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13日 星期五

老實大量讀經的意義

老實大量讀經的意義


時間:2015年5月25日    地點:江蘇昆山
演講、修定:吳小東(北京千人行讀經學堂堂主)
文字錄入:李淑霞       審定:王財貴教授


各位講師,各位老師,各位家長:大家上午好!


剛才主持人有點過譽了,其實我們在坐的方哲萱老師,董可賢老師,程亮老師等老師,也都是很能寫文章的,而且寫得也很好,只是沒有像我寫這麼多。有些讀經孩子的家長,以前很少動筆,讀經之後突然靈感湧現,洋洋灑灑,「沛然莫之能禦」,我看到這些文章,常常是很感動的。其實每個人都可以寫,沒有什麼稀奇。


說到寫文章,我很感謝一個人——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一個語文老師,教了一輩子的小學語文,我很小的時候,他經常跟我說一句話:語文是百科之母。這句話給我印象很深,所以我就對語文比較重視。對數學呢,就比較忽略。所以我的數學就一直不好,不是學不會,而是沒有在數學上用心,這就大大影響了我的高考,高考不成功,只考了一個專科學校。所以很長時間以來我對我的父親有點怨言,耿耿於懷。(笑)不過雖然數學不好,對我的工作、人生,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影響。而我發現,有的人小時候理科很好,語文不好,長大了卻常常因為語文能力的低下給人生帶來一些困擾。語文好的人對文字比較敏感,讀書比較容易領悟,回想起來,我能走上讀經教育之路,可能也與這麼一點語文功底有關吧。所以我還是很感謝我的父親說的那句話:語文是百科之母。不過現在還是有點遺憾,如果他當時說「讀經是百科之母」,那就更到位了!(眾笑,鼓掌)


今天講的題目是「老實大量讀經的意義」。讀經教育的推廣已經二十餘年,開始是「讀不讀」的問題,後來是「讀多少」的問題,現在是能否真的「老實大量」的問題。今天我們就探討一下,老實大量讀經究竟有什麼樣的意義?為什麼王教授十幾年來一直提倡「老實大量」?這是比較容易讓人抓到把柄的一個理論——只有讀經,沒有其他的,怎麼可以呢?我們國家現在大力弘揚傳統文化,多數家長都知道了國學、傳統文化,甚至知道讀經也是有好處的,少量讀經慢慢得到了社會的承認,乃至於逐漸走進了體制,被體制「招安」了。(笑)但是「大量讀經」,「老實讀經」仍然不為人瞭解和接受,也幾乎不可能進入體制。所以我們要好好思考一下,老實大量讀經究竟有什麼價值?它的意義在哪裡?我們為什麼要堅持老實大量?所以我們今天就來探討一下老實大量讀經的意義。


老實大量讀經的意思有兩個:一個是「老實」,一個是「大量」。「老實」是指:一,要讀真正的經,讀最高度的經,不要讀假的經,低度的經;二,要老老實實去讀,不要講解,不要有太多的花樣。「大量」是指,一,讀的經典越多越好;二,讀得遍數越多越好,越熟越好。王教授推廣兒童讀經,有四個標準,被稱為「四法印」:及早讀經,老實讀經,大量讀經,快樂讀經(快樂讀經後來被修正為幸福讀經)。最核心的就是「老實大量」。


一,「老實大量」是教育之道的回歸


在我看來,老實大量讀經的第一個意義,它是教育之道的回歸。它並不是王教授心血來潮突然想出來的,它符合教育的本質,回歸教育之道。


首先,它拿捏了本末先後的輕重。
這是最重要的一點,拿捏本末。《大學》云:「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老實大量讀經強調教育要有本有末,一定要抓住根本,把最關鍵的這一點做好,其他的慢慢的都會好,乃至於不去做自然就好,所謂「但得本,莫愁末」。本末的觀念在古人是非常明白的,事物本來如此,本來就有本末內外先後的分別,要把一件事做好,首先要分清本末先後。但源於西方的現代教育思想,卻是沒有本末觀念的,它是平面的,它把各種學問、學科、知識、能力同等看待,它把人間所有的學問所有的能力都看做是並列的,一個一個去學。所以主流教育才會開很多的課程,每種課程對應一種知識或能力。學校課程這麼多還不算,我們家長還要給孩子報很多課後班,讓孩子忙得團團轉,疲於奔命。這種做法其實就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做法,也就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做法。它不能夠抓住根本,於是功課就非常的繁難瑣碎,孩子們學得很苦很累,而又學不好。一個孩子他要培養的能力是無窮無盡的,他需要的知識也是很全面的,這是教育的目標,但這麼豐富的知識,多元的能力是不是都要靠開一門門的課來完成?有沒有一種可能,讓我們只培養其中一種能力,其他的能力自然就完成或比較容易完成?這就是本末的思考,把一種能力培養出來,其他的都迎刃而解,都自在其中。這樣問題就很簡單,我們就集中精神氣力把這個最基礎最核心的工作做好就行了,其他的都放在後面,慢慢培養。


如果我們不瞭解這個本末的觀念,我們就不可能做到大量讀經。很多家長不願意讓孩子退學大量讀經,就是糾結於此。他認為孩子要學的知識應該很豐富,能力應該很多樣,讀經怎麼可能代替那麼多呢?讀經只是一種,怎麼能夠代替那麼多呢?他放不下這一點,他只是把讀經當做多種能力中的一種,多種知識中的一種,把讀經加入其他課程中,什麼都有,他認為這樣最保險。這個思想還是體制的思想,沒有本質的改變。所以我們老實大量讀經,無論是家長還是老師一定要把這個問題想清楚,不然你就不能老實大量。其實大道至簡,如果我們有本末的觀念,一下就會輕鬆很多,不會那麼擔心。現代人首先要轉變一下思想,這個思想應該是立體的,上下的,不是平面的,並列的。這點一定要想透,就像養一棵樹,我們一定要在它的根上用力,它才能長幹,抽枝,吐葉,開花,結果,你只是盼望它碩果累累,在枝葉上下功夫而不澆灌它的根,你是得不到結果的,你雖然花了很多的功夫來訓練,大概也只有一點點的結果,甚至如果你把握不好的話,還會有副作用,因為它的根沒得到充分的照顧,將一直枯萎,它承載不起。


