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14日 星期三

讀經教育宣導的基本原理

讀經教育宣導的基本原理


      ——讀經教育(北京第一期)宣導講師培訓會主題演講


主講人:王財貴教授        時間:2013419


地點:北京國際溫泉酒店    文字整理:(師範班)蘇昊龑、陳億挺、董棟安、吳盈、馮文舉 


北京第一屆講師培訓.jpg - 北京第一屆王財貴讀經教育宣導講師培訓20130418~26於北京


   那我就坐著講好了,哈…因為最近幾天也都講話,可能會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最近幾天講得太多了,所以啊,現在就沒有什麼話可講了,可能會講的很少;那或許會有另外一種情況,因為這幾天都講,講習慣了,可能會講很多。(先生笑)講多講少現在還不曉得,因為跟各位這樣親近的人講話,實在是我自己也很放鬆,所以我就可以比較隨意。不過當我在隨意的時候講得都會比較好,(先生笑)所以今天也可以講得不錯。   


   不過在我們這樣的團隊當中,我再來講講我們這個團隊所從事的一些事情,大概也無所謂好不好,大概就是同樣的一些話,再次的重複。雖然如此啊,如果真理不重複的話,錯誤可能就會重複。所以我們還是一直要重複,最重要的是我們所重複的是不是真理、合理的思想?我們是不是以很明白的語言把它說得好、說到恰到好處?只是如此。其實,天下間本來沒有什麼大道理,我越思考,至少在讀經教育的範圍之內啊,確實沒有什麼高深的、複雜的、難以瞭解的,沒有會令人起疑惑、時常還要再重新講的。但是我們還是一直講不停,就像是剛才那樣子,剛才的那些話其實都是很多餘的,不需要再講。但是我要表達一個意思,就是有些時候我們看事情、看道理,確實能夠一步到位,我們會明白它,這是一定永定的、一成永成的。我們如果能夠時常有這樣的心理感受,那是很可喜可悅的事。就是你時常感受到,啊,這個真好,這個就對了……那當你這樣感受的時候,你的心裡就仿佛一下子擴充,仿佛若有光啊!   


   但是說時常有這種感受是可喜可悅,倒不如說,如果能有一次重大的、深刻的、高明的,就這麼一次的感受,終生不必再重複,這喜悅不是更大嗎?這叫做大徹大悟了。我們現在說修道者有大徹大悟,一個修道者大徹大悟他就是一個有成就的人,這樣他永遠不會再迷惑了。(我們可能)隨時都有一點小悟,雖然累計小悟或許可以成為大悟,但是我們也應該期待自己,是不是能夠有大悟的機會?其實不是有這個機會,而是儘量讓自己有這個能力,至少是相信人有這個能力:對於某些廣大深遠的道理,我們是可以大徹大悟、一悟永悟的,一輩子就悟這一次就夠了。我發現確實有這樣的人,至少在我們讀經推廣的歷程當中遇到這麼多人,確確實實可以發現有這種人,一悟他就悟了,一下子他就把握到,而且永不退轉。當然他也無所謂增進,說,“哦,我自從領悟了以後啊,越來越深,越來越深…”像這種還不是最高的領悟。所以他永遠維持,這個叫“止”,“止於至善”的“止”。這個止不是壞的意思,當以“至善”為你所“止”之處,這個“止”就真是停在那裡,而既然所停的地方是至善,它就不是現實上的一般說的死在那裡的停止,它是安止於至善之處啊!那種至善,它的內涵本身就是無量的,所以它既安止,它又能夠隨時有無限的活潑、發揮。   


   那麼,如果這樣講,我們可以常常想想自己對於周遭的事,乃至於對於我們所看的書、聽的話,我們有沒有隨時有這種心靈的忽然打開的感覺?如果沒有,一定要勉勵自己,因為打開我們心靈的機會應該隨時都在。所以擅於打開自己的人,就像舜一樣,“舜好問而好察邇言”,“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莫之能禦也”,所以,能讓舜沛然莫之能禦的那種大悟啊,並不一定是大行大言,就是邇言(非常淺近的話)都對他內心有很大的衝擊,都起了很大的波瀾。其實就是淺顯的話而有深深的領悟,那這樣豈不是代表生命常常活著,真正的存在著,乃至於他的心靈一再一再的打開自己,而能夠與天地同在。  


   那我們一開頭講這些,其實就是要引入到我們對於現在所從事的,或者是將要投入從事讀經教育的,至少是對讀經教育有一種戚戚焉的關懷之情。如果是這樣,讀經這件事對你的生命應該就可以說是一件大事了。有的人是以它為終身的唯一的大事,有的人至少把它看成很有分量的一件事,在他心中。當你這樣想的時候,我們是不是要對你所面對的所謂的讀經要有這樣的感受?如果沒有這樣的感受,請問你再從事下去,豈不是索然無味嗎?你不是自己的心性分離嗎?跟你的情感、本性搭不在一起。所以不管你從事讀經還是做別的事,你聽到別的話、走什麼路,或是信什麼教,總之你做每一件事情,最好都能夠把它收歸到自己的心性裡面,與自己心性合一,它就是你的事。當這樣子你的所作所為,出自于自由的,這個自由就行動很自然,而且心情很自在,就不會有累的感覺。乃至於不是為了成功,而是為了這一份貞定、堅信。當這樣的時候,人生是幸福的,這叫做“不以成敗論英雄”,其實英雄都是論成敗的,應該是不以成敗論豪傑,不以成敗論聖賢。   


   所以,我們的生命要在唐君毅先生說的純學者純事業家之上,還要在天才、英雄之上,至少我們要鼓舞自己作個豪傑。這個自英雄以下,都是以氣為主的,以他的後天、現實的生命為主,追求現實的成就。有的是鹵莽滅裂,這當然不值得崇敬;縱使有的是一點一滴的奮鬥,累計成相當大的成就,像學者、事業家,但是都不是從理而行,都不是從心中的明明明白做起,或許也可以說他都不是跟著天地之道、人的本性而行。像這樣子縱使有大成就,他的生命還是顯得有一點空虛、蒼白、浪費。所以在這裡人世間的事情就會有所轉變,以價值來轉變,你就不在現實的評判中,這叫超俗拔塵,你為自己的生命來做事。希望我們,最好是每一刻都隨時要有這樣的警覺,當你昏沉的時候,也就說你不知為何如此做、為何如此說、為何要走這條路的時候,你一定要警覺過來,你那是沒有意義的,你那是行屍走肉,所以一定要清醒。   


   所以今天我的這個題目雖然是《讀經教育的推廣與宣導的基本原則》,那我依照剛才所說的,期待我們的生命是真實的。於是我先要請各位檢測一下,你所選擇的或是將要選擇的讀經教育,你要投身在那裡,或是你已經投身在那裡了,你這樣子的行動,你到底是為誰而作?所以我不是一定要大家一定要繼續推廣讀經,你接受這個宣導培訓,你不一定一定要去做宣導,先自己反省一下:你願意不願意,你是心甘情願的嗎?而且這個心甘情願不是出自於情感,是出自於理性。當這個時候啊,一個人才真的開始存在,為自己而存在。   


   我希望我們這個讀經的朋友們,既然我們所宣導的是讀經,這個是有特別的意義,這個跟別的工作不一樣,因為我們所要做的、所要發揚的是經典,我們也希望我們的工作、我們的生命具有經典性,而經典本身就是智慧的結晶,所以我們工作也要以智慧來做,首先要以智慧的心,先端正我們的選擇。因此啊,我就不直接講我們怎麼去推廣讀經,怎麼去做一個宣導員,做一個宣導講師,其實到最後是,不在乎你的口才,不在乎你的學問。我也不會說你推廣的很好,果然是我們讀經的好朋友,你推廣的不好,你比較平凡,就被打出圈外,其實我從不這樣看人,不以成敗來論,我們只看以下我所說的我們要怎麼樣來做這份工作,那一份的心情或是那一份的態度。   


   那於是我就講幾個原則、原理。(先生笑)有些人就譏笑,我只會講原則、原理。我講一下“原”“則”的最初意義。原者,最初也。原就是理,理就是原啊,原就是最初。這個“原”有一橫一撇,那一撇應該是一豎,一橫一豎,這代表高山。這個“原”,上面一個“白”,下面一個“水”,這個“白”不是指白水,這個“白”是指石頭的裂縫,水從高山裂縫流出來,我們都有這樣的印象,至少古人和我們的印象是一樣的,就取這個像,什麼像?這個泉水往往從高山上湧出,原就是泉,泉就是原,這個山中的泉叫做原,所以這個“原”後來引申為高原。“原”最初的意思,最初的水,最初流出水的那個源頭。這個源頭呢,引申為我們做事時要有一個源頭,這個源頭在於我們對這個事情道理的認識,所以叫做“原理”。世間任何的事情都有道理,“統體一太極,物物一太極”,但是每一個道理又有它領導上的道理,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走到最後就會有一個源頭上的道理,那個源頭上的道理就叫做“原理”。“原理”就是一個法則,一個必須遵守的規則,於是叫做“原則”。   


   所以我們對別人的學問,或是對自己的為人處世之道,最好都能夠清楚地去探討這個原則、原理。你讀儒家的書,最好你能夠去探討那個原則、道理,從眾多的言語、記錄,眾多的書籍當中,你是不是能夠探討出那個原則、原理?這叫做“吾道一以貫之”。你自己做的任何事,希望能做到一以貫之,小的來說,你做讀經教育,你的讀經教育的觀念,你可以講很多,但是你最好(後?)能有一個原理原則,最初的那個道理。由最初的那個道理引伸開來,就有無窮的細節,但是無窮的細節都離不開這個根本的道理。這樣子你才能夠把你的這個(道理)貫而通之。那如果能夠形成這個系統,這個系統的籠罩性就很強,其實也就是你可以若將終身焉。   


   你現在說好像我就做一輩子,尤其是當你的原理原則已經掛到很高明的地步時,因為讀經這一件事,你可以追溯到這個原則原理,但是這個原則原理它上面當然還有更高的,你還要繼續追溯。那請問,假如讀經這件事你已經追溯到它最初的道理了,請問它所掛靠的更深的道理在哪裡?而且是要掛靠到什麼時候,你才可以停下來?其實不是讀經這件文化大事要這樣掛,任何事情都可以這樣掛。你討論儒家,儒家的原則原理在哪裡,而儒家的原則之上還有沒有它的原則?如果有,我們還要再繼續掛上去。如果儒家不是最後的,那道家不是最後的;如果道家是最後的,那儒家就不是最後的。所以,儒道兩家必定有一家是最後的,如果道家是最後的,那就代表儒家不是最後的。儒道兩家必定有一個是最後的,如果都沒有最後的,必定還有一個更高的是最後的,這樣我們就可以不信儒家、不通道家,或者把儒家道家當作第二層次的學問,你不可以把它當做最高明的學問作為你終生的嚮往的目的。你把一個粗淺的沒有到最後的極點的當成你人生的一輩子的方向,你是浪費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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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如果儒家道家,你找出一個是最後的,那佛家就不是最後的,你若說佛家是最後的,那儒家道家就不是最後的,乃至於這三家都不是最後的,那麼是不是基督教是最後的?各位,這是一種思考的模式、模型,而且我們人類就是這樣思考的,我們普通的時候也是這樣思考的,但是思考到這個越高的地方,我們就忽略了或是說我們就心神渙散了,就想不下去了。各位,這個往上思考和往下思考是一樣的,往下思考就是邏輯、推理嘛,我們中國人就沒有往下思考的習慣,就不喜歡這樣思考,越想越瑣碎,但是他每一步的思考都推進一步,而且都是按照邏輯,就是定案的推理,所以邏輯是定的,你只要把這個定的東西一步一步的推理出來,你就是科學家,我們的民族就是科學的民族。   


