產於內陸,在臺除藏者外,已不易得。廿年前,有韓國石進口,十餘年前又有泰國石進口。這兩種國外進口的石材,雖不如壽山石的溫潤,青田石的清脆和昌化石的鮮艷,但也頗能適刀,為初學治印者最易得的印材,茲述如左:


(4)韓國石:


或稱高麗石,各色均有,產於韓國鳳凰山麓,以山北者為佳,黃色而透明者,只差田黃一籌,但無蘿卜絲紋,光澤與溫潤亦均較田黃差。三四十年前曾輸入福州,福州印工切磨製鈕,用以充田黃,近來則無產,僅紫、赭、黑、白諸色最多,間有佳者,然均非大材。韓國石質細一如壽山,但兩色混雜時多呈塊狀,不似籌山之似流體,意態動人。近又產土黃色石,雖亦勻淨,然色澤究不明麗。


(5)泰國石:


又名泰來石,產泰國清邁縣山區,紅、黃、紫、藍、白諸色均備,與壽山石相似,但石質多不純,間有小雜點,如色澤勻淨者,可與壽山之中上品媲美。市售者多為此石,石商以充壽山。


其他臺灣所產之石材很多,如大理石、蛇紋石、滑石、文石等,非軟即硬,均不能任刀刻製。恕不多述。


二、晶玉類


晶玉質地的印,較石質尤易破碎,但卻色澤明艷,所以喜好的人仍然很多。玉以溫潔為上,羊脂玉、黃玉、墨玉更為難得。在臺灣綠玉甚多,但純淨者究竟甚少,且不若紫玉為佳。其他寶石、瑪瑙、水晶等,與玉相同,硬不能以手刻,非用機器刻製不可。


三、牙角類


(1)象牙:


通分血牙及死牙兩種,血牙係象死後即將牙取下者,死牙為象死後其牙在山谷中曝露,日晒雨淋,油脂已失去,故血牙潤澤而死牙則枯乾。


(2)牛角:


一般重明角,透明度較大者比較好,若是純黑色者,則取其質密而潤澤者為上。


(2)骨:


魚骨、獸骨均可為印,但需取質勻而密處。有用鯨魚牙或其他獸類魚類之齡刻印者,亦屬此類。


四、金屬類


(1)金銀:


以純金純銀為印,多取富貴,如以實用,則金銀質均較軟,易於變形。故凡以金銀為印者,多採合金法,使之堅硬,方能使用。


(2)銅:


有青銅及黃銅之分,青銅多銅中加鉛或銀,黃銅則加金或本色,如成份配製合宜,亦可用刀刻之。普通係先鑿後刻。


(3)鋼:


明代御史鐵印,取無私之意,今人已不用,因鐵易鏽,不能長期保存,近來多用不鏽鋼作印,且可用機器雕製,甚為耐用。


五、木竹類


牙角類取材自動物,竹木類取材自植物,凡植物之根、莖堅實者,均可為印材,木印以黃楊木為主,梨木、棗木均可,因此等木材,紋理細,無顯著橫豎絲。亦有用老梅樹之根部治印的,更有用竹根、果核(如核核、橄欖核、荔枝核等)、果蒂、瓜蒂、沈木、伽南木者,均係取其趣,刻以遊戲。如以治印而論,則究不如紋理較細之黃揚梨棗為佳,更不如軟石之易適刀。


六、陶瓷類


(1)匋:


匋印係以匋土做成印形,加火煆後使用的,因煆時用火溫度不高,故易於奏刀。且價格便宜,刻製時亦另有趣味。日本人至今仍多製造出售。


(2)瓷:


以瓷土先製成印形,的並雕有精細之鈕式,然後再刻製需要的印面,加釉後入高溫煆燒,與燒瓷器一樣,所製成的印光彩瀅然,甚為可觀,但如印文工細者,多不能燒製怡如其份,故佳者亦甚難得。


 


@邊欄的處理


篆刻作品,大致可分兩大類:一類是工整的,一類是寫意的。工整一類的印章,印文與邊欄均需工整,如果印文甚工,而邊欄斑剝不全,則多不調合。相反的寫意一類的印章,如果印文斑駁,而邊欄整齊劃一,便也覺得不倫不類。試觀古人所作印章,大都合乎調和的原則。先秦璽印,印章大小,一任自然,其邊欄亦都渾樸厚重。秦漢印章,漸趨整飭,印章的邊欄,亦較整齊。當然,這與製做的程序,有很大的關係;因為周秦兩漢 及魏普的印,絕大數是用銅鑄的,鑄銅印的方法,是先用臘作一個印模,然後用粘泥將臘模塗包起來,並且在上端留一小孔,等泥乾了之後,將銅加高熱熔化成液體,由預留的小孔十灌澆下去,銅是熱的,臘是見熱即熔的,於是熱的銅液,將臘模熔解,並且佔了臘的位置,臘則化為液體由小孔中溢出。等銅液完全灌滿,臘完全溢出,再等銅液冷卻,便可將外圍的泥胎打破,一  原來臘模一樣的銅印,便鑄造成功了。如果需要印文,先在臘模上先刻出來,便依樣葫蘆的製做出來了。這種製作的過程,因為臘是軟的,所以甚少有稜角,於是,邊欄便不會那樣見楞見角,便覺得渾樸可喜。但鑄作越精,工越細,則印章的楞角必多,精細的鑄作品,楞角比較顯著。又較大的印章,不易過於精整,楞角自也較大的印章,不易過於精整,楞角自然也比較少些。這一大數以萬計的古代印章,經過長期的流傳,或埋於土中,或經空氣的侵蝕,便有殘剝的痕跡表露出來。天然的殘蝕,都是非常自然的事,不可能只浸殘印文而不漏蝕邊欄,故我們所看到的古印實物,殘剝的非常可愛。除去古印之外,晚清才發現的封泥,以及歷代的瓦當與磚甕等,也都具有這種渾樸殘剝的趣味。於是篆刻家便取法這種天殘剝的意趣來入印,使印具有一種天然趣味的新貌。晚清及民初的篆刻家,便採取這種辦去自成一家,如吳昌碩、丁二仲、易大厂、趙古泥、王冰鐵等便都是其中的高手。吳昌碩、趙古泥、王冰鐵,取法封泥,影響後人甚大。丁二仲、易大厂取法斑駁的古銅印,世稱為爛銅體。取法封泥也好,取法爛銅也好,印文的刻製,一定要渾樸,邊欄往往需要一番「作」的功夫。