其次「老實大量讀經」回歸兒童心理。
現代流行的兒童心理學,並沒有把握到兒童心理最根本的規律。人類心理成長的一個最根本的規律,就是先記憶後理解,先吸收後表現,分界就在十三歲前後,也就是說十三歲之前是以記憶和吸收為主,十三歲以後是以運用和理解為主。這是很明白的,這個道理我們只要稍作觀察,就知道孩子就是這樣成長的。十三歲之前孩子對道理的理解是比較淺的,比較朦朧的,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本來就不是理解表現的年齡,所以他能夠理解能夠表現當然可以,但是他沒有理解沒有表現,或者他理解得不正確、表現得不精彩也沒有關係,你不要太緊張,因為這個時候是吸收記憶的年齡。十三歲以後他的理解能力慢慢提上來了,他的表現會越來越精彩,你急什麼呢?但有一個前提,十三歲之前一定要好好的吸收,如果沒有好好吸收,他在十三歲之後就沒有那麼多的材料來理解來運用,到那個時候再來記憶吸收,就費力多而收功少了。


但這樣一個最基本的道理,卻是我們的教育所最忽視的,根本就故意視而不見。我們現在的主流教育不正是這樣嗎?數學是要理解的,但語文本來應該以記憶為主,它偏不讓孩子去記憶,而是強迫孩子去理解。孩子剛把課文讀個一兩遍,甚至都還沒有讀完,老師就跟他講解寫作背景、中心思想、段落大意、語法修辭……我教過很多年的語文,就是這樣教的,我們現在的人語文能力普遍低下,為什麼低下?難道你學了十幾年的語文都沒用心嗎?如果這十幾年,你什麼都不學,就老老實實讀經,或者我們降低一點說,你不讀經,你就花兩年時間把《古文觀止》背下來,我想你的語文水準一定比現在強。大家現在可以想一想,你肚子裡面究竟有幾本書?有幾篇文章?如果你一篇文章都沒有,你怎麼可能寫文章?古人說「讀千賦然後能自賦」,你沒有經過這樣一個吸收記憶的過程,你就不可能有太好的表現。所以說記憶是理解的前提和基礎,沒有記憶就沒有理解。我們今天卻批評記憶批評吸收,說它是「死記硬背」,動不動就問孩子「你能理解嗎」?不肯下點功夫去記憶吸收,只想著馬上理解,現學現用,現買現賣,這就是我們今天的教育觀念,根深蒂固。一個人如果在這個地方想不清楚,就不可能讓孩子老實讀經。看到孩子讀《論語》讀《易經》,你就替他難過,替他痛苦。你認為不理解就是痛苦,其實小孩子對理解不理解是無所謂的,他不感興趣,他對什麼感興趣?他對熟悉不熟悉感興趣。他接觸過的熟悉的東西他就感興趣。就像小時候你看過一場電影,幾十年後你還對它感興趣一樣,你想回頭再看一看,這叫懷舊。(笑)人到了一定年齡就不願意再接觸新的東西,都很懷舊,我才四十歲,已經這樣了,不喜歡看新的電影,新的書了,只希望把青少年時代看過的東西再重新看看,感覺非常好,這也是「溫故而知新」啊。但是你小時候沒有讀過經,長大了怎麼去溫習 ?小時候讀的都是很淺的白話文,長大了再溫習又有什麼用呢?所以「溫故而知新」也有一個條件,就是以前所學的東西是真正有價值的。一個孩子從小把《論語》背下來,他三十歲四十歲可以溫習,他一直到老都可以溫習,他每一次溫習都有不同的感受,他的學問就會不斷的增長,一直到老,《論語》永遠可以引領他。所以一個孩子十三歲之前學什麼內容是最重要的,他理解不理解是沒有多大關係的,最重要的是先把它記下來,熟讀成誦,留待一生去理解。所以我們判斷十三歲之前教育的成果不在於他理解不理解,也不在於他表現得精彩不精彩,而在於他吸收的夠不夠,吸收的深不深。他偶爾有一點理解,我們家長當然很欣喜,他理解得不對,也不必太在意,他完全不理解,也不必失望著急,千萬不要打擊他。老實大量讀經,它回歸兒童心理,更明白的說,是回歸記憶。不好好把握這一點,你就很難「老實」。


再次,回歸簡易平實。
教育本來是簡單的,平實的,一個孩子漫長的成長過程本來就應該平平實實,不應該有很多的花樣。我們今天的教育卻是花樣太多,每隔幾年就有一個花樣出來。當過老師從事過教育的都知道,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新的理論出來,大家去學習,按照這種理論來組織教學,過幾年風向變了再重新開始。在課程的設置上越來越花哨,各種各樣的課程都會開出來,慢慢的遠離了教育的本質,把教育變成了一種表演。現在的語文老師上一堂課非常不容易,我當過語文老師,知道語文老師的難處:要備課充分,要口才好,唱作俱佳,還要調動多媒體,把課件設置的豐富精彩,能夠吸引孩子的注意,這樣一節課才能夠上下去,每節課都是一場表演,非常累。老師表演得很精彩,但是學生有沒有學到東西?不一定!甚至還有害!學生們習慣了這樣精彩的表演,沒有了精彩的表演,就不能學習。建國以來教育經歷了很多改革,但是教育怎麼可能老改革呢?教育是百年大計,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夠能隨便改呢?老實大量讀經就是老老實實讀經,把握住經典,不玩那麼多的花樣。俗話說「大道至簡」,《易經》說:「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教育本來就是簡單的,沒有那麼多花樣可玩的,花樣越多,離教育本質越遠,所以老實大量讀經回歸簡單平實。


這樣來看,老實大量讀經與主流教育之間,就有一種根本的衝突,如果主流教育的觀念不改,讀經教育就永遠不可能被納入主流教育之中。少量的適量的讀經與主流教育實際上並沒有本質的區別,老實大量讀經就有本質的區別了。它並不是有意與主流教育對著幹,但它對主流教育確實提出了實質性的挑戰,但它又恰恰符合教育的道理。怎麼辦?我們當然要為教育而做教育,不是為體制而做教育,所以只好一往無前地來堅持老實大量。老實大量讀經與流行的教育是「道」與「非道」的區別。一個在「道」上,一個不在「道」上,是方向的區別。有人不瞭解這一點,認為體制內加一點讀經不好嗎?為什麼非要另立爐灶帶領孩子老實大量讀經呢?那是因為他還沒有意識到教育的道理在哪裡,沒有意識到主流教育根本的缺陷。主流教育根本的缺陷既有「應試」的問題,也有教育思想本身的問題。現在主流教育思想是來自於流行全球的西方現代教育思想,而西方現代教育思想是平面的,沒有本末觀念的,是不分年齡大小,只重視理解不重視記憶的。老實大量讀經正好與它相反,所以在整個時代體制的壓力下,老實大量讀經的孩子一定是很少的,雖然王教授提倡老實大量讀經十多年,能夠認識的人也是很少的,號稱教育界的人士更不容易接受。但它又恰恰符合教育之道,我們為了真正的教育,理應去堅持去奮鬥。明白這一點,我們就知道王教授真的是不容易啊,用心良苦,堅持一個被大家很容易誤解的理論。