   現在我們走的這一步是往上去的,各位,往上去的推,往上去的提攝,這反而是東方人的智慧。你如果沒有這種智慧,你讀佛學是讀不出來的,你修佛到底拜哪一個師傅?你是糊塗的。那麼東方,不管是儒釋道三家,每一家在為自己去追求那個最高的所在,而將他的目的或是源頭放在那個最高的所在,你去讀這些書的時候,你一定要問,這是最高的嗎?當你這樣做的時候,你真的是了不起啊!做學問,做學問,到最後要走這一步。我們對於年輕人、對於大學生、研究生的訓練,最重要的就是訓練這種態度,而這種訓練現在確實是荒廢了,縱使是中國人都荒廢了,何況是西方人?西方人、他們的思想家只要找到了一個自己認為可以掛套的地方,他就從那一點上(也就是他的原則原理),引申出它一大套用邏輯架構所成就的一套自我圓滿的系統,它裡面句句是真的,只要你承認他的原則。但是我們可以進一步打破他的原則,整個系統就垮臺。所以各位,如果西方人真的來讀讀中國書,他們會恐懼的。有時候一句話就可以把他的整個系統打垮!所以人間的學問,其實也不很複雜,你往複雜處看或許複雜,你往原則原理上看它就是只有那麼一點,所以不難,所謂九九歸一啊!   


   好,我們有這樣的態度之後,緊接著烘托出一個氛圍,我們再來看簡單的事,專看我們的讀經。那我們用今天這種態度來講讀經,講你從事讀經,你依靠著什麼原則,將來你宣導讀經你才能以這個原則來引伸你的理論,乃至於你能面對所有的問題,你是一貫的,你才能夠如珠走盤。一個盤子在這裡給你運轉,你是一顆珠,這顆珠放在這個盤子裡,圓融自在,到處跑,但是不出此盤,此盤都是你的發揮,你走到哪裡都是通的。   


   所以,我們就著讀經這個事情來看讀經的原則原理在哪裡,我們就想,讀經是一種教育的主張,這是一定的,這個不用再討論的,所以我們從最明白的開始,一步一步的推,希望都不走珠、都不滑轉,每一步都推地很真切,都讓你,讓人人都不能否定。就是說你最初是不否定的,人人都是有認識的,讀經是一種教育的主張,這誰會去否定呢?那這種教育的主張你推進一步,它是什麼教育?首先可以說是一種語文教育。那這個語文教育有什麼原理原則可說,我們是不是盡了語文教育的最高道理?假如不是,你都不能說你是語文教育當中必要的,乃至於是必然的,甚至說是唯一的,你就不能這樣說了,你或許只是語文教育裡面也是糊裡糊塗的,自己佔據一個角落,當你是如此的時候,你講話就不能大聲了。別人也有語文教育的觀念,你就不能跟他好好的應答,或是說你的應答是失了本分。   


   不過在這裡,假如我們真的是已經握靈蛇之珠、得金山之玉,我們真的能夠把握到語文教育的最核心的、最高的道理,那一切的語文教育都在讀經的這種語文教育的主張之下,得到它應有的位置。注意這句話,“都在最高的原理原則之下,得到應該得的位子。”這裡就含有很多的意思,你一方面要建立自己啊,一方面要瞭解他人啊,而且要用公正的心把它放在恰當的位子。當然如果你發現你本來不是站在最高位子的時候,你也應該替自己定位,然後你所要做的教育應該立刻轉向、立刻提升,你應該去做別的教育,你不要做讀經教育了,你不要浪費你自己,就好像我們國家不要再浪費教育了!那些語文老師,不要再浪費他的時間做其他語文教育了,應該去做他認為最核心、最重要的。就是整個民族喪失了這種思考能力,讓整個人間在糊塗當中度過,架漏過時,牽補度日!   


   好,語文教育的最高道理、原則在哪裡?就是把語文教好,就這樣簡單啊!那我們就要問怎麼把語文教好呢?這個問題有人去思考嗎?那麼多語文老師,而且還是高級老師,他思考過這個問題嗎?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你怎麼做語文高級老師?所以這個世界是很奇怪的!那要把語文教好,請問怎麼把語文教好?這個或許每個人都有說法,但是這個說法是應該拿出來檢驗的,你經得起檢驗嗎?這個檢驗有兩種,一個是道理上的檢驗,一個是實踐上的檢驗。我們近代的語文教育在道理上檢驗看看,說得通說不通,至少在實踐的檢驗上,我們說它是不通的,語文教育是失敗的。花了那麼多時間,結果沒有達到我們一般人所希望的效果,難道語文教育就那麼困難嗎?難道一個人,作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子孫,要學他民族的語文還那麼麻煩嗎?還是我們把教育弄錯了?為什麼一百年不思考這個問題,所以我們為此不平啊,要大聲疾呼啊!   


P_20130419_160610.jpg - 北京第一屆王財貴讀經教育宣導講師培訓20130418~26於北京


   好,把語文教好,請問怎麼把語文教好?我們就擬定出,你要用什麼教材,什麼教法?這是一定的。再來就是你在什麼時機教比較方便嘛,這個也是一定的,因為教育是明明白白的,就是要教材嘛,教法嘛,這個大家都是知道的,現在比較不知道的就是一點,就是教育的時機。整個世界的教育改革都在教材上改革,其次是在教法上改革,很難能夠在教育的時機上改革,所以教改教改到處都沒有什麼成就。你若把教材教法改良改的合理一些,有一點成就,但是還是沒有大成就,因為教育工作最重要的一個部分就是時機,時機問題。時機沒有把握好,教材再好,教法再用功合理,效果是不大的。   


   好了,我們從語文教材、教法上這裡來反省,今天不必再多講,因為這是我們讀經的人已經都很透徹瞭解的事情。我實際上(只是要?)告訴你,這是你透徹的,你在這個地方就可以涵攝其它的語文教育,而可以把其他語文教育的定位,有的語文教育是沒有好的教材,有的語文教育是沒有好的教法,有的語文教育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恰當的時機,你立刻就可以指出來,建立你自己,不是為了建立我們自己,而是道理本自如此。假如這點你沒有通透,你講出話來就沒有丹田之力,你遇到這個問題就很迷糊。所以把讀經教育放在語文教育當中,諸多的語文教育當中,請問我們讀經教育站不站得住腳?而且是不是跟別人分一杯羹、分一塊餅,還是它有一種涵攝性,它有一種高明性,它把握到原理原則,甚至它就是站在原理原則的終極點上。假如不是這樣,我告訴各位,我自己——你,我不知道啊——我是不會那麼傻的,拿我的生命來浪費,浪費在一個沒有什麼價值的、低度的,或是糊裡糊塗的工作上,你要愛惜你的生命。   


   假如我們能夠把語文教育做好,那已經了不起了!因為整個國家民族最近一百年來語文教育的失敗就導致許多其它方面的失敗,所以語文教育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我們如果能夠想到語文是教育的基礎或者是一件學習的基礎,尤其是在基礎教育上,它是基礎教育中的基礎,所以我不敢說語文教育是大學生、研究生的學習基礎,說,語文好了,大學生、研究生就如何如何,但是至少可以說在基礎教育中——現在國家基礎教育是從小學一直延續到初中,臺灣教育是在高中,其實基礎教育就是小學教育——就是在一個人的幼稚期所做的教育叫做基礎教育。老天給我們人類幼稚期就是讓我們在這段期間之內把所有人生應該有的基礎,也就是說能夠促成他將來發展,能夠為他將來發展立定腳跟的教育叫做基礎教育。而基礎教育是以語文為基礎,所以語文是基礎中的基礎。基礎好了,它就有發展。 


   我曾經分辨“基礎”這兩個字,其實這個詞語還不是最恰當的詞語,它還要引申。因為“基”跟“礎”啊,還不足以來形容語文之所以為一切教育基礎的這個“基礎”的意思,還不足以形容我們幼稚期的教育是一輩子成長的基礎的這個“基礎”的意思。好了,當然這個是吹毛求疵,這個叫做訓詁了,而且我也很喜歡訓詁,雖然有些訓詁界的朋友啊,都在譏笑我不注重訓詁,其實有時候我就露兩手給他們看,我也會訓詁。(先生笑。眾笑)   


   “基礎”,什麼叫“基”,牆腳叫“基”,牆腳有看得見、看不見兩部分,古時候,像我們小時候,我們家鄉,窮啊,大概都用泥土築牆,所以我比較容易瞭解傅說在做什麼事,傅說不是築牆的的工人嘛,版築嘛,夾板然後灌泥漿,然後把牆版起來。這個還看不到基礎,比較富有一點的人家就是半牆半版,下面是磚牆,上面是土牆,那個磚牆就是土牆的基礎。再富有的呢?他們的牆要做得穩固一點。一般的牆啊,都是隨便從地上建起來的,比較富有一點的人家啊,他要挖地基。那麼更富有一點的呢?他們要做鋼筋水泥的房子,那地基是更重要的。那個所謂“地基”的“基”,就是牆腳在地下的部分。所以那個“基”啊,是“土”字旁,從土其聲,因為它跟土有關。什麼叫“礎”呢?就是柱礎,柱子的腳,柱子是木頭,所以“柱”字用“木”字旁,而這個“礎”是石頭,因為柱子直接埋在土裡面會爛掉,所以要用石頭把它撐著,所以石頭底地,撐著柱子的石頭叫礎。這個礎如果歪了,柱子就要倒,所以基礎要穩固,礎要穩固,所以“礎”是石字旁,從石楚聲,這樣叫做基礎。   


   如果說我們要打定基礎,這個還不足以形容,剛才說的基礎教育的意思,因為假如是建築的基礎,你就打定了基礎了,這個工人就罷工了,請問這個房子建得起來了嗎?還是建不起來!它只是保障如果你建房子的話會更穩固,基礎打的越穩,房子蓋得越高。但是它不保證基礎打好了,房子就建好了。如果引申的話,我們現在基礎好了,將來就會有發展。那將來能不能發展,用基礎還不是最好的形容。用本原才是,它是本原,什麼叫本?木之基,就是本,木的基礎就是本,所以本含著根還有最先的樹幹,所以地下的根跟地上的那一段樹幹都可以叫本,就好像基,地下的地基、地上的一段牆一樣都可以叫做基一樣。這個本呢,一般來說,如果栽好了,這個本它是可以發芽的,長枝長葉的,而它自然會長的,那原呢?剛才說了,是泉水。孟子說,“源泉滾滾,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放乎四海”啊,而這個根(木的本)呢,它將來一定是長枝長葉、開花結果啊,我們的人生本來就是活的啊,所以不可以用基礎來講教育,應該用本原來講教育,它才有力道,才有自然的發展性,尤其如果打的是活基礎,他將來就自有發展。但是有時候教育所打的基礎是死基礎,他將來不得發展,你必須另外作工夫。打什麼基礎不得發展呢,你用白話文教我們的孩子,白話文不得發展,你將來的語文程度,還要再做工夫,做什麼工夫?初中還要做初中的工夫,高中還要做高中的工夫,大學還要做大學的工夫……大學畢業,你還發現你的基礎不夠,這叫做浪費,這叫失本。所以我們打的基礎是本原式的基礎,只要打一次,你以後幾乎不必再用工夫了,所以說魔術基礎,這房子自己就長好了,厲害!所以我們要打下孩子語文的魔術基礎,就是我們要給他本原工夫,將來啊你都不必教,他自己就成熟,真的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所以我們反省語文教育,要反省到教材教法這個地步,而且這個教材教法,它本身又是活的,可以產生活的力道,請問你選什麼教材,選什麼教法,你在什麼時刻教?這不是很明白嘛,這還要辯論嗎?   