製作班駁的邊欄之前,必先將印章的四個有楞有角的邊角去掉;普通一方石章,磨成後四角正方,多現楞角,應用刀把四角筅再修圓,即使係刻工整的印,也需要如此。如係朱文印,邊欄便是內方外圓的角,如是白文則將角修圓即可。作邊的方法有三:一種是刻的,一種是作的,一種是磨出來的。現在把這三種製作的方法來說明如下:


一、刻法:


刻的方法有切刀與衝刀、滾刀三種,用切刀刻如屬朱文,是將邊欄的內側及邊欄外側的某一部份,均以切刀法切成殘剝之狀,而保留了大部份原來所刻就的邊欄。這種刻法爽利而見刀痕,故以巧取勝,然不夠拙樸,趙古泥刻印製邊,便是這種辦法。此法用之於牙章尤佳。用衝刀刻,朱文必需以刀鋒向著朱文邊欄內側的邊緣,然後一刀衝去,將印石經刀刻起的崩裂石紋保留下來,或稍加修茸,便很古樸,通常稱為反刀法。如用中鋒刀,亦能刻出石紋的斑駁趣味來,但炭出的紋較細而已。這種刻法,渾樸有餘,而邊欄的外側則必需經過一番製作,使它和內側調和才可以,否則便不偏不頗了。外側的邊欄不能用衝刀,因無處著刀,可以採擊邊、磨邊,或用滾刀法加以修製,才能相得益彰,齊白石、陳師曾、丁二仲、簡琴 ,易大厂等都採用此種方法。用滾刀法刻邊欄,是用刀在邊欄的內外兩側以左右【【  】】的方法,刻出不整齊的樣子來,刻起【【  】】刀子在邊欄上滾動似的,所以叫滾刀法,但一定要熟練,否則刻出鋸齒一樣的形狀,便成為一種醜態了。吳昌碩刻邊,使用滾刀法。他曾把這方法傳給弟子李古愚及趙古泥兩位,古愚先生是李嘉有先生的伯父,嘉老曾為我述說昌老以滾刀刻邊的故事,故知滾刀刻邊,亦為刻出蒼僕邊欄的一種方法。吳昌老的兒子吳藏盒和弟子王賢便都用這種方法刻邊,敝齋收藏有吳藏盒治印。我曾仔細觀察,發現不但邊欄的內外兩側均經滾刀刻過,且邊欄的中央部份,也有若干是用滾刀作過的,所以給鈴拓出來,使特別蒼剝而古樸。


二、作法:


第一類製邊的方法,不是用刀直接刻出來的,而是用刀柄擊打或以以刀鋒刮出來,古人未之名,故名之曰作法;印章的外緣,用切刀剩尚可運用自如,若用衝刀,則若干處無法施展,故古人都採以刀柄擊邊的辦法,以使印邊蒼樸斑爛,擊邊的力量不可一致,要有輕有重,擊打的部位,不要平均,太平均便刻板了。曾有一位畫山水的同學問我,要怎樣才能擊打的好呢?我告訴他說:「就像山水畫裏的點苔和畫樹葉時的攢三聚五的情形差不多!」他便恍然大悟了。另一種作法,是刻完一印之後,總覺得印文太過鋒銳,使用刀鋒將刻過的印文和邊欄,完全刮一遍,使印文有圓渾之意,鈐拓出來的印痕,便自然古樸了。二十三年以前,我從張穀年先生學山水,張老師曾經拿出他的自用印來給我看,有好多是陳巨來刻的,他問我:「你看這幾方陳巨來,與他別的作品有什麼不同?」我說:「好像是厚了一點。」於是他告訴我,這些印都經費龍丁先生用刀劃過一番的,因為費先生認為太過整飭便傷韻,所以要作一番功夫,使印的火氣泯 一些,才能稱得上淳雅。同時我也看過費龍丁先生刻的印,的確淳樸可喜,無新發於倒之病,這便是用刀刮印文字刮邊欄的妙處。


三、磨法:


有的人刻印之後擊邊或刮邊,但像與刻,圴有人工的痕跡,如果要作品更蒼厚,便不得不使用其他工具來將擊鑿的刀痕去掉,吳昌碩便常用這種方法。我看到大鶴山人鄭文焯的筆記中,曾提到吳昌碩刻印之後,常手破皮革著意磨擦使印老到。我又時常審視吳昌碩的作品,其中白文未刻到的紅地,或朱文的印文本身,常有用某尖銳物衝刺過的痕跡,可能是用大型的 錯刀擊壓而成的,有了這種面目之後,便覺得更蒼古斑爛,比只有邊欄與印文斑駁還要自有。所以利用鐵錯壓按,使之表現出一種自然殘的辦法,自屬可行。另外,用砂紙、粗石、粗壁來處理邊欄,也應該是很好的方法。


 


@起地與印紐


一、起地


印面中印文以外的地方,如是陰文,則鈐印出來的時候是紅色的,如是陽文,則是白色。這白色的地方,均是刻好印文後再行掘刻出來的,尤其以陽文為最顯著,挖掉許多不需要石材,我們把這些挖掉的地方,叫做「底地」,俗稱「地子」。 刻地子的這件事叫做「起起」。


古今印人,刻印後必需起地,起地的方法,與個人所常用的方法有絕大的關係。我曾經看到陳曼生刻的幾方印,地子是用切刀的方法刻成。而吳讓之刻的印,地子則是用衝刀法刻成,這止與他們刻印的習慣,有著相同的關係,因為浙派用切刀而皖派用衝刀之故。但也有將地子起的 光潔的,市面刻的象牙印章,大都如此。於是,我把地子歸納成三種形式,茲分述如下:


()平地:


底地光潔平坦,都用於牙、角一類的印材。刻這種底地,要使用深刻刀(或者叫做起地刀),刀口是平的,但刀刃是斜的,有寬窄不同的刀式,以便於刻製較粗或較細的底地。因為刀刃是斜的,因此可以深入印文的基部,將不需要的地方剔去。現在店裏刻象牙或牛角印時,有的改用電刻,底地起的也是很光潔整齊。但刻石章的,大都不採取這種辦法。北平人談到底地的時候,把這種地子叫「玻璃【【 】】」,猶言其平潔。清初林鶴田先生刻的印章便是如此。


()芝麻地:


芝麻地是用切刀的方法,從起點到止處,均用切刀,一刀一刀切成,因為一刀連一刀的切,而切時又常會遇到印文斑斑點點,在切刻完畢之後,看起來像一片芝麻點,所以叫做芝麻地。


()波浪地:


這種刻法是用衝刀刻成,無論底地的寬窄,大都能現出一條一條衝刻的痕跡來,又因為要避開印文,所以東衝五刀,西衝八刀,一條一條的痕跡,便會左右擺動不定,好像波浪一樣。


我們刻地底,當然不是一定要像上述的三種方式去刻,但這三點是最常見的,如果混雜使用,當無不可。萬不可因此而受限制,成了削足適履的毛病。但要地子起得重點鈐拓時不至於出現斑點為止,故起地也應有相當的深度,否則便破壞了印面。但也有的人意將底地的斑剝痕跡保留一、二,使它與班剝或古樸的印文配合,以增加印章的集體美。由此觀之,起地亦僅是一個原則,籌刻熟後,運用之妙,真是存乎一心了。


二、印鈕的方向


刻印時一方印石到手,應該怎麼穩定它刻製的方向呢?這是一個篆刻家們不太留心而也是常常引起不同意見的問題。


印章如果沒有印鈕,則一般人以為無方向可言,但稍具匠心的心,會將印的四側,逐一細看,將最美的一面向前,然後刻製。因為石章的顏色甚美,最好的一面也最「靈」,把好的一面向前,在置於案頭或印盒裏的時候,自然好的一面也向上,能給人一種悅目的歡愉。


印章如果有鈕,刻製時,應該使「面」向前,一般印鈕都是「獸鈕」、「平鈕」和「博古鈕」,獸鈕印章,刻時面向前,大多數的尾部在相反的後方,頭與尾成一直線。印章刻好後,放在印盒裏,則獸面向上,可以使人正面看,俾可賞心悅目。又因為凡是好的石 章,都用錦盒盛裝,裝在盒子裏,印文也是向上的,如果把獸面對著自己刻時,則裝入拿時,也必需將獸面向上,於是印文看起來便是頭向下了,從前的人認為這樣不吉利。有的獸鈕,頭如向前但尾部卻不在後方,不是在左,就是在右,刻印的人,遇到這種形式,便有爭執了;有的人認為應以頭為準,頭向前,尾部在那邊都沒有關係,但也有的人以尾部為準。我以為還是以頭為準向前的確,因為除去前面所述的裝後美觀與利的問題之外,鈐印時只要記取有獸鈕一律頭向前,就不會將印鈐或鈐橫了。平鈕之印,亦有前後,普遍仍以平鈕面部向前。如是規則圖案,則可自行選,或以印石之質澤為準。


瓦鈕為最常見的博古鈕,以瓦片兩面洞為左右,無孔之而為前後。覆斗鈕、鈕等與瓦鈕相同。現在市面上出售的木印、牛角印,在一側鑲了一個白色小圓,這是指示印章上下的標誌,普通店裏這種印,都把白點向前。我以為可以變一下,使白點向後,因為白點在後,用時極易辨識,如果白點在前,則必需先印向前,然後鈐下,不如一眼看來,白在後,即可鈐用。再說木章、角章,大裝錦盒,最多用個牛角或【【  】】盒子裝來,用時一倒而出,真是無所前後,是講究的人,也可以將白點向下,裝入角盒中,因為印材商做這個白點時,是批做的,不會精細,反之如光面的木角好看。所以我們刻此種印時,應以方便好用主,不必再去考慮它的正反與吉利不吉利了。


 


@印文的排列


篆刻形成一門專門的藝術之後,印文的排列與刻製的方法,便成了篆刻的主要骨幹,印文的排列是章法,刻製的方式因係用刀而成,所以叫做刀法。章法與刀法是歷代印人所必需研習的,假如對某一方面有特殊的成就,更可以立面貌,成為篆刻名家。浙派的印,便是以刀法著稱的;而皖派的印,則是以字法見長的。字法與印文排列關係密切,有刀有筆,是篆刻的高境界,可見印文的排列在篆刻的高下方面,佔很重要的地位。


一、姓名印


以日常所用的印而言,當然是姓名印最多。姓名印的印文排列,大約有三類:一類是右行、一類左行、一類迴文。其中左行一類,因為與我國的文字使用習慣不合,雖偶然有之,但均不以之為法則,所以實際說來,只有右行與迴文兩類而已。


右行印,自然是印文由右行開始,漸至左行。然因姓氏有單姓有複姓,名有單名複名,又因為在姓名下可以加「印」字或「印信」「之印」「朱記」等,所以排列的方法可以分為多種。在漢印中最常見的是單名姓兩行並排的印,如「孫彊」「陶意」「范長」等均是(圖1),但也有人認為印字不可少,於是姓名之外,便加了一個「印」字,或加「之印」「印信」等,此等印在漢印中,亦屬屢見(圖2)。但如是複姓單名,或單姓複名時,排列的方法大多採用姓名與名不分開,所謂姓不分開,是指複姓而言,如「司馬」「淳于」之類的姓,均列於印面右行,不可只排複姓的一個字在右側(圖3)。單姓複名著,與此相反,名不可分,如加「印」「之印」「印信」等,亦無不可,則必需將字密集或分為三行,作一二一的排,或二一一等排法。但也有借印文的朱白來顯示姓與名是有別的(圖4)。