二十年前大家都不重視讀經,他來提倡讀經,現在大家對讀經有點認同了,他又提倡「老實大量」,他一直在引領著我們。老實大量讀經可以涵蓋「不老實大量」,可以提升「不老實大量」。我們明白這一點,心中就會坦然。老實大量讀經之所以不被瞭解,就是因為我們頭腦中西方的觀念還沒有完全清除,大家不要以為你接觸傳統文化了,你讀經了,搖身一變就是中國人了,沒那麼容易!不客氣的說,現在多數人還是在用西方的教育思想來做傳統文化,來辦私塾教孩子。老實大量讀經不容易被大家瞭解,原因就在這裡。因為百年以來西方教育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了,大家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我們不知不覺就會以理解為標準,就會擔心孩子學的這不夠那不夠。這就是我認為大家必須認識的「老實大量讀經」的第一個意義,它是教育之道的回歸。


「老實大量讀經」是古代私塾教學經驗的繼承和發揚


第二點,老實大量讀經並不是憑空產生的,它是有歷史傳承的,是對古代私塾教學經驗的繼承和發揚。


中國的私塾教育從孔夫子開始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中國文化就是通過私塾書院而傳承下來,私塾書院雖小,作用卻很大,所以古代的私塾教學是值得我們借鑒的。老實大量讀經與古代私塾是什麼關係?如果說老實大量讀經是王教授自己想出來的,我們心中還是不放心,兩千年都沒有人提出來,怎麼現在被你提出來了?感覺沒有歷史的傳承,不可靠。其實,老實大量讀經恰恰是對古代私塾教育真正的傳承,並且是一種昇華。為什麼?因為中國古代的私塾雖然有兩千多年,但是形態各異。有人說,中國五千年的文化,兩千年的私塾,我們一定要好好學習,這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他在講這個話的時候,他有一種想法,好像中國古代私塾都一樣,拿過來就可以運用,其實並不是這樣。古代私塾時間跨度兩千多年,經歷這麼多朝代,每個朝代的私塾都不一樣,並且中國地域遼闊,交通不便,私塾地域差異也非常大。私塾先生的興趣偏好對私塾形態也有很大的影響。所以我們說要學習古代的私塾教學,不知是學漢朝的?唐朝的?宋朝的?明朝的?清朝的?還是民國的?還有農村的私塾和貴族、皇室的私塾也大不相同,你究竟要學哪一個?所以在這樣一個複雜的情況下,要借鑒古代私塾教育,應該把握它的大體和精華。我們首先要思考教育的道理在哪裡,然後再去看古代私塾教育哪些是符合教育道理值得借鑒的,哪些是不符合教育道理不足為訓的。我們要知道,經典是完全可靠的,經典是聖人性德的流露,而古代私塾教學不一定可靠,因為私塾先生也只是一般的讀書人,他的所作所為不一定盡合教育之道。


比如清朝的私塾很重視小學,即文字、音韻、訓詁之學,這與清朝的學術風氣有很大關係。因為清朝是高壓政治,朝廷對知識份子思想鉗制很嚴,一般的知識份子是不敢講道理的,只好去做考據訓詁的工作。所以在清朝,小學非常發達。這也影響到私塾教育,重視小學,章太炎的外祖父對章太炎進行啟蒙,就從小學開始。所以章太炎一生學問的功底就是小學。但是你不能因為章太炎小時候是這樣學,我們就要讓我們的孩子也從小學學起。還有的人認為一定要學文字學,才可以去解經,他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因為經典是一句話一句話組成的,這一句話又是由一個字一個字組成的,他認為要解經首先要懂得這個字,然後再懂得這句話,再懂得這一章,進而懂得這一篇,這樣才能解經。但是解經必須要這樣才行嗎?其實不一定, 這並不是解經的最好方法。因為一個人的思想應該從局部到整體,也應該從整體到局部,把局部鑽得很透,不代表對整體就有透徹的瞭解;如果整體把握住了,會大大加深對局部的瞭解。一個人學習的過程是從整體到局部,又從局部到整體,循環往復,越來越高明精深。一個讀經的孩子把一本《論語》背下來,會先有一個整體感,十三歲以後再一個字一個字的來解,這是很正常的。經文並不是那麼深奧,聖人創作或整理經典,是希望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受用,並不是有意設置謎語來為難我們,我們要想理解經典中的文句,不一定要對每一個字都要有很深的瞭解,經典中一般的句子其實是很明白的。比如讀《論語》《孟子》一百遍後,其中很多句子你都是能理解的,「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怎麼會不理解呢?「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怎麼會不理解呢?「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怎麼會不理解呢?「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怎麼會不理解呢?「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義者也」,這怎麼會不理解呢?這是《論語》《孟子》當中很重要的話,並不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去摳,讀讀就可以理解。其實一般人只要把經典讀熟了,大意基本上就能把握住了,我們讀經並不是要培養學究,並不是要培養所謂的文字專家或是語言專家,我們最重要的是希望能夠從中領悟到人生的道理,用到生活當中,這就夠了。很多人在教孩子讀經的過程中卻慢慢忘掉了讀經的目的。讀經是為了成為小學專家嗎?讀經是為了會吟詩作賦嗎?讀經是為了會寫文章成為文人嗎?讀經是為了會琴棋書畫嗎?……如此等等,如果我們忘掉了讀經的目的,就會偏離讀經的方向。


再如,古時候有的私塾很早就讓孩子解經,寫文章。為什麼?因為當時國家要考八股文。古人也有功利心啊,他希望孩子趕快去考試,考科舉,考狀元。有的私塾就會迎合家長的需要,讓孩子很早就開始寫文章。有的家長甚至不讓孩子好好讀經,乃至於五經都沒有讀完,就讓他模仿八股文名篇來練習八股文,就像現在讓孩子去對著作文選來寫作文一樣。當時很多學者對這些現象也是痛心疾首,經都不好好讀,就想著讓孩子去考試。像明朝大儒陸桴亭就認為,孩子應該十年讀經,十年解經,二十歲以後再訓練寫文章,去應考。現在有些人人看到古代私塾從小就教孩子寫文章,所以就讓小孩子在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解經,寫文章。這樣對嗎?我們不能說一定不對,但它是不是符合孩子的心理規律呢?我們說十三歲之前孩子是以記憶吸收為主,你一定讓他去理解,寫作文,不是違反人生成長的規律嗎?既然古代私塾違反這個規律,我們為什麼一定要遵從?