   好,如果確定讀經教育是語文教育的根本之道,或者站在根本的原理原則上,立定讀經教育,它將立於不敗之地。其次我們再去思考,我們所做的是教育,教育通盤的教育,你怎麼只注重語文教育呢?縱使注重語文教育,你也成語文教育專家,也了不起。而且說,語文是一切學習的基礎,好像對其他學習都有功能,那到底是不是?這個語文教育是不是教育的核心、教育的總收攝處?那我們剛剛說,至少在基礎教育上是,而且它能夠擴充到各科的教育,不只是對於平面各個教育來說,我們還進一步說語文教育,良好的語文訓練的同時,它又能夠有其他的附帶作用,乃至於附帶的作用的價值比正面的作用還要更大。怎麼個附帶的價值呢?語文教育不只是可以用你的語文程度的提升來學習其他的科目,這是平面的、從科目上說,進一步你的語文程度建構的同時,你又接觸到一個民族文化的智慧,就是經典了,所以如果選用經典做教材,就跟你的教材是《唐詩三百首》、你用《古文觀止》是不一樣的,效果是不一樣的。所以為什麼我們一再地強調要從真正的經讀起,因為它有籠罩性。   


   這個語文的程度要好,什麼叫好?就是讓中華民族的子孫都能夠上接五千年,就是能讀五千年的書了——其實不是五千年了,孔子把前頭二千五百年的書都整理出來了,所以我們的文章其實只有兩千五百年歷史。雖然他可以記錄到五千年,但是孔子整理之後,我們就不必有那麼長的時間的變化。尤其從孔子整理的“六經”,從孔門弟子子游、子夏文學之科,他們所傳下來的一些教導,或說直接流傳的《論語》,就是作為中國文言文的典範,所以中國的文言文在《論語》的時候,就在孔子手裡成熟。成熟之後,兩千多年的知識份子,都依照這樣的文法、語法、語氣來做文章。文章可以千變萬化,但是這種規則已經隱隱約約的定型,而且這個規則很容易把握,而且人類本身就有語文的天才天分,就有語文的規則的這個叫做類型的能力。   


   類型這兩個字,是日本索尼公司的創始人井深大,他提出來的。他說一個幼兒啊,他有類型的能力,我們在幼兒的時候要教他,要給他這種能力的發揮。什麼叫類型,比如說音樂,這個音樂有各家,尤其是名家的音樂,他都是成熟的心靈,一般不成熟的人啊,他的變化是無章法的、無厘頭的。但是成熟的音樂家,他是有風格的,這個風格,井深大叫做類型。所以一個孩子很容易的形成類型,他聽多了音樂他就知道,他傾聽一首樂曲他就知道這是哪一家的。你如果讀書,你不知道這個作者是誰,你讀幾行之後就說這個人是儒家之徒,乃至於這個人啊,是信朱熹的,我告訴你,你了不起!你有這種類型的能力,一般人是養成不起來的。但是這是學問的類型,必須用學問來訓練,但是井深大說,有些類型,像音樂美術這種類型,尤其是語文的類型,這個類型就是你從讀的文章上面去領悟他的語文的規則,人類具有這種能力。可見,文言文並不難,只要你給一個孩子,夠多的材料,他就能整理出來,像這樣子……(話筒電池不足,演講有間斷) 


   所以我們的教育啊,一方面要盡人事、盡人的努力。我們怎麼盡人的努力呢?要配合人的天性。那既然一個孩子有這樣的語文的天性,那為什麼我們不在這個時候就給他建立起這一種類型的觀念,其實他很容易把握到這個類型,雖然他或許不能夠表現,但我們也要知道人生命的發展,是有一個路程的,我們心中一定要知道,他在什麼時候應該可以表現。那在什麼時侯可以表現呢?假如說我們教他的是文言文,文言文是有一種內在的類型,因為孔子他的心靈是成熟的,子游、子夏心靈是成熟的,兩千五多年的所有知識份子心靈都是成熟的,所以他們的類型縱使不說出來,不用類型這個詞語,他們當然心中是有一套了,這一套是通於所有人的嘛,被我們子孫所把握嘛,一把握他不一定要自己能夠瞭解,這叫做類型嘛,也不一定現在就能夠表現出來、就能做這種文章,但是我們知道這種類型存在他的心中醞釀醞釀…醞釀到最後他就會成熟,什麼時候成熟、什麼時候運用? 


   各位,你知道嗎?我們只好說,他到該成熟的時候就成熟了,他到該運用的時候自然就運用出來…我們只好這樣講啊,但是這樣講,很多的所謂的近代教育專家他就會來攻擊你、譏笑你,他認為你沒有去做實驗、沒有去做統計調查,我們讀經界的有些人就說,我們已經試驗了兩千五百年了,還要再實驗嗎?我們有千千萬萬的讀書人(這樣了),我們還要再有資料嗎?但是就是不能取得這些現代化的知識份子的相信,我們覺得這實在是非常遺憾的事。所以在現代、我們這個時代裡面,我們要做這種工作,這是真的要有一些自主、自主能力(?)。   


   好了,我插播一下。我講到裡,其實還可以繼續講下去,但是我把這個主題先講出來,本來我是先講完再把這個主題整理一下,不過我現在先把主題整理好,再繼續講。今天先講主題,大家容易先瞭解我要講什麼,不要隨著我一直講、一直講…講到最後才完全明白,或者講到最後,還不大明白,要等到看到文稿整理出來後才明白。   


   我們今天所要講的是歸宗,歸於最上的理念叫歸宗。“萬法歸宗”啊,是以一種歸宗的方式來展開我演講的內容,那怎麼歸宗呢?我要先建立幾個層次的原則。


   第一個層次,是要建立總則,總體的原則。這個總則就是我們的這些道理從哪裡來?剛才講總則還沒有講到底,才講了一半,現在就要講總則。總則以下呢,它要分則,分門別類,不能只有總則。有分則,因為總則要下放于現實運用,所以要有它的分則來面對現實。那你也可以想,分則之下還有分則,一直分下去,那是這個實踐的人一定要有的能力也可以說是智慧,一直分下去。但是還是以總則為主。第三主題啊,第三個單元就是輔則,輔助原則,在總則落實為分則的時候,必須有一種輔助的原則來讓這個分則可以比較暢通。可見輔則並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輔助的。最後的一個原則我稱為“複則”,“萬物並作,吾以觀複”的“複”,就是回歸。那大概如此,我的理論的建構,就用這種方式。  


P_20130419_074003.jpg - 北京第一屆王財貴讀經教育宣導講師培訓20130418~26於北京


   好了,剛才講總則,我們要怎麼擬定出總則?一直往上走。那我們說,從讀經教育,思考到它是語文教育一類,它能不能站在最高點?如果不是,你就不要做讀經教育;如果是,你就說讀經教育就是最好的語文教育,不是嗎?那這個語文教育呢,又是教育的範圍之內,它能不能是教育的核心?剛才我們說是基礎教育的核心,大略講了,但它可不可以是一切教育的核心?它不能夠代表一切的教育,但它卻是一切教育的核心,一切教育從它可以開出來。假如是,你才可以一輩子做讀經教育,要不然你用很少一部分力量做讀經教育就好了,是不是?   


   那我們剛才說了,語文教育是一切(教育)的基礎,這在語文教育的開拓到各個科目這樣講。現在所謂的各個科目大體都在近代化的教育當中所開出來的各個多元的學問,那這個多元的學問可以以語文為基礎,尤其在基礎教育的時候,他可以用他的語文程度方便去學習各種科目。當然我們不能夠說,他到了各種科目高級發展的時候,還能夠用語文這科去面對,當然我們不能這樣講。但是你可以這樣想,語文教育它也可以有生長啊、可以有發展啊,它協助他最原初的起步,也就有功勞啊!而語文的發展或許是會隨著他的各種專業(比如說科學專業,經濟、自然科學、人文科學啊)的發展,語文還是可以一直跟上去,而協助他。   


   這是常有的例子啊,像楊振寧也不是簡單的人物啊,他的父親是第一個美國留學回來的博士在清華當數學教授,也是書香世家、科學世家。所以楊振寧小時候他就展現了數學的天分,很喜歡數學,常常去問他父親數學的問題,他父親總是說,你問這個幹什麼?就不告訴他。他自己去找書,他父親的書都是德文法文英文,他又看不懂,他就問父親說,這到底寫什麼?父親就罵他,你讀這個做什麼?都不教他。在他十一二歲的時候,兩個暑假請老師教他《孟子》,而且要把《孟子》背完,所以他一輩子就會背一本《孟子》。他說,從此以後他的思考就受到重大的啟發。他這個啟發是在孟子“好辯”,孟子所說的都是依照道理而說話的這種情況之下的,有一種合理的思考的態度。當然,你不可以說這就是邏輯學,但是它可以啟發一個人對邏輯的敏感度,所以跟科學也有關啊,不是嗎?何況他自己說,他在研究高度學問的時候,經典的某些意思,似乎在心中盤旋。不管任何的發明創造,到了最高點它是相通的,所以,科學、文學、歷史學到最後都叫做哲學。   


   西方的學問本來只有一科了,哲學,Philosophy,後來才分科。但是各種功課它有各種的學位,唯獨到博士的時候,你任何科目的博士到最後都頒給你同樣的一種學位,就是哲學博士,PH.DPhilosophy Doctor,這是西方人的智慧哦,我們中國人連這一點都沒有學到,可憐啊,你怎麼學習西方文化呢?你在這裡學吧,任何科目到最後都非得有哲學的思考力,否則就不發給你學位,你有哲學的那種洞見,那種隱隱然之間智慧的流露,你才可以當博士。所以你不要認為,這些科學的諾貝兒獎得主,他們都是科學技術的累積,不然!其中要有靈感,喪失了靈感的民族,他是不可能有科學的創造,他只有科學技術的仿冒,這就是中國近一百年來的科學教育的失敗以及科學提倡不起來的原因。但是中國也因此賺了不少錢,不過,整個世界看你的科學程度不看你賺多少錢問題,好了,不講這個了。 