迴文印是印文可以迴旋閱讀,如係四字印,它的次序是右上為第一字,左上為第二字,左下為第三字,右下為第四字,迴旋閱讀才能知印之印文如何。迴文印的式樣也很多,普通的迴文印姓與印二字在右面,因為姓是專名詞,印也是專名詞,所以兩個專名詞排在一起,而左面的,大都是複名,複名有不可分性,也是專名詞。古人用迴文刻法,即根據此點理由(附圖5)。但又常用朱白文來顯示用意之不同。如右面第一字是姓用白文,左面二字是名用白文,而右下一字的「印」則用朱文,以示與姓有別。如單姓單名印也採取迴文式,則必需加「之印」或「印信」等等。姓與名可用白文,「印信」或「之印」等可用朱文,以示有別。使人雖迴文讀之,終覺不覓。宋朝有位王詵,字晉卿,是一位畫家,他有一方「晉卿珍玩」的印,是迴文刻的,但第一字正,第二字頭向左,第三字頭向下,第四字頭向右,真的把四字迴旋了起來,雖然有趣,但終不是正格,不能作為法則。


附圖二之1 2與圖五之4,表面看來,好像一樣的,但實際上大有分別,因為圖二的第一印,一眼看來,就知道是單姓單名而加「之印」二字的,第二印是四字全係白文,仍然是單姓單名加之印二字者。圖五之4則是胡與印是為一專名詞,而廣之係複名,與加「之印」無關。如果譯為白話,則圖二之1為「楊克的印」,圖五之4為「胡廣之『的』印」,二者確實有別,明眼者一看即知。


至於四個字以上的姓名印,大都是附加了「印信」「之印」或吉語等,便成了多字印的排列了。


二、多字印


中國人的姓只有單姓與複姓,最多不超過兩個字,名也只有單名與複名,極少有三個字的姓,除非是別號之類。所以姓與名組合,以四字為限,四字以上的印,應該稱之為多字印。在古印中,多字印亦常見,官印私印均常有之。我在篆刻闡微(一)「印的名稱與認識古印」中,即介紹過幾方大型的古璽,那便都是五個字至十二個字的多字印,那種印文排列的方式,可以做我們的典範。漢印中的多字印亦多,官職名稱長的官印與吉語的多字印,更是屢見不鮮。圖一所示「河間和長朱宏」「大師軍壘壁前和門丞」二印便是多字官印。「宜官秩長樂吉貴有日」及「延年益壽與【【   】】,也均是很好的多字印範例。這些吉語印,與僅刻姓名用以昭信的印不同,應該屬於遊藝性質的,實用詩詞開章之先河。


多字的排列,大約可分為兩種方式,一種是平均分配法,一種是參差協調法。茲分述如後:


 


一、平均分配法:


這是一種最簡也是最刻板式的排列方法,即是把印文中的每一個字,平均給與一個固定相等的位置,如係六個字的印,就把印面擘畫為六個等份,每一等份中刻一個字,不管字的繁簡,均以佔一等位為度。但因印文較多,在安排的時間,自然就有若干的方式,普通常見的有界格式、兩段式、三段式、四段式、多段式等。所謂界格式;是在印面先刻出與印文字數相同的等格來,然後每一格中刻一個字。這種式樣周代常見,至秦朝而益盛,間官私印,多以界格的方式 刻,使印文排列整齊。漢、魏、晉亦常是此種格式。(見圖二)「趙國翟嘉孫印」及「天帝煞鬼之印」,前者為名印,後者為黃神越章。如果不刻界格,那麼,便【【  】】取分段式,分段的方法最簡單的是採【【  】】姓名印相同的兩段式,左右兩行,每【【  】】刻三數個字。如圖三所示:「雨後登【【  】】山」(林吉人刻、黃靈芝兄藏)。三段式與四段式是普通十個字左右的印所最常採取的辦法,圖四「侶山水以忘年」(姚放刻)即是三段式的。採取三段式的刻法,印文如果是奇數,古人常常把中間一字的下面一格空,以形成左右對稱的式樣,使整印面平勻。如圖四「登高而望達」(見文三橋先生印譜)。四段式、多段式均與三段式相似,要之,求印文地位的整齊而不求印文筆劃疏鬆的平均。所以平均分配字法的方式,好處在方正簡易,有疏有密,從白文印留紅的地方看,自然而然的有一種錯落的趣味。這種方式,是初學刻印的人所應採用的,但如把它刻好,也非易事,因為多字印的印文,筆劃多寡,必定不會相同,將簡單的字與複雜的字,用相同的方位來處理,如果不是精於篆書,便無法將筆情表達出來。


二、參差協調法:


多字印的印文,既然繁簡不一,那麼,為什麼不把簡單的字刻小一點,把複雜的字刻大一些,使它們互相協調呢?於是,參差協調,成了刻印時安排印文的靈活運用的不二法門,也就因此而產生的印章的章法。刻印的人,如果懂得用刀的刀法,再明瞭印文的安排的章法,就等於學習書法的人,學會了運筆與結構一樣,基本的法則知道,只要肯努力、肯練習,持之以恆,何愁寫不好字呢?參差協調的方式有兩種,即長短與大小兩種,長短法適用於小篆,因為刻小篆印,都比較整齊,印面中的文字,繁的佔較大位置,簡的佔較小地位。但是,所有的字,都是佔一個方形位置;無論是方、正方、扁方均可,這樣,字形的長短雖然不同,但在表面看來,仍是成為三段式或四段式等的整齊格式,漢印大多是採取這種辦法。圖五所示是交三橋刻的「醉倒落花前,天地為衾枕」及趙之謙所刻的「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這樣依字的筆劃繁簡而伸長縮小的情形,可以作長短法的模式。大小法多用以刻製古篆印,因為秦以前的篆書,多大小參差,形狀不同,不像漢印那樣,都可以用方形來範疇的,它的大小,有時相差頗遠。刻這種印也有較整齊與較錯落的兩種方式,如圖六所示,「朗盒所得銘心絕品」是童大年刻的,就比較整齊。而「婺原俞旦收集金石」「光緒乙酉續修監志,洗拓凡完字及半勒字可辨識者,尚存三百三十餘字,別有釋。國子祭酒宗堂盛學錄,蔡賡年謹記。」二印是黃牧甫所刻,印文大小相差頗鉅,必須大小參差錯落,才有自然之緻。


無論是以長短或大小的方法去安排印文,總是以不背篆書的筆意為原則,因為篆書的體勢,不同,安排上自然有異,而篆書又是篆刻基礎,不諳篆書,則無法達到印文安排妥貼的高境界,以前的篆刻家趙之謙、黃牧甫、吳昌碩、王福厂等篆書寫得好,多字印自然也刻得好,可見篆書的成就與印文的安排是有直接關係的,習篆刻的人,不得不從事於篆書的攻研。