再如古人為什麼比較重視「三百千」?古時有官家之學,有鄉村之學,官家是從經典學起,當時農村地區是很貧困的,一般的孩子很難有條件讀到真正的「經」,他大概只有兩三年的讀書機會,所以就趕快教他認字,讓他掌握一些基本的文化技能。學會「三百千」就會認字了,可以寫家信,也懂得一些文化常識和一些基本的倫理道德。所以「三百千」在古時候被稱作「蒙學」,甚至被稱作「村學」,它也有相當的教化作用,可以認字寫字,普及基本文化常識,進行道德訓誡,所以影響也很廣泛,有它的意義。但是我們要知道,我們今天讓孩子讀經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就是讓他掌握基本的文化常識嗎?顯然不是,我們希望讀經的孩子能夠吸收經典中的智慧,有益於他的人生。所以有人說,古人對「三百千」很重視,所以我們也要很重視,這一點就誤導了很多人。因為教《三字經》畢竟不如教《論語》。是《三字經》重要?還是《論語》《易經》重要?把「三百千」或《弟子規》教幾年,孩子還沒有讀到經,不是很可惜嗎?


所以我認為借鑒古代私塾,一定要把握它的大體和精髓。古代私塾教學的大體和精髓不外乎三點,第一:以經典為中心,只要是真正的私塾都是讀經的,都知道尊重經典;第二:以讀背為主要的學習方式;第三:與現代教育不一樣,古代私塾要求嚴格,都有戒尺。 哪個私塾沒有戒尺呢?古人懂得尊師重道,老師可以嚴格要求學生。把握住了這幾點,就把握住了私塾的大體和精華,就是對古代私塾教學的繼承。現在我們提倡的「老實大量讀經」恰恰如此,不僅如此,它還提升了古代私塾教育的純度。因為古代尤其是鄉間的私塾先生的從業動機也不一定很高尚,私塾先生一般在什麼情況下從事這個行業?他們都是什麼樣的人?一般都是落第的秀才,他讀了很多年書要考科舉,但是科舉又不是那麼容易考,年齡又大了,要養家糊口,所以就開個私塾,或是去別人家裡去教孩子讀書。所以古代私塾也是良莠不齊,魚龍混雜,有水準很高的,也有很一般的塾師,甚至還有一些白字先生,字都不太認識,我們不要以為他們都很厲害,他們的學問不見得比我們高多少。只因為古代私塾在大傳統之下,有的地方是暗合於教育之道,並不一定對教育做過很深的思考,有的私塾也會迎合時代風氣或家長功利要求,不一定合乎教育之道,所以我們不一定要遵從。老實大量讀經卻是王教授對教育進行全面深刻的思考之後,並結合時代特點提出來的,它合乎教育之道,非常清晰,它不但沒有偏離古代私塾教學經驗,反而是對古代私塾教學經驗的一種真正的繼承,乃至於是一種提升。有人認為「老實大量」不正宗,他的根據是古代有某些書如何說,讀過私塾的老先生如何說,然後就反對「老實大量」。如果太執著於此的話,他反而偏離了古代私塾教學的主幹和精髓,反而沒有真正繼承古代私塾教學的精神。


所以要繼承中國古代私塾教學經驗,一定要把握他的大體和精華。老實大量讀經恰恰在這一點很清楚,它沒有與古代教育相脫離。中國古代的私塾在那樣一個非常艱苦的環境下,能夠完成傳承中國文化的使命,其中的奧秘就在於,它牢牢把握住了經典,並以背誦為主。當然我們現在講的是十三歲之前的教育,十三歲之後另當別論。


「老實大量」是時代的要求,是讀經的方便法門


老實大量讀經的第三個意義,它是時代的要求。
我們這個時代是不利於讀經的時代。古代整個社會都懂得尊重經典,尊重聖賢,孩子走到哪裡都是一種加持。孩子在學堂裡讀經,回到家裡還是讀經,因為家裡沒有電視、網路,家長甚至都不允許孩子看小說,甚至都不允許讀詩詞歌賦,怕影響他讀經。而今天不是,今天孩子無論走到哪裡,不但得不到加持,反而受到質疑或打擊。有人看到一個孩子不願意讀經,就說老實大量讀經出問題了,他沒有想到我們現在的社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社會?有人專門問讀經的孩子,你在讀經學堂開心嗎?老師有沒有打你啊?你喜不喜歡學堂啊?喜不喜歡讀經啊?喜歡讀經還是喜歡回到原來的學校上學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問他?!本來好好讀經的孩子,你這樣一問,他馬上就動搖了,就會想到,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的爸爸媽媽那樣認可讀經,人家不讀經我為什麼要讀經?你想想他心裡是什麼感受?所以在這樣的時代,孩子本來就很難安下心來讀經,他的心易放難收,你不老實大量,不惟精惟一,念茲在茲,他怎麼可能把經讀好?


我們這個時代,污染在加劇。如果我們不牢牢把握住讀經,力度不夠,孩子很難有足夠的免疫力,他很難不被時代所吞沒。你讀經不老實大量,污染卻是在「老實大量」!孩子出門就是污染。我過年回家,一路充滿了思鄉之情,坐火車到了我們市火車站,上了一輛中巴車,中巴車上正播放一部警匪片,我就這樣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槍戰聲趕到家,下車的時候頭腦已經一片空白。而孩子也在看啊!在社會污染不斷加劇的情況下,我們讀經如果沒有一點力度,隨隨便便,到了社會上,孩子能抵得住社會的滾滾洪流嗎?亂世用重典,你要加大力度。在所有的學習裡面什麼最有價值?什麼對孩子的成長最有力道?當然還是經典最有價值最有力道。你教詩詞歌賦有這樣的效果嗎?你教琴棋書畫有這樣的效果嗎?你講故事有這樣的效果嗎?當然也會有一些效果,但比較微小。


這個時代的家長,心態很容易動搖。社會上一有點風吹草動,家長心裡就會七上八下,他對讀經起了疑惑,他開始擔心孩子的前途,擔心孩子在學堂裡有沒有受到周到的照顧,這樣一擔心兩擔心,孩子再回家的時候,他就感覺出來了。孩子是很敏感的,他一定會捕捉到家長心理的變化,他一定會表現出不願意上學堂、不願意讀經給你看!只要家長有這樣的擔心,認為孩子讀經痛苦,在學堂裡生活痛苦,孩子一定表現出他很痛苦的樣子給你看,你不要以為你不說他就不知道。有的家長說,我都把孩子送給你了,我還不相信你嗎?不相信你,我敢送嗎?好像也有道理。但是他又時刻在監視學堂的一舉一動,一有點小問題馬上就緊張不安,孩子感冒發燒了,磕著碰著了,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他一緊張,孩子馬上就不願讀書了。因為孩子感覺到家長和學堂不是一條心,他就有空子可鑽。