   這個語文是不是能夠協助其他的科目,協助多久,我們就可以把他放鬆一點,他就永久的在支援、支持所有的學問?再接下去,豈止是語言了,假如我們說教材是經典,經典是智慧的結晶,我們讀經的時候就是在增進語文能力的時候,我們同時又在加深文化的教養,乃至於埋下智慧的種子。教育到最後不是要開發人的智慧嗎?我們很重要的不是要培養一個有文化教養的國民嘛,那請問你用什麼教育來培養國民的文化教養,提升國民的智慧程度?告訴各位啊,剛才說語文可以協助其它知識的學習的,各種知識的學習都很好做,至少比較好做,因為它的教材教法是很容易讓我們把握的,唯獨只有文化的教養、品德的提升、智慧的種子,這是很難做的啊,它是屬於生命的事,它幾乎不在現實中,你是不能夠用現實的手法來把握的。而各種科目是可以用現實的方法來把握的,比如說數學是可以的,我怎麼教就教對了,怎麼教就最有效,不是完全有效,數學不可能完全有效,做不出來還是最不出來,但是最有效,用最少的時間達到最好的效果,讓天才都可以真正成為真正的科學家,這就是數學教育最高的效果。它是可能達到的而且是很容易達到的,因為數學教育有數學教育的原理原則。   


   我就常講這個話了,各位!你在宣導時候,在和別人談讀經的時候,你或許還用不到,或許你不敢用,因為你如果對這個道理沒有想得很清楚,你講出來是心虛的。雖然我不是學數學的,但是我每一次講這個道理都是從丹田而發,因為數學乃至於科學教育有科學教育的道理,這個道理就是你要用你的認知理性去一步一步的完全認知然後架構起來。每一個人都要完全認知,至於他認知到什麼地步,就是他的數學程度、他的科學程度,你也不能多一點,你最好不要少一點,少一點就浪費他,多一點也沒有意義,因為他不可能接收。但是有的人是可以一多再多、然後更多的,而你不給他,就浪費了整個民族的機會。   


   現在我們的教育就是對於跟不上的,你勉強他,想要揠苗助長,你傷害了他。對於他能超過的,你限制他,全國十歲的孩子同樣都學三年級的小學數學,請問這合理嗎?每個人都知道不合理的啊,但是全國都已經實施了一百年了,幾十億、幾百億人口就這樣被浪費了,這是太容易被發現的錯誤了,不改就是不改。這還是容易把握的哦!甚至你要教文學,也有相當的明白度你可以把握。文學嘛!你要多閱讀嘛!分析一點文章的技巧嘛,雖然不必分析到修辭這麼細密(的程度),但是作者的謀篇、裁章、佈局,這總是可以稍微提醒嘛!但是也要在他能夠領受的時候,他什麼時候可以領受?第一點,年紀要稍微大一點,至少在十三五歲之後,青春期以後,他對文學的敏感才比較多嘛!所謂少男少女總是詩(少年情懷總是詩?)嘛,你不教他詩,他心裡就是一首詩,所以少男少女會寫詩,不稀奇的;他要等到中男中女,或者像我老男老女還會寫詩,才是稀奇的。(先生笑。眾笑)那要有相當的感情的基礎,文學嘛!然後再要有一點才華,但是廣博的閱讀之下,是可以培養才華的,也可以培養情感的,所以說這是有相當把柄可尋的,雖然沒有像數學這麼的精確,但是還是可以做,都要相當的效果。所以,現在整個世界都在學習芬蘭荷蘭的閱讀教育,是有道理的。閱讀不只是文學啊,它還可以有廣博的知識啊,這是有道理的,如果展開來談也可以再討論閱讀教育怎麼做,這個暫且不說。 


   總之,我們讀經教育會遇到許許多多的教育問題,各個科目都是我們應該關懷的物件,當你去關懷的時候,希望你用我今天所講的思考的模式,往上提升,往下開拓,結果你就能夠發現它的原理、原則,你就可以把每一個科目做好。   


   那麼我們現在在討論更加棘手的、所謂沒有把柄的問題。陸象山說《論語》有許多沒有把柄的話,要讀《論語》是不容易的,咦!這個很怪,我們說要讀《論語》很簡單,他用另外一個角度說不容易,因為《論語》中的許多話都沒有把柄。什麼地方沒有把柄?可能是“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未知生,焉知死”……那沒有把柄啊,不然!陸象山說,且如第一個字、“學”這個字,不知道夫子所教讓我們學個什麼?咦!這個很厲害,你知道嗎?要學個什麼?夫子沒有講過啊!“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那到底是學什麼?子夏這樣說,朱熹不滿意,說這樣說不好,這樣有一種因行而廢學:你只要實踐就好了,不要學了,這樣。可見學不只是是實踐,還有別的東西了,所以“學”是一個總體的概念。好了,這個“學”不容易瞭解。你學問如果沒有本領啊,“不易得也”,你連“學”這個字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好,這是從另一個觀點來說,不容易把握。   


   我們說的這種的文化智慧是不容易把握的,但是在不容易把握的科目之中,我們如何來面對它?各位!這是一種智慧啊,這種智慧也很容易找到門路,就是對於不明白、不很清楚的科目,就是它的把柄不很清楚的科目,我們就以不很清楚的態度來教學,懂嗎?這不是合乎它的本性嗎?清楚的科目我們用清楚手段的教它,不清楚的科目我們用不清楚的手段教它。什麼叫不清楚的手段?就糊裡糊塗地教,就是不必讓他清楚,不必讓他一點一滴的瞭解,他不是從一點一滴的瞭解中累積起來的,他是從一種氛圍當中慢慢滲透出來的。所以,我們就要用滲透式的教育法。 


   因此教育法就分成兩種了,一種是建構型的,一種是浸潤型的了。建構是一層一層的非常清楚,浸潤呢?它就是慢慢的,叫漸。漸這個字啊,也是水字旁,慢慢的侵蝕叫漸,這叫浸潤,你浸在那裡,他會慢慢滋潤。一個臉盆,裡面有水,一條毛巾,有一端碰到水了,這一端在水盆外,到最後你會發現整條毛巾都濕了,什麼意思?浸潤。浸潤是慢慢的、默默的,也可以說不明不白的、糊裡糊塗的,但是它其中在起作用,你都可以感覺的到,細心的人可以發現的到,叫做變化氣質。但是這種浸潤啊、默默啊、薰陶啊、變化啦,這些詞語啊在近代的教育當中是不准你說的,你說了就不科學、不可靠,請問人生怎麼辦?   


   所以啊,我們現在一定要回歸到總體性的思考,我們探討教育真正的意思,教育就是要培養一個人,儘量的成為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全人格的發展,也可以說完美的人,但是完美的人是儘量的意思,而完美你可以去定義它。總之,你所定義的完美不會有太多的缺憾。什麼叫完美先不說,其實是可以定義的,或者說至少一些意義可以來規範的。什麼叫完美?我曾經有這個說法,有時間再給大家說。現在是說,至少每一個人都有一種比較高的理想,要培養成什麼樣的人物?要把教育整體的這樣看。當這樣看的時候,我們就要把知識類型跟文化類型全部的關照,而全部關照又必須選擇這種教材,用這種教法。什麼教材?具備有知識和文化內涵的教材。剛才說知識性的開發是比較容易的,尤其是我們以語文做中心,只要你的語文程度好,語文的知識好了,其他的知識就可以帶動。所以,知識的教育是很簡單的。文化的教育一定要用有文化的教材,你連教材都沒有文化,你能教出文化嗎?而文化的教育是一種薰陶的(教育),我們就用薰陶的教法,什麼叫薰陶的教法?讀經正好是薰陶的教法,沒比讀經更是了。讀經的意思就是讓這些智慧,我們知道有智慧,這個學生不知道,但是我們知道,我們就想辦法把它放在他的生命當中,做什麼?讓他醞釀啊,他為什麼能醞釀?因為他是活的嘛!所以有人問我說,這個孩子你教他《論語》懂嗎?不懂!教他《易經》懂嗎?不懂!那他什麼時候懂?我說他將來就會懂。他將來怎麼會懂,他什麼時候懂,不講解怎麼懂?他生氣我也很生氣,我就給他說,你回去看看你的孩子,是活的還是死的?(眾笑)他很生氣地說,當然是活的!那活的就不要煩惱這個問題,他好像就一下子豁然開朗,瞭解了,這不必煩惱的問題你煩惱它做什麼?現在的教育專家專門煩惱這個問題,你現在教他《論語》《孟子》《易經》《詩經》,他什麼時候懂?跟他說,以後就懂。他似乎也要承認。但是因為他專業的能力、專業的這種傲慢,他又故意跟你抬杠。所以,這個時代是沒辦法的,我們只好自己先把道理講清楚就可以了,盡到我們的責任……   


   (下半場)   


   好,我們以下再繼續講總原則的建立。我所採用的方法不是《中庸》式的“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的方法,是採用《孟子》式的“盡其心者知其性矣,知其性者則知天矣”這種方法,也就是採用康得的方法,就是從最清楚明白的基礎來漸漸地往上探討。這是從康得的批判哲學以後,整個西方世界所必須遵守的規則。而我們中國呢?是兩千多年前,孟子就建立了這個思考的模式,所以孟子的創造心靈在人類的智慧當中真的是天光萬丈。尤其是建構這種文化的智慧的道德的理論,也只有孟子的這條路,其它沒有路了!西方人一直想要建構倫理學,是建構不起來的,因為它不走孟子的路。   


   孟子的路有兩點:第一點固然是說,從眼前、清楚,乃至於是人人自我明白的地方,從這裡開始,而剛才說的人人自我明白又是真實的。科學的基礎要是真實的,你比較容易相信,在標準狀態下,水到一百度會沸騰,從這裡開始來建構,乃至於形成蒸汽機或者其它的有關於水的變化的這些結論,你都非承認不可,因為你看得見。至於道德你是看不見的,而它又是真實的,各位!這才是人生的大學問啊!看得見而承認它真實,還不稀奇;看不見而說它是真實,這了不起啊!你要怎麼去拿捏、把握這個基礎,站得住腳。所以有人說,你只要承認孟子的那個故事“乍見孺子將入于井”,你就完全被孟子所籠罩,你就逃不出他的手心!你看這不是很了不起嗎?你說我不承認,我不承認我有怵惕惻隱之心,這也沒關係,你跟孟子可以沒關係,但是孟子會罵你,“非人也,是禽獸也!”你說我不是禽獸,那你就要回歸他的陣營。(先生笑)了不起啊,在這個地方!你逃不掉!這就是我們要建構理論,乃至於人生要走哪一條路,自己要明白,要明白到這種程度。所以,我就說孟子的理論是不容反駁的,乃至於我們建構讀經教育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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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既然讀孔孟之書,這讀孔孟之書,所學何事啊?除了學內容之外,這種形式,這種為人處事的態度,當然也要學。何況如果讀西洋哲學,你讀到近代的哲學家,已經反省到要講道理、要清清楚楚地講,不能夠像柏拉圖理想式的、猜想式的,固然很有靈感,但是建構不起清楚明白穩定的系統。那你既然讀這些書,除了內容瞭解之外,你為什麼不學習他們的這種態度呢?所以,各位,我常說,你我不知道怎麼樣,但是我自己常是以這樣的態度來做人做事,然後來發表我的議論。所以,我每一次在發表議論的時候,一面在前面講出去,一面在我心裡想這句話是有道理的,我已經都都把自己規範了,所以很多人都認為我講的是有道理的,而且越想越有道理,可能是因為我自己先確立我是有道理的,我才講。雖然我不見得能夠自知得這麼明,所以你如果發現我有不明的地方,你比我明,請你按照你的去做。我常很囉嗦,但這個囉嗦是有意義的,這裡常常囉嗦,可以提醒我們將來明明白白的做人做事,明明白白的說道理。   