三、雜形印


普通印文的排列方式,如果我們歸納而言之,可以分為「迴文式」、「左行式」、「兩殿式」、「三殿式」、「多殿式」、「界格式」等多種,但這些都是指方形長方形印而言,如果印的形狀變異,則印文的排列,雖然仍然可以採取上述幾種方式,但因印形的變化,更能產生若干不同的境界。


我們常見的雜形中,以圓形、橢圓形、自然形為最多,多角形、鐘形、扇形、葉形、書卷形……等,雖然也偶爾一見,但均非正格。圓形印與橢圓形印文的安排,大約有兩種不同的方式,一種我稱之為「滿格式」,一種稱為「留空式」。所謂滿式格,是將筆劃佈滿印面,表面看來無疏密不同的感覺,如國一之上「磨墨磨人室」(王壯為刻)、下「布袋盒」(河井荃盧刻)。如果不能佈滿,則中間多加刻一些圖案或界格,把空白的地方裝飾地來,讓人有一種整體之感。如圖二上「言顧行行顧言」(陳蘭甫刻)中間便有一瓦當形的飾紋。圖二下「延年益壽」(黃牧甫刻)便是雙線界格與飾文並用的。留空是因為印文的數目少、筆劃少、繁簡不同,乃至邊緣的限制,不得不在若干處餘一些空白。而這些空白之處,能與印文的朱色,起協調或對比之效。如圖三上「華(花)好月圓人壽」(黃牧甫刻)便是中間留了空白。圖三下「錢卓井」(作者刻)是利用錢形代表姓氏,而上下空白,相互調和。至於圓形印中的迴文式,則圖二上與圖三上便都是很好的例子,尤其是「言顧行行顧言」一印,只刻四字,於言與行下各刻二小點以示重文,迴文讀來,便成兩句格言,甚為別緻。圓形印中採取兩段式、三段式和多段式的例子也屬常見,如圖四「創名長者」(童大年刻)即兩段式,「且抱青芻學飯牛」(沈菼刻)為三段式,「綏統承祖子孫慈仁永葆二親福祿未央萬歲無疆」(漢印)為多段式,這些印都是右行。但圓形印中,也常常看到先上下後左右的,如圖五之「綠杉居士」(見六石詹古印存、無作者姓名)便都是先讀上下後讀左右的,這也是圓形印中的一種特別排列方法。有的人認為圓形印既然可以上下左右相互先後,便隨意安排,致使印文前後左右顛倒,印文不能終讀,便產生了不良的後果。如圖六「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小鐵刻)如果不知李白這兩句詩的話,你不知要惴忖多久,才能悟出這印文的句子。這方一入眼便覺得刻得很好的印,便犯下安排不當的毛病。因為圓印中如果四五個字,可以先上下後左右,因左右各只一字,不會錯讀的,如果字多了,則非以通常的辦法:先右後左、先上後下不可,不然,便不易為人瞭解了。自然形的印以及其他雜形的印,只要你能把握了這個原則,使印文安排得從容自然,便是一方好印了。圖七所示「甘谿山房清賞之記」(見六石盒古印存、無作者姓名)便是使用了分段的錯落式,雖然這方印刻得並不高明,但使人看了很容易地就可讀出印文,便是一正當的排法。至於因印的邊緣凸凹而致使印文排列非錯落不可的例子很多,但仍以能令人可讀為目的,在此,就不再多舉例說明了。


 


@篆刻使用的書體


篆刻雖然是使用篆書通過雕刻技巧刻成印章來使用和欣賞的藝術,但廣義的來說,篆刻更包括了玉器銅器上花紋的雕製以及印鈕的藝術、印譜的拓製等,是一門涉及很廣的藝術,與金石拓製、書籍裝潢、雕塑、書法、文字、文學均有關。但普通治印的人卻是只著重在刻製印面而已。


刻製印面所採用的書體,當然以篆書為主,其他書體,雖不一定就不能刻製,但它們的美術性,總不若篆書為高。我在拙作治印偶得中曾敘明以篆為印的理由,茲錄於下:「以篆文入印,自古皆然,或問其故,則曰:『篆有五便:一曰方正平整,便於佈置。二曰增減合度,便於運用。三曰屈伸得勢,便於揖讓。四曰形通變化,便於選擇。五曰筆法一致,便於調和。是以古今印人,皆以篆書為治印之本,他體則不尚焉!』」所謂「不尚」,是說他種書體,不如篆書美好,非不能入印。篆又分為大篆小篆。篆書以外以隸書入印的也頗多,以篆隸混合使用的也時有所見。用楷書入印的多為實用,很少充作藝術欣賞,行書草書雖亦有之,但更少之又少了。由於印章藝術漸為世人重視,在日本、韓國則使用日文韓文入印,歐美各國之愛好篆刻者,則多用英文入印,此等印如果刻製得宜,其所產生視覺上的美感與中文是相同的。茲將篆、隸等體在製作上應注意的事項分別說明如後。


一、大篆


大篆是包括秦以前所有篆體書的統稱,這種篆書大致都是比較自然的,繁簡大小,一任自然。並不一定整齊平正,所以刻大篆書體的印章時,應以自然為主,不可故作安排,刻大篆印均以商周古璽為宗,但在歷代的篆刻家中,以大篆為主刻印的人,除了明末清初的詬道人程遂之外,以乎找不到什麼大名家了。晚清之際,受了金石考古學興盛的影響,刻大篆印的篆刻家漸漸多了起來。如果把他分類欣賞的話,則一類是屬於工緻的;一類是屬於疏放的。屬於工緻一類的,是純以周代小璽為去,朱文採取寬邊細文,可以說是復古派。屬於疏放一類的,則是將新出土的資料融入印章之內刻製而成的;如以封泥法入印,以甲骨文入印等,使印章在本質上有了變化,雖然他們刻的都是大篆,但與古璽不同,這一類可以說是創新派。