所以在今天,一個孩子讀經真的很不容易,首先爸爸媽媽要認同,然後爺爺奶奶還不能阻攔,爺爺奶奶太強勢的話,這個孩子還是讀不了經。就這樣,社會上如果有一點風吹草動,如哪個私塾有問題了,打孩子了,新聞報導一出來,家長看到了,就開始擔心,孩子讀書狀態就受影響。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孩子在學堂能夠讀多久其實很難說,有的家長信誓旦旦說要讓孩子讀經十年,可是當孩子偶爾出點小問題,他就驚惶失措,匆匆而去。一個孩子在我們手裡能夠讀幾年經是不可知的,我們不像體制教育,孩子在那裡跟著大眾一級一級地往上爬,是穩定的,你可以好好規劃,但我們就沒這個條件,所以有時我說我們不是在辦教育,我們是做拯救的工作,救孩子于水火之中!抓上來一個是一個!(眾鼓掌)你好不容易把他抓住了,讓他讀經,希望他走上正道,但說不定他哪天就走掉了,你再也抓不回來了。有一個媽媽很堅定把孩子送到我學堂讀經,剛讀了一天,孩子的奶奶就趕過來大哭大鬧,那種悲痛欲絕的樣子,看上去都有生命危險,所以只好趕快讓她把孩子領走。那這個孩子他就只有一天讀經的機會,他的福氣就只有一天,沒辦法!所以在這個時代環境下,你不要有太多的妄想,你就老老實實大量讀經吧,這個孩子來了,我們就一步到位,好好讀經,這樣最對得起他。你教一年《弟子規》,再教一年「三百千」,再講講故事解釋解釋,說不定第三年他就離開了。那什麼對他的一生最重要呢?還是經典對他最重要啊!他在你這裡讀一年,把《學庸論語》會背了,你就對得起他,也對得起他的家長了,對得起家長辛辛苦苦把他從體制送出來讀經這樣一番苦心了!所以老實大量讀經並不是圖方便,不是不負責任,而是最負責任!


有人說讀經讀了這麼多年,培養出了多少人才?我曾經做過一點調查,曾經業餘讀經的,老實大量讀經的,已經有不少人才出現,但從整體上說還不夠多,這也是事實。有人就說讀經二十年,沒有培養出多少人才,就斷定讀經教育失敗了。這種人是不瞭解時代的,他不通人情世故,沒有現實感。我們要知道,王教授剛推廣讀經的前十年,是業餘的。近十年來才有私塾,而早期全天讀經的孩子是什麼樣的孩子?讓孩子讀經的家長是什麼樣的家長?說實話大部份是有問題的孩子,在學校裡不行了才來讀私塾,到私塾死馬當活馬醫,改善改善,讀了一兩年,有一點點效果,感覺孩子不錯了,馬上又送回去了。最近五年來,生源的品質才越來越高,現在很多精英人士也開始把孩子送到讀經學堂,比如我們學堂有的家長本身就是體制內老師,還有在教育部門工作的家長,把孩子送到我們這裡上學,讓我為他保密(眾笑)。所以你要知道最初讀經的孩子是什麼樣的孩子,讀經的家長是什麼樣的家長,讀經的學堂是什麼樣的學堂。我們又不是教育部,不是一聲令下所有孩子都開始讀經。主流教育集全國之力,聚全國的好苗子,條件這麼好,教育出人才了嗎?你怎麼不批評他?


而從學堂自身來講,學堂並沒有國家的支持(不干涉你就不錯了),多數學堂又很小,處於草創階段,就那麼幾個孩子,哪有那麼大的力量開太多課呢?開一門課就要請一個老師,你請的老師說不定還會帶來一些不良的資訊。我曾請過一個書法老師,他竟然對孩子說,不要天天讀經,不要死記硬背。還請過另一個書法老師,他天天鼓勵孩子參賽拿獎。古代私塾一般會教寫字,是老師自己教,他可以把握得住,而我們現在要請外面的老師,你不一定能把握好,請一個才藝老師往往就是一個干擾,還佔用時間,分散你的精力,把老師和孩子的注意力吸引到才藝上。我有個很深的體會,在最初辦學堂的時候,我認為讀經很簡單,老師帶著讀經就可以了嘛,然後就覺著唯讀經不夠,應該開一些其他的課程來豐富一下。結果老師就把心思用在這些才藝上,他認為讀經很容易,在讀經上花的心思還沒有在才藝上花的心思多。一個人的心力如果不在某個事情上,這個事情一定做不好,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讀經的效果是很差的,因為老師的心不能夠完全放在讀經上。讀經效果不好,你學堂的價值就不大,就沒有影響力。你把才藝教得再好,也不會給學堂增加什麼,因為社會上的才藝培訓班比你教得更好,而太早地教才藝,從教育的道理上講又不是必須,把握不好還有負面影響,為什麼一定要開才藝課呢?所以後來就把才藝課程一門一門地砍掉了,最後完全去掉了,只剩下讀經,老實大量,用志不分,高度專一,反而輕鬆自在,孩子們讀經很快進入狀態,包本背誦氣勢如虹。


另外我們堂主也不能太自信。有的堂主自己有一些學問,就要給孩子講解。但如果你講出來是膚淺的錯誤的,是不是會障礙孩子呢?有的堂主喜歡教孩子德行,對孩子進行嚴格的德行訓練,是否也要考慮一下,你真有德行嗎?你保證不會誤導孩子嗎?而只是讀經,讓孩子直面聖賢,則是最平實,最保險,人為因素最小,最不會障礙孩子。所以老師要謙虛一些,不要以為自己很厲害,真的可以為人師表,做孩子的楷模。「人之患在好為人師」,我們今天堪為人師的人已經很少了,我們何不謙虛一點,就老老實實地帶孩子讀經,先把經讀進去再說。所以從堂主老師本身的素質來講,老實讀經也是最恰當的,它最能夠守住根本,弊端最少。所以老實大量讀經是最適合這個時代的,它是王教授從教育原理出發,參酌歷史,結合時代特殊狀況而提煉出來的一個方便的教育法門。