   好了,再繼續說這個“明白”,用在所有地方,所以我的總則叫做“明白”兩個字。明白啊,一直怎樣明白、怎樣明白……首先明白自己,然後再明白他人。如果你所明白的這個自己的“自己”啊,是一個最高的原理原則,你也要明白其他人為什麼不承認你的原因,因為他可能站在和你不一樣的地方。而他所站的地方,他以為他跟你平起平坐,你要把他分清楚,你不可以只跟人家平起平坐。如果你只跟人家平起平坐,你自己一定要再提升、更上一層,你要放棄你現在所把持的、所要投入生命的東西。這個叫做“有儒墨之是非,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墨家已經很有道理,儒家也很有道理,這在莊子看來墨家和儒家是平起平坐的。那莊子說,如果墨家和儒家爭辯,你一定要用“明”的態度,什麼叫做“明”的態度?超出儒、墨兩家。當然,莊子的超出是跳出的意思,他跳到哪裡去,不知道了,反正我不管你就是啦,你們都對了,你們去吵吧!這是莊子的態度、道家的態度,這個叫做瀟灑的態度,當然也可以叫做孤寒的態度、蒼涼的態度。人間那麼麻煩,算了,我不理你們了!這是道家!   


   但是真正的道家,合乎儒家的道家呢?——本來道家是合乎儒家的,是為了儒家而創。——他不止是跳開,他是跳上去,把自己的眼界再重新打開,到最後是與天地同在,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個老子明明白白地說人的生命是一直升進的,怎麼莊子說我跳開就算了呢?所以你要善解莊子,不要把老莊變成一個隱居之士。老莊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是要完成儒家,要不然他怎麼要人法地,地要法天,天還要法道?所以這個“有儒墨之是非,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這個“以明”我把它解釋成跳高一層、一直跳上去,儒家學說,我本來就是這麼高啊,是你墨家不瞭解,來跟我辯啊,你是不足以跟我辯的,誰這樣說啦?孟子就看出來了,墨子是不足以跟儒家辯的,一下子就把墨子踩在腳下,“無父無君,是禽獸也!”糟糕,罵得太嚴重了!(先生笑)他一眼就把你看扁了嘛,這個叫了不起啊,這個叫明白的心靈啊!你不要認為孟子罵人罵得太凶了,他在原則上就判定,你非聖人之道,墨家是不足以跟儒家辯論的,是墨家自己跟儒家辯論,儒家從不跟墨家辯論。所以當人家跟你辯論,而你不跟他辯論的時候,我告訴你,你贏了!(先生笑)但是如果你要辯論的時候,一下子抓住人家的把柄,告訴他說,你不要跟我辯,你這些我都知道。你就贏了!我們不是要比別人強,而是我們希望所有人,所有的思想都能夠這麼清清明明,互相商量,互相取益,到最後是服善,擇善而從。   


   好了,那我們自己啊,不要等待去擇善而從,雖然我們要保持“擇善而從”的這份謙虛,但是請你不要一直等待擇善而從,你從生命一開始就立定你的腳跟,走第一步,你就要走向一個最正確的路、永遠不再改變的路,才不會浪費你的生命。你說人啊,總是要走一些彎曲的路,交交學費才能夠走向正道。亂說!人生不是這樣子的,人生的本質不是這樣子的。至少遇到讀經教育以後,你就不應該這樣子。你一下子走上正路不是很好嘛,你幹嘛非要走這些冤枉路再回來,你走冤枉路能夠回來嗎?浪子回頭金不換!浪子常常都是不回頭的,幾個浪子回頭了!(鼓掌)不要自以為瀟灑、想要做浪子。所以啊,要把道理想明白,每一刻,從現在開始。 


   那麼剛才講到語文教育,再講到整個教育。而整個教育除了語文擴散出去的所有知識之外,還有非知識的教育,能不能一體完成?假如不能,你需要再尋求另外一種教育,一體完成它,除非你認為你找遍世界而找不到這種一體完成的教育,如果有,它是最高的教育。那我們現在說讀經教育就是一體完成的教育,你信不信?你若不信,你就不可以做讀經教育,你去走你的路;你如果信,你為何不做?有人真的很奇怪耶,既然知道讀經教育,每一次都說讀經教育真好真好,但是他就不做讀經教育,真怪!這個怪啊,我們會說他認識不清楚,那他說認識清楚是假的;還有一種不大好的心態,就是他想要自己獨樹一幟,他想要走自己的路,以彰顯他的特殊性,這個都是自討苦吃,到最後是自討沒趣。我們不需要這樣子,我們從理而行,我們不是跟著誰走,乃至於我們不是跟著聖人走,你還是一條好漢嘛,為什麼你走的路跟別人一樣,你就吃了虧了呢,你就癟了氣呢?你何必呢?為什麼這樣子對不起自己呢?所以這些都是心思太過的扭捏,氣量不夠,小人也!一個君子不會這樣想的,君子是坦蕩蕩的。為什麼小人會長戚戚?氣量狹小,自私嘛,連這個名都要嘛!你要這個名做什麼,你要獨樹一幟,我走的路跟你不一樣,做什麼?所以想起來都很可憐。   


   那麼,我們現在就是要想,我們是不是站在最高點?我們是不是說把完整的所有的教育一起一把抓?尤其是整個教育又可以做各種不同的分類,你分東西方的文化的教育也可以,你有沒有東西方文化一把抓?有沒有古今的學理一把抓?有沒有知識智慧一把抓?要這樣看,假如有,你選出來!或是至少它是最能夠表現的,因為人世間沒有這麼完美的教育讓你做,但是它已經是接近完美,那你只能這樣子啦,這是人類的命運啊,你不是上帝啊!但是告訴你,這不僅是接近,在我看來是完全的、真實的、完美的,所以我們才這樣子的念茲在茲嘛!   


   那麼再往上去,這個教育要培養完整的人格,你憑什麼說它是完整的?所以到最後,有一關還要打破,這一關打破啊,你真的是開天眼啊,整個世界在你面前是無限的光輝,所以“昔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者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你就有昭昭之明,你就自己可以教育自己,你就可以勇敢地來教育別人,因為你有昭昭,你可以使人昭昭嘛!在哪點一定要破呢?就是憑什麼說這是完美的教育?我們只能夠說憑著我對人性的瞭解,我們要最大量的,最好是最完滿的開發人性。這是我們常常講的話,但是在什麼地方講,就在為教育的全方位、全體的意義來考量它背後的根據,就是根據人性。用人性來判斷我們的教育是不是正確的。在這裡就更難有評判的標準了,更難讓我們有自信了,所以在這裡要多多的反省。有些時候啊,這個反省是一種怵惕惻隱之心之下的這種悲憫之情,而你恍然看到,什麼是人性;有些時候是你讀聖賢書,而啟發你一種聖賢的“念天地之悠悠”,那種憂患之感一出來,哎呀,你就知道,人應該怎麼做才對,我們應該教育我們的下一代成就什麼樣的人格才對。當這樣的時候啊,這種了悟也是很真實的,雖然他講不出來。 


   所以,我一直講“一的,二性…”,我們教育要一個目的就是合乎人性,我們教育是開發人性的工程,這樣講,都很順口。誒!曾經有比較聰明的人就問我,“請問你一直講人性人性,這是很大的觀念,請問什麼叫人性?”兩三小時的演講,我講得口沫橫飛、轟轟烈烈,一下子就把它變成煙消雲散。你連人性都沒告訴過我們,你還一直說建構人性建構人性,你所說的人性是不是真正的人性,你還說教育是開發人性,要我們用這種方式開發人性最容易。這種教育就照著你所說的就是開發你所謂的人性,但是人性是不是你所說的人性?不是一下子把你打垮了嗎?所以提這個問題的聽眾啊,我首先大為讚賞他,大哉問!了不起!你值得我敬佩。(先生笑)但你所問的問題老早在我的思考之中,我已經思考過了,所以我就可以解答你的問題。雖然這個解答呢,我已經在別的地方解答過,大家都可以來看看。 


   但是這個解答呢,你說人性很難,很難解釋清楚,確實是很難。但是我用別的方式,我不是用亞裡斯多德的方式,不是用《中庸》的方式,說人性是什麼,所以我們開發人性要這樣開發。所謂人性是什麼?我用這個存在主義的方式,或是我們也可以說我們用現象學的方式,怎麼說呢?就是我們從我們所能知道的先說起,一直說到我們所不知道的地方我們才停止,誒!這個了不起啊!這種思考模式很重要哦,不管你是不是為了讀經,不管你在什麼場合想事情,你把這種思考方式記住,就是從你所能夠思考清楚的地方思考起,你儘量的去思考,思考到你不能思考的地方,你一定要停下來,所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或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這是莊子說的,叫你不要以有涯一直去追無涯。但是孔子說,有涯的地方要按照有涯的方式去做,無涯的地方你要承認你是遇到了無涯,你說誰比較對?所以莊子是不負責任的。(先生笑)你讀道家,不要被騙了,莊子也沒有那麼笨,但是他指出一種感慨,人生總是有你所不能夠知的那一個部分或那一層境界。各位啊!這種提醒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啊!一個人如果只是面對他所能知的世界啊,他這個人生啊,不只是少了一半,他可能少了百分之九十九啊。所以莊子提醒你,有一種學問是你追求不到的,馬上你就要想到,什麼學問是追求不到的?而那種學問是不是還有意義?莊子不告訴你,表面上好像告訴你了,那一種學問沒意義啊,“以有涯隨無涯,殆矣”,你是非常危險的。其實,莊子所要說的、所要告訴我們的學問、真學問,都是那些說不出來的學問。(先生笑)《老子》第一句話就告訴你:“道可道,非常道。”那個“非常道”的“道”才是真正的道,也就是你說不出來的人生境界才是真的人生境界,了不起啊!孔子就講的很實在,“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先生笑)表面上好像說,我們也可以這樣解釋啊:我們的知識有限啊,知道的地方我們說知道,不知道的地方我們就說不知道。你也可以把把它豎起來說,你能說的你儘管去說,不能說的你要用體會的方式。西方人維特根斯坦,他說我們能說的就要說得清楚,我們不能說的,我們就要閉嘴。假如你還想要把你不能說的說的表示一下,你只能吹口哨,哈哈哈(先生笑。眾笑)。讚歎一下嘛!你去看人家表演,看的高興不就是吹一個口哨嗎?讚歎一下,這個境界太高了!很有意思。所以啊,天下的學問,英雄所見略同。   