復古派的印人,民國以來以王右經為最早,他以古璽和金文的基礎,刻出工細精緻而具有古趣的印章,在清末民初,是非常受人歡迎的。陳簋齋所用的印大都出於王氏之手,圖一「簋齋藏古酒器」「陳氏吉金」便是王氏的作品。王右經是民國二年去世的,民初的印人便直接或間接的受了這種風氣的影響,趙叔孺、童大年、李尹桑、余仲嘉、馬公愚等所刻的大篆印,便都是這一類的面目。茲舉趙叔孺、童大年、李尹桑、王福厂等四家所刻的印作為參考。這一類的印在民初很流行,但也有的人把它刻得很俗,成了寬邊細字的俗格,便不堪入目了。圖二為趙叔孺刻「娛予寶」「趙氏藏器」二印,上為寬邊格,下為等邊有界格,均為仿古璽之作。圖三為童大年刻「江東周郎」「周貞父考藏金石書畫」,上為寬邊格,下為寬邊有界格。圖四上為李尹桑刻「吾卒當以樂死」,係仿古璽有邊界白文璽。下為王福厂刻「慕漁」,雖是大篆面貌,但有小篆風緻,筆姿甚美,王氏精於小篆多字印,故能致此。


創新派以吳昌碩為主,他雖然不以刻大篆為主,但他用封泥的方法去刻製邊欄,以石鼓文為印文而變化之。他的篆文,介乎大篆小篆之間,另有一種蒼渾的風度,為世人為推重。因為受了他的影響,當時的印人趙古泥、徐新周、易大厂、楊仲子、陳半丁、簡琴齋、朱其石等多人所刻的大篆印便都有一種與古璽小異的面貌。有的以刀法取勝,與古人之製雖不同,而實質則一,給後人開了一條新徑。易大厂的蒼利、朱其石的剛健、陳半丁的樸實、徐新周的勁挺、楊仲子的古拙、簡琴齋的疏宕都是非常成功的,其中楊仲子、簡琴齋更以甲骨入印,為前人所未見。大篆印至民國二十年前後,意境便更覺寬廣,較之以前僅以古璽為宗的現象,就又邁進了一步。現在的印人,幾乎都循這個方向前進。但也有刻製不當的,大多是用字不當,將六書裏面的奇字或錯字用在印裏,或者是過於怪異,使人望而生畏,所謂走火入魔者是也。


圖五所示:上為吳昌碩石刻「南湖」,雖是大篆但有小篆情意,邊欄為仿封泥。下為易大厂刻「玦亭」,無邊而有豎的界格。圖六為簡琴齋刻「遊乎萬物之祖」「在乎已不在乎人」,係以甲骨文入印,勁挺疏宕。圖七上為朱其石刻「子年」,用刀生辣,勁力內含,是走剛勁一路的,與吳昌碩以陰柔見渾厚的路子不同。下為楊仲子刻「徐悲鴻」,是仿古璽無邊格,而印文錯落,刀法蒼厚,邊欄的處理,尤見古樸。


綜合以上所述,大篆在印章中呈現的風格是古拙的、明快的、蒼秀的、淳樸的、渾厚的、剛健多姿的、錯落自然的、繁簡相交的、輕重得宜的。所以刻製大篆印章時,以「活」為上,不可過於死板;以自然為主,用刀不可拘泥。又大篆印的外觀面貌,有無邊格、有寬邊格、有等邊格、有封泥格、有界線格等,這些都與刻製者的喜好有關。刻無邊格的高古,寬邊格可以與細文相映,顯得格外秀勁,等邊格要有奇氣,或以章法取勝。封泥格可以調節印文,界線格可以使印文整飭。初學的人,宜由寬邊格一類的古璽入手,然後再旁及其他,自然能夠得到其中的韻趣,最後摻以己意,放手去刻,才能自成一家。


二、小篆


小篆是秦統一六國以後所頒行的通用文字。在秦以前,篆書的式樣繁多,秦統一後,這種筆意宛通,筆劃細挺勻淨的字便代替了大篆使用,所以秦以後的印章,便多使用小篆。小篆的字形是整齊的,把它刻在固定的方形印章上,能使印章的形態更趨於調和,於是秦及秦以後的漢印,便以方正平整的面貌出現了。這種面貌,為大眾所欣賞,漢印便流行起來,一直至魏晉,都沒有什麼變更。到了南北朝,因為封泥制度的改變,印章濡朱鈐紅,印章加大,當然文字也就隨之而變。但小篆製印的形態,人們大多數仍採用秦漢的方正平整的作風。


練習書法必需由楷書入手,楷書的筆劃結構有一定的法則,學會了那種運筆與結構之後,就可以進一步地寫行書和草書了。小篆是整齊的,以小篆製印,是採取它平穩方正的意態。學習刻印的朋友們,必先學習這種方正平穩的印,漢印便成了初學篆刻所必需臨摹的了。


 


以小篆入印,大約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法古的,一類是創新的,另一類是小篆裏夾雜了若干大篆。


第一類的法古派,當然以學漢印為大宗,另外還有學習宋元朱文的。學漢印,自文三橋、何雪漁便已經如此。至西冷八家出,更用刀法的蒼勁增加了它的新面,後舉圖「補羅迦寶」為趙次閑所作。結構方正,用刀挺辣,是漢印的骨格,西冷的面目。下面一方「生歡喜心無不如意」為陳曼生作,也是這種趣味。一直到晚清的黃牧甫,民初的王福厂都是如此。圖2上二印為黃牧甫作,「菶階詩詞」、「人皆厭怕度吾獨愛黃頭」,下一印為王福厂作「滄州詞課」。黃氏所刻刀法明淨爽朗,面貌方剛勁挺,王氏之作則仍有西冷面目。以上所舉,是效法漢印中方正一路的。但也有學習漢印中宛轉一路的,學這一路的,大多結體雖然仍是方的,但在轉角之處卻用圓筆,有流暢宛通之意,與小篆的筆意相合。圖三上為陳曼生作「忠貞後裔」,下為陳巨來作「翠亨楊氏由豫山堂珍賞之章」,便屬此型。因為自從鄧石如倡導「以書入印」之後,凡談論篆刻的,莫不以「筆」為尚,所以在清中葉之後,著重筆意的印,便大肆流行。但有的人特別喜歡細朱文印,這種精細清明的印,鈐在收藏的名人書畫上,能夠襯託得那些收藏品更為名貴。因此細朱文印便很流行了。在民初一般銀行行員所用的印,大多是這種細朱文的。細朱文是小篆的一種式樣,自唐宋便已經使用了,元朝更為精巧,後人凡是刻印用這類細挺的小篆,而意態屬於宛通一型的,便稱這種玉筋體的篆書為「元朱文」。圖四為王福厂所刻的「玄冰寶」,下為陳巨來所刻的「盍齋秘芨」,都是這一類的。皖派的印人,大都是由此銳變而來。