「老實大量」是培養大才的需要


最後,我們說,老實大量讀經是培養大才的需要。
老實大量讀經要幹什麼呢?不是普及一般文化常識和培養生活技能,而是要培養大人才。一個大才需要有充分的內涵,要在十三歲之前,吸盡人類文化的精華,把中西文化的精華都吸收進來,這樣才會比較容易成為一個大人才。讀不讀經是不一樣的,讀多讀少也是不一樣的,讀得熟不熟也是不一樣的。這個讀的多不是指他瞭解的知識多,是指他讀的經典多。一般的知識是死的,不是越多越好,孔子說「君子多乎哉,不多也」,但經典是活的,是文化最精華的部分,經典的吸收是越多越好,這部經你沒有讀過,這方面的人性就不容易開發出來。「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這六部經,在古人看來,是人性六個方面的表現,一個大人才他人性的各個方面都要充分開發出來。不然孔子為什麼要辛苦整理六經?《禮記》中有一段話,把每一部經典的作用都講明瞭:「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淨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古人講「六藝」,就是指「六經」,六經中的每一部經代表著人性的某一個面向。經典是讀得越多越好,真的是要滿腹經綸,才比較容易成就一個大才,所謂「國士胸羅廿四史,村童背誦十三經」。讀經是不嫌多的,經典其實也沒有很多,所以我們希望一個孩子讀經讀得得越多越好,越熟越好,所以要大量讀經。


一個大人才的培養,還需要長期醞釀。不要讓他表現太早,不要急功近利,現學現賣。大才都是涵養出來,醞釀出來的,厚積薄發。就像釀酒一樣,把材料放進去,蓋好,裡面的東西自然就會醞釀,至於怎麼醞釀的,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我們不知道,但是醞釀的時間越久,這個酒就會越香。把材料剛放進去你就打開來看,酒都酸了。孩子讀經好像一時沒有什麼表現,如果學了半年一年的書法或舞蹈,他就可以表現表現,家長會比較放心,沒有白學。而讀經讀兩年好像沒有什麼表現,或許性格氣質上有所改變,細心的家長能夠發現,一般人是看不到的,但你要知道他在醞釀,他需要時間,這個階段是最難的,你看不到明顯的效果,你只有不斷地努力,供養他讀書,還要耐心地等待,這真的需要我們家長老師有一點非常的見識和智慧!你等不及的話,你就不能老實。所以老實讀經是給孩子一個充分醞釀的過程,讓他不斷積累,醞釀,默默中去體會,為整個人生的開展打下一個厚實的基礎。


有人會覺得孩子讀完一本經典,經過一段時間後就忘了,忘了好像就沒用了。其實凡是背過的經典不會真的忘掉,忘掉了再撿回來也是很容易的,即使全忘了,他的內功也已經練出來,並不會白費。當然我們還要督導他複習,複習一遍就加深一遍記憶和理解,我們不指望孩子能明白地理解,但他複習一遍就有一遍的體會,不斷加深,複習的遍數越多,他記得越牢,體會得越深,最終這部《論語》真的會融化到他的心靈中,就在他的心靈深處起作用!有人舉個例子很好,他說把一本經典讀一百遍,就好像在樹上砍一刀,開一個口,如果以後不複習,這個口可能會慢慢合上,好像要恢復原狀(當然不可能真的恢復原狀),這個時候再複習一遍,這個口就開得更大更深,再複習一下,就開得更大,這個孩子讀幾年經,不斷學習新的複習舊的,這個口子就越開越大,越開越大,最後他的新生命就誕生了!(眾鼓掌)所以讀經是一個長期積累醞釀的過程,我們並不是說孩子讀完經典就算了,我們是要把所有的經典當做一個整體來教給孩子。我們把二十萬字的中文經典,十萬字的英文經典,在孩子讀三五年畢業的時候,都讓他讀得滾瓜爛熟,渾然一體,怎麼會全忘了呢?怎麼會沒有用呢?


大才也是需要磨練的。學習的過程必然包含著一定的痛苦,不可能永遠輕輕鬆松。老實大量讀經也是對孩子心性的一種磨煉,更淺白的話說讓他吃一點苦。有的人不敢讓孩子老實大量讀經,就是因為他不希望孩子吃苦,他認為教育就是快樂的,其實這是對快樂很膚淺的理解,教育要快樂,不代表教育的全程都是快樂的。其實學習過程中一定包含著努力,你只要學習真正有用的東西,一定包含著對困難的克服。但我們現在主流的教育思想就是這樣淺薄,它不敢承認孩子接受教育就必須適當吃苦。所以我們現在很難培養出大人才。你讓孩子讀經了,又不敢讓他吃苦,就這樣優哉遊哉,也很難培養他成才。古人為什麼強調師道尊嚴,強調嚴格?就這一點苦都受不了,你能成人嗎?


還有生活上的約束,似乎也會讓人不痛快,不只是那些調皮的孩子需要管教,就是那些好的孩子都需要管教。他不吃一點苦,不受一點磨煉的話,他的心智就不能成熟,提升不上來。我舉一個例子,有個學生很聰明,現在剛剛八歲多,已經背了四本經典,還包括一本《英文聖經選》,他跟同學們在一起讀書,就不大用功,齊讀時候聲音也非常小,只憑著聰明,人家還不會背,他就會背了,可以包本了。但是這個學期我發現有一點問題,因為他已經背到《書禮春秋選》了,我們沒有開這個班,不能跟人家齊讀了,只有自己讀,他就有一點畏難情緒,不太願意讀,老師就打他手心,打了三下,他就有情緒,說心臟疼,裝的還挺像,老師也摸不清真相,然後爸爸帶他去看病,醫生檢查後說心臟沒有問題,就回來了,回來又說頭痛,說著說著眼看要站不住了,我就知道他是裝的。我們就反省,這樣好的孩子,他的心智也還是需要突破一下,這是他的瓶頸,他沒有吃過苦,需要突破一下,才能達到心智的成熟,所以我就又打了他三下手心,嚴肅跟他講,我知道你在裝病,你來這裡是要好好讀書的,你要有志氣,把這三十萬字好好背下來,爭取早點背完,如果你再這樣鬧情緒的話,我要重重打你!然後就送他去大班自讀。過幾天我問他,大班怎麼樣,他說很好。現在感覺這個孩子和以前不一樣,他性格比以前穩重多了,讀書也是奮發向前,懂得努力了。其實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都要經歷這樣一個階段,看上去很聰明的孩子,我們不要以為他把書背好了,背得比較快,就完全沒有問題了,我們要觀察他的情況,該嚴格的時候要嚴格,把他的心智再往上提,用高標準來要求他,不然他的心智就停滯在某個地方,長大了到了社會上,就不能面對困難。