   總之,有那個高層次的,但是你只要把你所能說的真的說清楚了,那個你不能說的,就用你的手指頭指向那個月亮。假如你連你站的地方都不穩,你連你能說的地方都說不清楚,縱使你手指頭有所指,你所指的可能是錯誤的方向。所以,人間是很公平的,天地也是很公平的,你只要真的把你能說的說出來,一步一步地走,你走對了路,即使你走不到那個地方,你這條路所指的那個方向,往這條路上去,它還是對的,只是你上不去。假如你把你所能說的、所能做的做了,你雖然上不去,你也恍然若有所見,而這種學問正是要你恍然若有所見。當然你可以進一步去徹悟,進一步去證悟,但我們先不講這個,我們講我們可以做到的,就是你能夠說清楚的、思考清楚的,其他的就要默默的,所謂的“默而識之”啊。   


   好了,那我們能講清楚的是什麼,就是人性的概念,它也有可以說清楚的地方,我們先說清楚。那從哪裡說清楚呢?從最簡單的地方說清楚,這是我近來的演講策略。我從一個家長對他的孩子有某一種期待,或者說對我們的社會國民有一種期待,或者說對自己有一種期待,那一種期待總是不離人性嘛,可能是人性的中心點也不一定啊!那一種期待總是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指向,指向一個人的本來面目,我稱為“品學兼優”。這個大家都承認,我們要培養品學兼優的孩子,誰說不是?好,從這裡開始。品學兼優可能是人性兩面的非常重要的品質,這樣講,大家都承認。再往前推,推到科技與人文;再往前推,推到知識的學問和生命的學問;再往前推,推到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再往前推,推到康得的理性的兩個運用,思辨理性和實踐理性;再往前推,推到實踐理性有優先性的這個原始的人性。越往高它越虛,或是越難理解,或是越難把握,但是一放下來,總之不離這兩塊。於是,我們我們也可以印證,我們教育不就是這兩塊嗎,科學的跟非科學的,科學的跟人文的,或說知識的和智慧的。   


   這是一般人都能分的,雖然它很簡單,但是它確實是,或者高度的哲學家,他也講這樣的話,只是他用一些術語講出來,講得比較精緻,他跟我們一般人平常的觀念完全沒有違背。所以,真理不離開百姓日用之常,因為我們百姓日用而不自知、習焉不察嘛,雖然我們把它察了,還是這一套。如果這一套是人性所在,我們一下子就建立了教育的目的了,這是我建立“一的”的方法。所以我不是先說教育的目的在於開發人性,我不是先說這一句話,各位!就好像,我們不可以先說“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我們不可以一句話就說我們要與天合一啊。所以孟子是“盡心知性知天”啊,孔子是踐仁來知天啊,“踐仁”是“下學而上達”,這是一種普遍的路,所以我們這樣建構理論可能就不會有差錯。那我們反復反復,所以在你心中你是投身於讀經教育,你還要作為一個讀經老師,你更要做一個私塾的堂主、校長,或是宣導講師,我告訴你,你常常,幾乎每一天、每一刻,你都要把這條路走得很熟,走得很透,就好像你出入你家門一樣,“出入雲水幾度身”,你才能夠養就你這個金剛不壞之身,你站在哪裡都是一號人物,四顧茫然,但是你頂天立地。 


P_20130419_161231.jpg - 北京第一屆王財貴讀經教育宣導講師培訓20130418~26於北京


   所以,我們就是這樣建構理論的,從頭到尾,我稱為總原則是你要明道理,叫做“明理”,以上是講明理的一種態度,其中也介紹了明理的方法。這是總原則,其實不僅是讀經教育所講的總原則,更是人間所有的學問都要守的總原則,明白道理。接著呢,道理還要實踐,所以它要有一種次要的道理,就是落實,良知要坎陷嘛,道理要落到現實中,所以叫做“次理”,即次等的道理,次理要有分別了,不是一直往上說,說成一點,反而是要往下開,首先開為兩端。任何的道理往下開的時候都可以開發為兩端,分析的基本方法是二分法,因為我們人類的思考能力,最初的表現是二分法,也可以說邏輯的第一個原理是二分法,什麼意思?我們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了,這是往下走,我們人類一思考,你就要把它分成兩端,這是人類的命運,人類從此就麻煩了,人類用識心,就是用認知的心靈來處理生命。你回歸到上帝那裡,回歸到良知那裡,就一片的清明,與物同在(?),無知而無所不知。而當你往下走呢,你的生命會起一種活動,就把你所要瞭解的、說出來的,你所要想的那些內容,分成兩面來思考,叫做“二分法”。你可以自己去想一下,你能不能不用二分法思考啊,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人性、人的邏輯性。人的邏輯性應用的第一步,叫做“二分法”。在我們中國,最古老的一本書是《易經》,是從伏羲開始的,伏羲最大的創作是從太極分出兩儀,給一個陽爻,一個陰爻,天地從此分判,人間從此清明,就明白了。各位啊!分兩邊——陰陽。在西方的邏輯學裡面,分兩邊——是非,是,不是。那是非呢,你如果用內容加上去,就是“這個”跟“不是這個”,分兩邊。   


   那剛才我們不是實踐過了嗎,你如果有這種思考能力,對於我們現在體制教育內的課程啊,是有科學的課程,其實你講得比較(客氣);講的比較嚴重一點,它只有科學的課程。你看,有科學的課程和只有科學的課程,其中都含有一個意思,請問人間有沒有不屬於科學的課程,它不是默默在後面等著嗎?只是你沒有把它指出來,你就對人類整體的學問就認知不透,你就糊塗!我們現在整個教育就是糊塗,只看到你眼前看到的這一點,沒有想到背後還有一個東西在等你,“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不要只看前面。所以會聽話的人,會讀書的人,一聽到別人講話,他就知道它的外面還有一個東西在等著他,他或許沒有看到。當一個人執著於他所看到的東西,而忘記了他所知之外的那個東西的時候啊,他就不完整。他所執著的如果是小的,他所忘記的如果是大的,那他不只是不完整而已,他的學問是小學問的。   


   現在我們對體制內的教育,你一定要把它確定出來,它是這樣一種教育,這一種教育的特色是知識(的教育)。然後你說,有沒有不屬於知識的學問也要追求,如果你肯定了(這一點)以後,光知識就不夠。那你再思考,知識跟非知識,哪一邊重要?當你這樣思考的時候啊,就可以有許多的教育的洞見,你就可以改革教育。如果沒有這種思考能力呢,你怎麼改革都是換湯不換藥,不是嗎?現在我們的教育改革之所以無效,不是換湯不換藥,就在你眼前的這一套裡面,一直在那裡扭捏扭捏,完全走不出自己的範圍,不能越雷池出一步。而這就是思考能力啊,任何地方都可以發現的,兩邊。然後我們現在講的,這兩邊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兩邊,這種兩邊不屬於知識型而屬於智慧型。雖然它已經在知識界、現實界裡面,它還是可以有智慧的分法,而且這個兩邊還可以分為兩層。所以明理的總則之下,要明白分別的道理,就是理的道理跟事的道理,叫“理事分明”。有屬於道理的道理,有屬於事情的道理,而這個道理的道理是要用事情的道理來表現的,於是就表現出現實,所以你要瞭解道理,先要瞭解現實,而任何一個現實都有它的基本道理,所以這個道理可以往下講。   


   剛才我們是一直往上講,現在是往下講。而道理的落實比較有方式(?),而你也要知道道理的理和事情的理又不大一樣,事的理更紛雜,因此懂得道理的人也要明事理,當你明事理的時候,你就要瞭解事實並不是立刻合乎道理,要讓事情合乎道理是相當有難度的,而這難度的產生和解決,也不是定案的。有些人他明白了道理,同樣遇到事情,他對這件事情解決就很方便,某些人就被纏繞在事情當中,他的理不得實現,這就要看你的能力了。什麼能力?你明白道理得越清楚,還要再加上你的處世善巧的技術,當然還有你的才華。在這個時候啊,你不可以怨天尤人呐,你只能回歸你的理,因為理是明白的,是可以回歸的,你不能掌控這個事,但是你要化解這些事,而化解這些事,沒有任何的格套可以讓你遵守。你這個時候啊,要參考很多的案例,而自己要有自己當下的判斷,不容易啊!那雖然說不容易,我們總是這樣過來的啊,歷史總是這樣過來的啊,雖然有的事情沒有處理好,有的事情就算了吧,讓它們爛在那裡吧。但是我們做的事畢竟還小嘛,還不是國家大事,國家大事很多都腐爛在那裡啊,就是朝代滅亡了嘛!就這樣。歷史攤在那裡,血淋淋的一片。那我們做這一件事情還好,不至於這麼嚴重。所以你只要能認識這個道理,事情有事情的道理,你先要有這個認識,你就不會怕,你就比較有能力去處理它。而且你要知道,事跟理不是齊頭並進的,是兩層的,還是要以理為主,你處理事雖然有方便法門,但是最後還是要合乎於理,為了理而處理事。 


   當然了,就是講這樣的事,也是講事的道理啊!你會說我是不負責任的,對!我不可以替你負責任,哈哈!(先生笑)所以很多人就埋怨我了,說我講這道理讓他熱血沸騰,他去做了以後,什麼破事都來了。(眾笑)現在就要告訴各位,你不可以埋怨我,因為你要瞭解理的理跟事的理,理跟事是不同的層次。你一定要先瞭解這個道理,你遇到它才不會慌張,在不慌張的前提下,你才更容易地去處理它,最後你用盡你的誠懇、學問。處理不好呢!我告訴你,還有第三個道理,輔助性的道理,不是次等的道理哦!就是你只好放下,只好等待,除了這個方法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尤其你遇到的事,不僅是你當前的事,這個事有它背後許多的條件,乃至於牽連到整個國家民族命運,就是整個時代的問題。整個時代的問題帶動家長的問題,家長的問題然後形諸于孩子身上,你遇到了這個孩子,請問你怎麼把他教好?這個很複雜的啊,但是你知道它複雜,你就會比較放鬆,尤其時常要勉勵自己,我只能夠做我可以做的,我儘量做我應該做的。這是什麼意思呢?就是命運是時常存在的,命運是存在于任何一個時空當中。   


   所謂命者,就是你的生命狀況跟你所遇到的任何內在與外在的環境狀況,你自己的生命在內外環境之下,比照起來,相順相逆的那一種程度、那一種狀況叫做你的命運。你說命好,就是你遇到好老師、好家長,這個學生又很好教,算你命好;你命不好呢,這個老師啊就出問題,那學生家長都出問題,甚至就連你身邊的家人都不支援你,你的命太慘了吧!遇到它怎麼辦?你不要怪王財貴,(先生笑。眾笑)當然你不可以怪老天。孔子說:“不怨天,不尤人。”這裡有深意啊!為什麼呢?你怎麼能怨老天呢?你說老天讓你遇到這些破事嘛,那是老天造成的。但是孔子不怨天,孔子很聰明,因為他知道怨天也沒有用!(先生笑。眾笑)你不要聰明,做沒有用的工夫。(先生笑。眾笑)   