創新派的印人,不屑於跟蹤古人,於是便以新的資料入印,或以刀法刻製的技巧表現出特殊的面貌來,如圖五所示:上為王石經所刻「海濱病叟」,是以天發神懺碑的篆文入印的,天發神懺碑雖然是小篆,但採用懸針寫法,非常特別,故另有面目,與古印不同。趙之謙、黃牧甫等都曾經採用過。下為吳昌碩刻「沈育度印」,這印雖也是依漢印,但卻筆意甚重,蒼渾雄厚,與他的篆書同一面貌,自然與古印同,這也便是鄧石如所謂「書從印入,印由書出」,書印合一的道理。其他如圖六齊白石刻的「逃禪」「金石長壽」二印,則是以刀法取勝,刻的雖是小篆,但那種雄快縱橫的氣息,真有不可一世之氣慨。由此可知,使用小篆是基礎,而通過刀法或筆法、章法以求變的,才是大篆刻家,才有創意。


另一種面目是在小篆中夾雜一兩個大篆來使用,使整個印章的畫面,出現一種奇趣,而在印章的佈置中,又可產生一種奇正相生的妙境,但這一類型,必需要對大篆與小篆都能有深刻的體會,使刻出的印文不礙眼,不唐突為上。民初的吳昌碩便採用了這種方式,如圖七上之「甲申十月園丁再生」一印,便是吳昌碩所刻,這方印中用的篆書,除了「丁」字之外,都是小篆,但他刻得蒼厚樸茂,邊欄又是採取封泥的格式,所以丁字刻成大篆,也並不刺眼,反覺有奇趣。趙古泥與鄧散木便都承襲了他這種章法,但趙與鄧把吳氏的用筆圓渾改為方勁,筆意改為刀意,在韻緻上便覺差了。圖七下面一方「天涯洟涕一身遙」,便是鄧散木的作品,他把「天」字和「遙」字,加了大篆的意趣,也可說是用了兩個大篆,使之遙遙相對,奇趣便生。這一類的印,要用的巧,不然,便不堪看了。


總之,小篆是在印章裏最常見的書體,它的使用,可以因作家的書法、刀法以及章法的適用與安排,表現出各種不同的意態來,只要是善於表現其意態,從精緻到豪放,從蕭逸到蒼渾,都可以刻出獨到的面目,其運用之妙,端存乎作者之心了。


三、別體篆


篆書使用的時間頗長,在商周秦之際,大小篆通行的時候,往往將書體圖案化,便有了殳書、虫書、魚書、鳥書等體式。漢以後,以隸書為實用體,篆書除在璽印、碑額、亙當以及比較正式的文牘方面才偶一使用,在民間對篆書已不再重視。魏晉楷書草書風行,自然對篆書亦不甚經意。至唐人李陽冰出,始成一代篆書之宗師,然一般學者均悟參新體│楷書、草書,鮮有能注意篆書者,其間有能為篆書者,亦多托跡先賢或假借神仙之事,玄乎其說,致使漢代以後多沿東漢徐安之說法。東漢以前之書為五十六種體式,且唐人陸續增加,於是,僅篆書一類,其別體即不下百種之多,後世更以之入印,使印章之內諸體雜陳,千奇百怪。其中雖不乏與文學之遞變有關者,但絕大多數均係自炫古奧,識者見之,皆嗤之以鼻。而初學者則每為其所惑,取捨之間,實不可不慎。


以別體異篆入印,自唐人始,而明人尤甚。清初印人汪啟淑倡導印學,不遺餘力,然以當時風尚,別體異篆之入印者,亦復不少。即以「飛鴻堂印譜」而論,其中之別體篆法不下百方,雖亦有若干可觀者,然多數仍流於浮濫,不足為後世法。茲將習見者舉出若干,可見一斑。


圖一為麟書「青山佳句中」、圖二為轉宿書「安神定息」、圖三為纓絡篆「口誦心存」、圖四為龍爪書「瑤琴微弄」、圖五為鸞鳳書「平陽世家」、圖六為刻符書「身依性善」、圖七為飛白書「永寶」、圖八為蝌蚪文「泉石嘯傲」、圖九為金錯篆「漁古」、圖十為垂雲書「寄與」、圖十一為芝英篆「棲心空寂」、圖十三為龜書「世昌」、圖十四為穗書「永寧」、圖十五為爛銅篆「退隱衡門與俗 」「才高人自服不必其言之高」,明清之際爛銅文多作此態,至清末大變,以古印之實物為依歸,斑剝蒼古,甚有意緻。丁二仲,易大厂皆其中能手。圖十六為草篆「飛鴻堂」「友梅」,「友梅」為近代印人鄧爾雅所作,係略法明人草篆法。由梅字木旁的一直筆及每字中間的兩點,可以看出筆勢的快捷,但不似上印「飛鴻堂」那樣鋒芒暴露的樣子,一雅一俗,一看即知。圖十七為三墳書(或稱墳書)「人生幾何恰便是一枕夢南柯」「掩卷焚香」,後者藏紫雪樓,款為「雪漁」。字體橫重直輕,尚不脫篆書面目,金農之隸書即本於此。圖十八為欹文「秋梧 雨」「掩重門淺醉閒眠」,上印見小石山房印譜,較佳。下印傾斜無度,便浮亂不能入目。圖十九為古文奇字「一簾【【 】】雨竹聲喧」「憂國願年豐」。圖二十為雙鉤體(飛白的一種)「移華閣」「掃華閣」,「移華閣」為鄧石如刻,「掃華閣」為今年張慕漁刻。圖廿一為九疊文「文行忠信「張爰之印」,前者為元代之印,後者為今人曾紹杰為張大千治印。圖廿二為殳書「接治」「王梁私印」「張應」,均為漢印,上下二印為玉質,甚精緻,古人之精工製作者,多加以美化,此種書體多見於兵器上及印章上。「王梁私印」純為殳書,其他二印係殳書與魚書合寫。故殳書中有魚形。即謂之魚書,有鳥形者,即謂之鳥書。圖廿三為鳥書,圖廿四之中間一方亦鳥書,係周璽,是知鳥篆與殳書一樣,起源甚早,也是一種美化的篆體書。圖廿三上「張爰私印」為今人曾紹杰刻,下「瀟湘畫樓」為近人方介堪作,皆是仿古鳥書之印。圖廿四為魚書「王武」「侯志」,橫筆幾全作魚形,也是漢人通用的一種華美的刻法。