所以我們提倡師道尊嚴,老師要有威嚴,該嚴格時要嚴格,不要太過溫柔,太講究溫情脈脈。這個時代,家長都是軟綿綿的,不自信,不敢要求孩子,對學堂又有很多的戒心,擔心學堂對孩子太嚴格,怕孩子受不了。有這種心態的家長,孩子一定不容易成就。所以我們就立一個標準,畫一條線,坦白地告訴家長,我們學堂教學是嚴格的,不排除適當的處罰,如果你不認同,就不要送孩子來,回去再想想。如果他不認同,你還把他的孩子收進來,那將會麻煩無窮。老師都不敢管孩子,孩子怎麼可能聽話受教,他知道老師不敢對他怎麼樣,他抓住了老師和家長的心理,他就花樣百出,不斷挑戰老師的底線,這樣越來越麻煩,最終老師受不了,氣急敗壞,不得已打他一頓。這個時候因為著急上火了,把握不好分寸,反而可能真的會傷到孩子。所以我們最好大大方方,坦坦蕩蕩,事先和家長講好,這樣老師就可以放心管教孩子,老師就比較有威嚴,掌控得住局面,這樣孩子反而很好教,很尊重老師,教學更加輕鬆有序。根據我的經驗,剛開學頭兩個星期,要強調嚴格,對個別敢挑戰老師的頑皮孩子,一定要把他的氣焰壓下去,沒有例外,一開始把這個規矩立起來,執行到底,這樣班級很快就能夠進入正常狀態。到第三個星期,就可以和顏悅色了,你就可以收放自如了。孩子會很聽話,很受教。不然的話,你大呼小叫都不管用的。


我們當然要相信人性的光明,相信孩子是願意學好的,不然就不用做教育了。我們儘量提升自己的德行以感化孩子,但也要知道,現實是很複雜的,不是所有孩子在所有時候都可以用德行來感化。堯舜德配天地,兒子都還不肖,有什麼辦法?孔子看原壤不像話,也「以杖叩其脛」,也罵冉有「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說子路「不得其死然」,罵宰我「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聖人也有發怒的時候,此乃義理之怒,是合理的,該發火的時候發火,也是中正平和的表現。就像騎自行車一樣,拐彎的時候就要有意傾斜一點,才能保持平衡,在拐彎的時候你還一定要保持中正,往往會摔倒的。《禮記》上說,「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春天是春暖花開,但冬天就比較嚴寒。教育孩子也是,主要看看你用不用心,而不是你採用什麼手段。我們該嚴格的時候要嚴格,不要忌諱嚴格。


今天的家長和老師受現代西方教育思想的影響,都忌諱談嚴格,一動手打孩子就感覺自己不溫文爾雅了,不和藹可親了,自己受不了自己這個「凶」相。其實老師本來就是要承受孩子暫時的怨恨,古人為什麼易子而教?孟子云「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繼之以怒」,父親教孩子,教之以正,孩子不聽呢,就會發怒,發怒的話父親與孩子之間的感情會受到損害,孩子會想,「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於正也」,你教我以正,你自己都不中正!這樣父子之間的感情就會受到一定的傷害。那就交給老師,讓老師來管教他,他不聽話老師處罰他,他怨恨老師也沒有關係,因為老師畢竟不是他父母,老師無所謂,老師與孩子之間是敬的關係,老師處罰他是正常的。這樣孩子既能夠讀書受教,也保全了父子之間的親情,所以古人易子而教是很有道理的。所以老師本來就要扮演一個受孩子怨恨的角色,老師不一定都是和顏悅色的,你有很好的德行,不動聲色就可以讓孩子受教當然很好,但並不能保證人人隨時都能做到這一點,所以就需要有適當的處罰來配合,這跟治理國家是一樣的,德主刑輔,寬猛相濟。做老師最重要的是要拿出你的真心,我們要真的愛孩子,愛教育,為孩子一生負責,希望他成才,我們並不是故意迫害孩子,這個動機最重要,我們是真愛他了才嚴格要求他。


「老實大量」是一個方向的提醒,是盡其所能


我們總結一下:老實大量讀經符合教育的本質,它是教育之道的回歸;它有歷史的傳承,是對古代私塾教育的繼承和發揚;它是時代的要求,最切合於這個時代;它也是培養大才的需要。所以「老實大量」的提出,有著重要深遠的意義。 「老實大量」這四個字是王教授對讀經教育者的一種提醒,提醒大家儘量讓孩子走在「讀經」這個正確的方向上。這麼多年,我的體會是,在讀經路上有很多歧路,很多陷阱,能堅持走在「讀經」這條路上是不容易的,有的人做著做著就偏到西式的「快樂教育」上去了,有的人掉進故紙堆裡去了,有的人沉迷於才藝去了,有的人無休無止地去落實《弟子規》去了……很多很多,這些也不能說完全不對,但我們要知道,教育的道理究竟在哪裡,究竟是什麼才對孩子一生的成長最重要!王教授提出老實大量讀經,就是指出一個方向,對我們所有人是一個提醒,當你偏離太遠的時候,請你想想這四個字——「老實大量」!這樣才能真正挽救我們的孩子!


當然老實大量也並不是一個固定的標準,它只是對教育之道的一種強調,不是說非得八個小時十個小時才是老實大量,它只是盡其可能。甚至可以悲觀一點說,我們人類是不可能完全老實大量讀經的,因為老實大量是非功利的,與一般人的思想不一樣,與我們今天父母老師的想法更不一樣。所以教授呼籲了這麼多年,真正老實大量讀經的孩子還是不多的。當然現在號稱老實大量讀經的學堂開始多起來了,但是不是真的老實大量也還難說,這裡面有很多的因素要考量。你理解不到這個程度,也不要勉強,能夠讀經已經很可貴了,你能夠讀多少就讀多少,盡己所能,這就是老實大量。你是一個什麼樣的定位?是體制內還是體制外?是全日制學堂還是業餘式學堂?在你可能的時間內盡可能多讀,不要忘掉讀經的方向,就已經很好了。


就我個人而言,這兩年我們真正落實老實大量讀經,效果真的非常好,越來越感覺到踏實和輕鬆愉快。所以希望老實大量讀經真的能夠提升讀經教育,進而能夠提升整個國家的教育,人類的教育!這段時間我出來宣導讀經,坐汽車,坐火車,乘飛機,要費相當的精力,偶爾也感到有些勞累。不過有時我會突然想到我正走的這條路,也許是王教授走過的,這個機場他也許來過,這些出口入口不知道他穿梭過多少次。這個時候我就感覺離教授那麼近,感到能夠走在教授走過的路上,實在是我的幸運!(眾鼓掌)所以我希望盡我所能,在辦好自己學堂的同時,也把老實大量讀經的理念出來宣導一下,讓更多的孩子能夠老實大量讀經,希望大家都能夠繼承王教授的願望,把教授開出的這條教育之道一直走下去,走到底!謝謝大家!(眾鼓掌)