   魏書生當老師的時候很有意思。當時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學校,當然上課時,教室是沒有冷氣的,夏天就很熱,這個學生啊,就比較浮躁不安。這個魏老師就說:“各位同學,現在很熱對不對?你們受不了對不對?”同學說:“對!”“這樣子,我們全班到操場上去,指著太陽罵,你為什麼出來那麼大,陽光那麼強,讓我們很熱?你在那兒罵十分鐘,再進來”。同學說:“老師啊,這樣罵沒有用!”(眾笑。先生笑)“沒有用,你就乖乖地坐在這裡!”很多人啊,真的指著太陽罵啊。所以老夫子很可愛,先讓“不怨天”,因為沒有用!後來又讓你“不尤人”,好像可以尤人,對不對?尤其是你所能夠認識的這些人,你明明看到他可以做得更好嘛,他就偏不,那你就尤。告訴你,尤人也沒有用!因為他不是你。所以孟子才說:“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之在我者也”,我們要做那個求之在我者也,我們要做這種事,不要做那個“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求之在外者也”,那個叫做“命”,你不要跟命運去搏鬥。但是呢,是不是命運就隨著它呢,也不然。所以,儒家沒有直接叫你安命,只有道家叫你安命,這個叫做“安之若命”。   


   儒家叫你知命,這個很有意思,什麼意思呢?什麼時候才能夠知命呢?命不是渺渺茫茫的嗎?你怎麼能知呢?就是,當你在命運面前,你自己還知道,你自己應該怎麼做的時候。應該怎麼做,就是求之在我者也了,所以在“求之在外”的所有的這個複雜的環節當中,你處在這個地方,你依然可以“求之在我”的一部分,那一部分就是你的道義。你盡你的道義,因為道義是求之在我,你能夠盡嘛!總之,不管全世界有多麼黑暗,你還可以點一根蠟燭嘛,是這個意思了。你盡了你的道義了,我告訴你,你盡了一份道義,那個命會改善一分,就是命運對你的壓迫會退後一步,至於退後多少步呢?就看你盡的義,有多麼深重。你盡的義越大,或者像孟子所說的浩然之氣,你的氣越浩然,那個命的退後就越遠,退避三舍。所以說,並不是說它沒有命,命還在啊!但是你盡一分它退一分,當你盡的時候,剛好就是你的命在那裡,你才知道,哦!原來這就是命!所以,這叫做“盡義而後知命”,這才是知命啊!你不盡力,你說命啊!命啊!有時候是你逃避責任,命不是這樣子要來糾纏你,是你的義沒有盡到。   


   至於你盡到了義,是不是就天下太平呢,你不要妄想,連孔子一輩子棲棲遑遑,都沒有治國平天下。所以命是永遠在的,“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所以君子既要非常的篤定,心胸非常的光明,君子又要非常的恐懼、謹慎、謙卑,來接受命運的包圍、干擾,接受它的限制,所以在限制中顯你的這個道義,這個道義才真正的莊嚴,你才見諸人的價值。這個就是在理事之前有差距的時候,你要有一個輔佐性的道理,叫做輔則,就是你要盡義而知命,你要等待,你要期盼。要等待,因為教育是教的生命,生命會成長,它會改變,只要你誠意所到,只要你做對了事,它多多少少都會轉變,乃至於改變的迅速,真的是風行草偃啊!大家有些教學經驗都可以證明啊!真的是風行草偃啊!這個孩子是太好教了,這個家長是太好教了,只是你有沒有盡你的義!當然,你說我們還是遇到一些不講理的或者是講不通的,告訴各位啊!這叫人生呐,人是生來受苦的啊!你的阿賴耶已經無明瞭那麼久了,這一輩子能夠清明一點,就不錯了!你的孽障那麼深啊!遇到這些人啊,怨憎來會,親愛別離,當你這樣想的時候,也可以安慰一下自己。儒家不這樣想,儒家只顧盡自己的義,它就承受它的命,而不去解釋這是前輩子的冤家,你解釋也沒有用。(先生笑)   


   所以啊,這輔助的道理,如果不明白的話,你就會急躁,急躁也不合人生的道理,對不對?所以,你明白要完全明白,既明白積極的,又明白消極的,既明白你一條路可以走,又明白有很多的獅子老虎在前面等著你啊。所以陸象山說,“這裡是刀鋸鼎鑊底學問”,這種學問,只有硬脊樑漢才擔得起,了不起!(鼓掌)你要走邪魔歪道,好像比較容易,其實啊,你不容易,到最後是“罔之生也幸而免”,你能免到什麼時候,所以你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正道。但是你要走正道,前面無限的艱難在等著你。所以啊你要去少林寺練武,練到最後,他的山門是關閉起來的,只有一個地下通道可以讓你逃出去,但那有十八銅人陣,要打十八銅人才出得去,所以你現在就準備打十八銅人吧!你只要入了讀經圈,不讓你出去。(眾笑。鼓掌)嗯,要練就一身金剛不壞,要不然的話,三兩下就被打垮了,是自己打垮自己,不用別人打你,所以輔助性的道理很重要,知命。你既不是怠惰,但是你也不必太過高亢,“亢龍有悔”你知道嗎?所以你也不必妄想“飛龍在天”,最好是“見龍在田”,這叫做“進德修業,欲及時也”,隨時進德修業,這是你的本分,所以朝乾夕惕。那期待著“或躍在淵”,偶爾做的好,偶爾做的不好,像龍一樣,跳一下掉下來,再跳一下嘛!但你不可以期待有朝一日,你“飛龍在天”,沒有那一天,那是理想,你的心靈裡面隨時有“飛龍在天”,沒錯!但你的現實啊只能夠“朝乾夕惕”,你只能夠“或躍在淵”。   


   有一個故事很動人,我不是在臺灣講《易經》嗎?這個有人就拿到錄音就整理,整理完流傳就有人看,遂昌學校有個叫黃雨林的同學,他才十四五歲——讀經讀了有五六年了吧!現在是十九、二十歲——所以他就常常偷看書,牟先生的書看一看,我的文章也讀一讀。有一天他讀到我講《易經》的乾卦第三爻,乾卦的第一爻是潛龍勿用,第二爻是見龍在田,那麼第四爻是或躍在淵,其中也是龍,沒有指出龍,也是活躍,它跳躍啊,叫躍龍!那第五爻飛龍在天,是飛龍,第六爻是亢龍有悔,五條都是龍,而只有第三爻,這個“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沒有龍。所以啊,王陽明的弟子王龍溪說,第三爻也是龍,六爻皆龍,這是古來的傳統嘛,但要替這條龍命個名,叫做惕龍、警惕的龍,所以我在講課的時候就特別提出來這裡有一條惕龍,隨時要警惕,從早上到晚上都隨時警惕。黃雨林看到這個地方,就忽然拍案叫絕、跳起來,又唱又跳的,好像瘋子一樣,(眾笑)他就寫一個東西給我說,他到今天才知道什麼才叫讀書之樂,什麼叫做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鼓掌)這叫感悟。   


   那他什麼時候有這種感悟呢?你怎麼知道呢?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啊!如果沒有這樣讀經、讀經,有些理論慢慢讀慢慢看,他會有這一天嗎?雖然有這一天,但並不一定代表他成熟。但是,我第一句就講,我們隨時要有這種跳上來的感覺,要這種天光乍現的感覺,這叫“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的悅!最高的悅樂就在這裡,讀書之樂,孔顏所樂何事?就樂這裡,與道同在嘛!但是你沒有等待,哪有這一天啊!我們也常常聽到一些故事,很多的堂主老師都說呀,我教的一個學生他原來怎麼樣怎麼樣……很差得,都想要放棄了。後來有一天他的表現啊,大家都很高興、詫異……我們都喜歡聽這樣的故事,對不對?但是也有那種越教越討厭的,不是嗎?所以啊,你不必太過天真,但是呢!也不必太過悲觀,平平實實這樣做下去,盡你所能盡的,其中必有命在。而這個命呢,也隨著你所能盡的一步一步的後退。到最後,你把你的命照單全收、概括承受,於是你整個命就變成你生命的豐富的資產。你不要說你的命都很順利啊!全部都很順利啊!含著金湯匙出世,到最後富貴一生,也沒有什麼意義。你把你的命含在你的生命當中,對著它,看著它,然後把它消化掉,這就是你的莊嚴。所以啊!你不要怕你的命運,你只要認識人生的這個道理,一定有命運在等你。而這個命運呢!你一定可以度的過去,在度不過去的地方,聖人不會責備你!   


   有一次,在臺灣舉辦的論壇,有個日本來的人,我的家鄉在台南,他問我說,台南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看看。我就建議他,第一個就去看延平郡王祠,就是鄭成功廟。臺灣是鄭成功從荷蘭人手裡奪回來的,他是從台南那裡登陸的,他建都在台南,叫做台南府城,所以台南有鄭成功廟。它是誰建的呢?是沈葆楨,他是清朝的臺灣巡撫,這個做清朝的官到臺灣替反清複明的鄭成功蓋廟。各位啊!清朝雖然不是很好的朝廷,光這一點,就了不起,哪一天北京為蔣介石蓋廟,哈哈,那就了不起了!(眾笑。鼓掌)那我就說,你如果去鄭成功廟,特別是進門口的地方,有一個牌樓,牌樓上有一副對聯,沈葆楨寫的: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做遺民世界;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還諸天地,是創格完人。我再講一遍,“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萬古以來沒有這麼奇特的事;“洪荒留此山川”,在洪荒之地啊,留下這一片山川;“做遺民世界”,明朝的遺民、遺臣啊;“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他已經到達極端了,這一生無可奈何的遭遇,為什麼?因為他父親是投降日本的,鄭成功跟他父親斷絕父子關係,然後他反清複明,到最後,傳不了兩代就被消滅了,他39歲就死了,所以他命運坎坷啊!“缺憾還諸天地”,我最喜歡引用這句話,他有缺憾啊,但這缺憾不是他自己的,這是天地的缺憾,這叫命啊!“是創格完人”,他獨創一格,而且是完美得人。你看!文章跟意思啊,都是極致,這只不過是一個臺灣巡撫啊!你可以知道古代人才之多啊!現在誰做得出這種文章?所以,我讓人到台南就去看鄭成功廟啊!鄭成功廟沒有什麼了不起,就這副對聯了不起!   