統觀以上所舉各印,大體而言,圖一至十四,近代印人亦不復使用此種書體入印,因為大多係畫蛇添足,除去裝飾性之外,並無意義,其體式雖異,然終不雅,故近人所採用者除大小二篆外,平整者則用摹印篆(或稱繆篆,即漢印的印文體)。其間,偶爾亦用古文奇字之有據者,或用雙鉤飛白以異其體材,或用虫、鳥、魚、殳書以增其華麗,有的更用九疊文以表現甚繁密整飭,或效古印之斑剝而成爛銅之體。然究屬別格,不能與漢印及大小二篆分庭抗禮。學習篆刻的人,不可為這些稀奇古怪的篆書所擾,而棄正途於不顧。本篇所述,亦僅止使學者知所正偽,不至入歧途而已。


〈四)隸書及其他書體


篆刻所用的書體當然是篆,篆書的變化極多,並且適於在方寸之間發揮它的藝術性,所以治印的人大多數都以篆書為主。自從漢代隸書流行之後,官府及民間書寫的書體則甚少有篆書出現。篆書很快地就被人視作一種古老的、莊嚴的書體而不再被使用了。到了晉唐時代,楷書完全代替了隸書,行草被士大夫階級運用熟練的筆法,寫出超逸灑脫的字來,使書法成為高深抽象的藝術品,篆書被人使用的機會便更少了。所以唐代的印章,使用的篆書,便有隸書的筆韻夾雜在內,一方面是為了容易認識,一方面也是那一個時代篆書的特色。宋代因襲唐代的制度,印章改變甚少,但民間的印章,則以小篆為尚。元代蒙古人入主中原,民間的印章大事改變,以隸書及楷書入印,並流行花押。篆書的印章,除了文人墨客及士大夫們使用之外,一般平民便都不再用篆書刻印了。這也便是現在社會上一般人使用楷書刻印的來源。但到了明代,印章有了重大的改革,文三橋何雪漁等人對印藝的復興,具有很大的革新力量。文人墨客們使用的印章,不再是纖弱的小篆,而採用漢印模式的繆篆,使印有了章法與筆法的韻緻,並且能夠以熟練的刀法表現出印章的藝術性。明代末年,有一位莆田人宋比玉,專用隸書入印,這種刻法,也護得若干文人的支持。於是以隸書入印,便也成了藝術範圍中的一環了。宋比玉以後,隸書的印章,曾因浙皖兩派的盛行而在文人的使用範圍內消失,但明爽簡勁易於辯識的隸書終因在印章上有它的特色,而至民國初年再度抬起頭來。廣東的篆刻家們,對隸書有偏好,簡琴齋、鄧爾雅、耀叔重等,便是常常用隸書刻印的名家,他們的隸書印,多雜有北朝碑意,也可以說是北朝與隸書的合體。結體有疏有密,筆意挺勁有力,再加上刀刻的金石趣,便成了既通俗又典雅的印章了。圖一、二、三所示為簡琴齋作「宗仰三民」「千石樓」「餘閒」。有的挺勁,有的蒼渾,如窺漢分,意趣盎然。圖四、五、六為鄧爾雅所刻「綠綺臺」「鄧」「啟康清玩」,四、五兩印是純法隸書,圖四圓渾清雅,圖五厚重簡當。但圖六則有篆隸相合之意,隸書是面貌,篆書作精神,無怪鄧爾雅先生被推崇為學黃牧甫最有成就的印人了。圖七、八為羅瑛(叔重)所刻「故家喬木」「共此天涯」,此兩印以細挺縱橫見長,不造作、不光俗,也是隸書印的佳作。


篆隸入印以外,楷、行、草皆可入印,楷書入印,唐代已有之,但民國以後,以楷入印的,多採用北朝書體,這當然是受了清代尊碑抑帖的影響,對北碑喜好及攻習的緣故。但北碑在刻製時能剛樸並見,容易刻出筆以外的意趣來,也是很大的原因。圖九、圖十是簡琴齋所刻,圓渾自然,猶如由隸始進於楷,樸實可喜。圖十一為鄧爾雅刻,則完全仿北碑挺勁一路,並以佛像為主,直是六朝造象的縮寫。圖十二、圖十三是簡琴齋刻,是行書的面貌,而滲以隸書的筆意,看起來便覺得不俗了。至於以草書入印,我在北平讀書的時候,曾看到壽石工先生以詞句刻成的草書印,他的學生也有若干人刻過,但手邊沒有資料,只好有待來日再補充了。


除了以中國的文字刻印外,用外國文字入印的,遠在唐宋時弋便已實用了,女貞文、西夏文以及元代的蒙古文、清代的滿文均曾有官印,為數且不少。近代更有人以英文入印(圖十四、陳昭貳刻),鈐於畫件,不但國人在西畫(油畫、水彩等)上使用,在國畫上也可使用,這大多數是希望流傳至異邦,使人容易辨識。陳昭貳兄,五年前曾用國音字母刻了一方印使用,他把「陳」「昭」「貳」三字所用的拚音字母,經過安排,刻成一方很像徽字的國音印(圖十五),細心人可以依他的排列讀出左右兩個字母是陳,中間則是昭貳,就連四聲符號也刻了上去,實是前人所無,開了印史的先例。但這種新的嘗試,未能繼續下去,只是偶然拿來作消遣而已。如果談篆刻的藝術性,則仍以篆書為尚,其他書體,實在有大巫小巫之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