   所以有命,但是命啊,固然很難討論、很難理解,但是也容易,一下子你就可以把握到。孔孟都講了,孔子講,“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孟子講盡心知性知天。但是,這是在理上說,這叫先天而天弗違;在你的現實生命上說,後天要奉天時,所以孟子又說,“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你要事天呀!那不僅要事天,你要非常的恭敬誠懇,所以“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你立命,就是你找到人生方向。“夭壽不貳”,夭,就是你早死,像顏淵;壽,你長壽啊,那孔子73歲,在古代就或許算是長壽了吧!不管你夭還是壽,你不貳,你不貳心,你的心永遠是這樣,這叫立命。所以孔子說知命,孟子再提一個立命,立命比知命還要積極,你站在你的命中,什麼意思?中流砥柱,不管這個流水有多麼急湍,你還是站得住腳,因為夭壽不貳。你既然能達到這個道理啊,你不依照這個道理還要依照什麼呢?所以朝聞道,夕死可矣嘛!這就是你對道理的真正的這個吸納跟投入,這樣子,你就可以立於命中。   


   所以,“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你站在你的命上來等待,等待命運來吧!你很勇敢地在這等待著,你迎上前去。當你有這樣子的覺醒的時候啊,你人生還有什麼困難,你辦個學堂還有什麼困難,你教幾個孩子還有什麼困難?你就是自己小氣了嘛,所以你辦不起來,這個辦不起來不是說有沒有人送來啊,你自己的氣不夠怎麼能夠動人呢?所以你自己要先站起來,要先把這個命運都吸納進來,你就天不怕地不怕了,這不是你剛愎自用啊,這是一種浩然之氣,所謂浩然之氣,充塞於宇宙之間,你都能夠感應宇宙了,你還不能感應家鄉幾個村民呐!所以各位,這個事業是可以做得很大的,雖然你不一定要做大,但是它大還有別的意義,就是你可以培養出真正的人才,所以我現在不看你事業大不大,我們只看你對道理瞭解透不透,而且你對它恭敬不恭敬,你執行的時候是不是隨時都是坦然明白?你遇到的有些現象不好處理,沒關係,學生來來去去,家長有些時候會講閒話,不要緊,你要時刻質問你自己!所以,最後一個道理,就是輔則,恢復的原則,你有些時候會氣餒,有些時候會煩躁,恢復的原則就是回歸初心本位,你站在你的本位,“君子思不出其位”,你隨時站在你應該站的位置。有些時候你會走偏啊!方向錯了,再回來。你回來有兩個意義,一個你回來想想,以前的道理對嗎?是不是以前的道理錯了,我才遇到艱難,還是以前的道理本來是對的,這個艱難是一種天地之缺憾。所以不要隨便把這個缺憾還諸天地,這不負責任啊!你遇到什麼問題,都要缺憾還諸天地。(先生笑。眾笑)你一定要再回頭過來看看你的道理是對的呢,還是應該改善呢?所以總是要說服自己你才說服別人,所以最後一個道理,就是輔則,恢復的道理再加上去。   


   你就從頭開始,總則是明理,次則是理事圓融。複則呢?就是你要永遠的期待,永遠不灰心,不管遇到任何狀況,盡義而後知命。最後輔則呢,就是隨時回歸初心,檢查它的是非,然後如果一再的肯定它是,你一再的重新出發,縱使是全部都失敗,你還可以東山再起。何況你並沒有完全失敗,你只不過是遇到幾個小波浪,你又怕什麼呢?所以,像這些道理有了,你就不恐懼,明理則不恐懼,智者不惑嘛!你有了智,你就有勇,勇者不懼!你不明白道理,你的勇氣是假的,所謂“勇而無禮則亂”,“仁者必有勇”嘛!


   本來事情也就不需要講這麼多、講這麼大,因為這個事情太簡單了。我這樣講,不只是為讀經,是為整個人生,為整個文化、為整個人類應該走的正途而做,謝謝各位!(熱烈鼓掌)   


   (下午,先生又補充上午所講,撮要記錄)   


   ……我們對於理和事的道理的明白啊,牟宗三先生《心體與性體》主要討論宋明理學,必先解釋什麼叫理學,要先解釋什麼叫“理”?這種辦法很好,這是思考的訓練。讀明白人的書,它會把所有的道理、思想都講得徹底明白。比如說,大家對宋明理學模模糊糊會有一些觀念,若問,為什麼叫理學,理是什麼意思?就很少人能瞭解了。牟先生在討論宋明理學之前,首先解釋什麼叫理。從古以來,沒有討論過這個,雖然宋明理學家也講這個理,但他沒有說這個理是什麼,不是不瞭解,而是心照不宣。……牟先生的書步步為營、清楚明白,我之所以推薦大家看這些書,你不讀這種書,什麼時候可以訓練你清明的頭腦,糊塗一輩子啊!大家吵來吵去,都是無聊,好像小孩子在那拌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執著在什麼地方,哪個地方不透徹,哪個地方滑轉了、跳躍了,新儒家是真負責任的。   


   中國的學派,儒家是負責任的,甚至可以說只有儒家是負責任的。你看儒家講歷史,講堯舜禹湯文武周公,沒有一個學派這樣講的。墨家講大禹,大禹是勞模嘛!墨子並沒有說整個歷史。道家呢,根本就是好玩的,隨便拿出或創造幾個人物,指個名號,把他當做卡通人物來耍。他提到的古人啊,都是寓言。法家根本不注重歷史,誰是當權者,誰就是他的主子,很卑賤。現在講法的人,沒有孔子這種返本歸元,“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為什麼要有邢法?法的根源在哪裡?“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在有情、無情。情者,實也,你有沒有實在性?無情者不敢在我面前告狀,這樣子才是我的聽訟,這才是法。   


   儒道墨名法,名家不討論這個問題,只討論一些觀念,白馬非馬。所以,只有儒家是負責任的,只有儒家是真的活在人間、活在歷史中。現代新儒家秉承儒家一向負責的精神,不隨便發表自己的主觀意見,一切以聖人為標準,如果聖人是德性的概念。現在看到西方,一切以思辨理性、邏輯的建構為標準。這是人格的展現啊,人是主觀的存在,也是客觀的存在。我們追求這種學問,我們的生命才有意義啊!我介紹新儒家,不是因為我是新儒家的門徒,而是因為他本身有意義啊! 


   早上說,要對道的理、事情的理都要明白,我就想到牟先生在《心體與性體》提到理,有六種理。對理的分類最先是唐君毅先生,而牟先生的分類比較明白確定。


   第一種叫做“名理”,借用中國古人的名家說“名理”。“名理者,邏輯、數學、幾何之理”。第二種是“物理”。物有它的理,包括物理、化學,是“名理”的運用,運用于世間的自然物而形成自然科學,這叫“物理”。   


   第三種是“空理”,是實踐以後所證成的理。“空理”也是真理,萬法皆空,萬法無自性,萬法不是我們認識心所見到的樣貌。現在所看到的世界現象的樣貌是假的,因為假而說空,由假而說空。你識破這個假,假就空掉了,空掉假,真就出現了,說空其實是為了求真,得到真實的有。所以,空就是有,假即是真。佛教是從負面來說,點出負面的錯誤、虛無、假像,於是你就得到真相、真實嘛!所以叫真如。這是很深的道理,而且很有趣。所以“空”是一個理啊,所以不讀佛學啊,真是白活啦,不是讓你信佛教啊,這是一種道理啊,而且是真實的,我們現在所說的世界都是假的,你知道嗎?啊,這不要說太多啦,以免你去剃頭。(先生笑。眾笑)   


   再來,“玄理”,“玄之又玄”的理。玄也非常簡單,它只不過把在現實上、邏輯上看到的兩種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道理,視而為一、同而為一。這一同,就很難瞭解了,就高深了,就玄。道家老莊這兩個人啊,天天去找人間的毛病、相反的觀念,看它們鬥來鬥去。他找到了就很高興,啊,這兩個是完全一樣、完全相通的了。最容易被視為相反的觀念就是“有”和“無”,“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同出”,同出於道;“異名”,有無。因為同,而有兩個名字,所以“同謂之玄”,如果相異就不是玄了。而且“有”裡面有“無”,“有”必須有“無”才成為“有”;“無”必須有“有”才是真正的“無”。所以,無而非無謂之無,有而非有謂之有。這不是玄嗎?從無來看有,一個玄,因為無就是有;從有來看無,一個玄,因為有就是無。所以兩個玄,玄之又玄,一切的妙理、天地之道從此流出。了不起啊,各位!(鼓掌)這不是真理嗎,不是永恆的道理嗎?難道老子兩千多年前講這個話,現代人就可以不聽了?你不聽啊,這一輩白費了。為什麼要反對古人呢?古人未嘗過去啊,因為道理還在嘛!   


   再來是“性理”,儒家的道理,是從心性而發的道理,就是道德的理。道德之所以為道德,是因為人的本性命令我們這樣去做的事,才叫道德。所以,不是心性來規定道德,而是道德本來就是這個意義。道德不在天上啊,也不在聖人那裡啊,道德是一個人順著他的心性之本質、他的良知而發的實踐、行動,這叫道德。所以,以心性來規定道德,以道德來規定心性,不一不貳。不一,它不是兩個概念;不貳,它是同樣一件事。這叫性理,講道德之理。人有沒有性理呢?若說沒有,是自己貶低自己、接近於禽獸。所以,性有這個理,而且會直覺到,會在你心中湧現,所以,這不只是性理,而是心理,這個性就是心,於是宋明理學就分兩派,性即理、心即理。而性理、心理五六百年來討論不斷,若看牟先生的書,這是很容易解決的問題。中國古人的頭腦是不清楚的,他有道德,但不一定能思辨,這個問題只有到牟宗三才能解決。 


   最後一個理,叫做“事理”,為人處事、做事的道理,尤其是歷史的事、政治的事,還有經濟、軍事、教育等等。這些事都有它的理,除了理,你辦事時還會遇到很多人,而人有情,所以你也要注重人情。人情裡面也有條理,有些比較溫柔敦厚,有些比較霸道,你也要瞭解,這叫“情理”,所謂的人情世故。有些人不通情理,時常表現為非理性。而你居然不知道人有非理性,你也難辦事。所以啊,我們推廣讀經的人要特別警惕,你會遇到很多非理性的人,如果這一點都不知道,你怎麼辦事,怎麼做文化的工作?所以,做君子、做教育,你要把這些紛紛擾擾的、正面的負面的事理事先全部都要有心理準備,準備去面對這些問題啊!最好你能夠通透地瞭解,你的心靈要清淨、平和,要溫柔體貼啊!這是情理啊,也是理啊! 


   我們早上講到理論的理、事情的理,有相通之處,需要強調的是,我們固然要在思考上能把握,最好還要在學問上能擴充、長進。而這不止是需要看我們內部的讀經理論,既讀經又要讀史。假如你唯讀經不讀史,你不能很切實地運用經典在人生當中;若唯讀史不讀經呢,你就不知道如果判斷歷史中的事件和人物。所以《菜根譚》說:“既讀經複讀史,則觀書不徒為章句。”你讀書不只是追求翻譯、言辭,你確實能夠運用。“既讀史複讀經,則論事不謬于聖賢。”討論事情有聖賢的背景。因此,我們要多讀書,既讀古書,又讀現代類的書,尤其是教育類的書。 


   你辦教育,會遇到很多學教育的人、自以為懂得教育的人,他們會提出許多教育的問題。有些是專家提出來的,假如你只憑著讀經這些理論,你與這些專家對壘啊,既然他被你說服了,他還是死鴨子嘴硬啊,因為他耍一些名詞出來,你瞪著兩眼不知如何作答。所以,你也要有點學問,你要知道人家現在的行情,(先生笑。眾笑)那,你才能夠混到市場裡面去。所以,這次我介紹給大家一兩本教育學類的書嘛!希望大家多看一看,不只是這兩本。總之,你學問越大越好。不過,一般人不一定是學問越大越好,是因為我們已經有了那一種高明的、一元的、籠罩的能力,所以你學問越大越好,所有的學問都在你這籠罩的心靈當中,都得到它恰當的位置和應有的作用。 


   所以,我們在宣導講師培訓,我鼓勵大家有機會多看書,與我們有關的無關的都要看。大家要各自努力啊,越努力學問越大,口才也會越好,遇到問題,也會真的給人清楚的答案,這是我所要補充的。好,謝謝各位!(完。熱烈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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