教育的規劃 --> 先立乎其大

先立乎其大——辛卯讀經冬令營閉營式講話 


标签: 教育 兒童讀經 孟子 孔子  分类: 演讲稿-文化关怀


時間:2011218日冬令營閉營儀式


地點:北京讀經推廣中心白羊溝培訓基地


主講者:王財貴


轉錄者:潤誠


修訂者:王財貴 


主講人:昨天是元宵,今天是元宵的隔一天,所以還在過年,在這裏先跟大家拜個晚年,大家過年好!(掌聲) 


不只是過年高興,我們今天是第二屆的寒假《論語100》培訓營結業典禮,又來了這麼多的嘉賓,從各個單位、各個地方來的老朋友在這裏見面,也都非常令人心動。總之,我常講,凡是跟讀經的朋友在一起就是令人高興的場合,今天有這麼多的年輕朋友、老朋友,大家都為學習或者為讀經的推廣而努力,太令我感動了,感動得我講不出話來,……我的演講應該可以結束了……(掌聲) 


好像今天有一點不大完美、不大對勁,因為我如果知道大家都穿漢服的話,我應該也穿漢服來,雖然我只有一套,不過那一套,聽說穿在我身上非常迷人(笑)。我今天沒有穿來,這是第一個遺憾。第二個遺憾是:今天說要做一場演講,這件事我昨天晚上才知道,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本來我以為來和我們年輕的朋友,大家握握手、拍拍肩膀、摸摸頭,聊聊天,大家高興高興,就好了,但是說要我做一場演講,而今天早上在吃早餐的時候打簡訊來,逼問我今天的演講題目,說要公佈,不得已,今天早上在餐桌上才想到這個題目的。其實不管是做演講還是和大家談天,意思都是一樣的,因為我們大家的心老早都已經在一起了,所以本來就是很親切了,我今天就不用太嚴肅的態度做一個好像很正式的演講,我們來談談心,好不好?(眾:好!)(掌聲) 


所謂的促膝長談,聽到這個成語就令人很感動。能夠跟心靈相通的人談談心,那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所以我今天就跟大家也談談心。等一下大家如果有心得的話,也可以在這裏跟我談一談。 


早上讓我擬個題目,我就臨時想了這個題目,叫做“先立乎其大”。這個跟談心也有關係的。這句話出自孟子,原文是“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弗能奪也”。大的先建立起來,那麼小者,小的呢,就不能夠奪去了,就不能轉變它了。孟子這句話其實是有所本的,本於哪里呢?當然本之於孟子的懷抱,隨舉孟子之言行都可以做本,不過有一段話,比較能夠直接地在文句上相切的,是本於《論語》中孔子所說的“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我們從“奪”這個字看出來,孟子是有所本的。 


孔子說,三軍可奪帥也,在三軍之中能夠把對方元帥俘虜過來,這種勇氣,人間是可以有的,這個力量,人間是可能達到的。像項羽,勇力超強,在垓下,就數次衝破劉邦的重圍,這叫做三軍可奪帥也。但是,我們面對一個匹夫,匹夫不可奪志也,匹夫如果有志,你是奪不掉他的志的,為什麼奪不掉呢?我們可以透過孟子的話來瞭解。孟子把孔子這句話轉說成:先立乎其大者,則小者弗能奪也。怎麼叫大者?怎麼叫立?這個“立”可以馬上接上一個字,叫立“志”。一個人既立了志,他人就算是有奪三軍之帥的勇力,也不可能奪這個有志之人的心意。 


“先立乎其大者”這句話對後世的影響是很重大的,為什麼對後世會有重大的影響呢?其影響在那裏呢?這是不煩舉證的,也是不能辯論的。因為一句話如果講得對了,講得真是好了,則是人性之所同具,千聖之所共證。人人如是,時時如是,處處如是。到今天,你談到這一個人生問題,還是要講這句話──縱使用不同的詞語講出來,它的意思還是一樣的,所謂先聖後聖,其揆一也──所以當時孔子說“匹夫不可奪志”,一百年後,孟子說“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弗能奪也”。 


到了宋朝,陸象山總是教人“先立乎其大”,因為常常講這句話,所以有人就批評陸象山,說象山先生“除了一句‘先立乎其大’之外,別無伎倆”。說他教學沒有別的本事,就教人“先立乎其大”。有人把這話傳到陸象山耳邊,蠻以為陸象山會勃然大怒,陸象山卻很高興,說這個人真瞭解我,我除了“先立乎其大”之外,真的別無伎倆。所以今天講這句話,雖然說臨時定的這個題目,但是這句話確是千古金言名句,它確是經典之句,永垂不朽,任何時刻,這句話都閃閃發光。(掌聲) 


古人教人讀書,最主要是講讀經,為什麼要讀經呢?因為經是從人性出發的千秋萬世永垂不朽的永恆智慧,所以想要做一個像人的人,必然要接近它,要受它的薰陶、啟發。但,一個人要得到經教之益,也不是容易的,誰能自己去發現,自己去研讀,自己去領會,自己去實踐呢?最好是有老師在面前教你,有朋友在旁邊相輔助,叫做師友夾持,像用一個夾板一樣把你給夾起來,你跑也跑不掉。荀子所謂“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但是如果沒有遇到師友呢,那自己怎麼辦?請看古往今來,或愚昧平庸,或自以為是,或渾渾噩噩或魯奔滅裂地過一輩子的人太多了。有的人雖然遇上師友了,遇上經典了,但與師友的緣份不夠,只能一時相聚,怎麼辦?譬如各位,在這裏一個月,整天與師友相伴,與經典同在,何其有幸,但一個月過去了,馬上就要各回故里,回到世俗瑣務之中,請問你怎麼辦? 


孔子曾經說過“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這一章,號稱也是《論語》的糟粕之一,因為這一章確實有一點奇怪,好像有一點不圓滿。“父在觀其志”比較好理解,“父沒觀其行”也可以理解的,但是“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從古人開始就有這個疑問了,有人就說,如果父親所教是道理,雖終身不改可也,如果父親所教非道,何待三年?孔子教人三年無改,豈不糊塗?但是聖人之書你怎麼可以隨便質疑呢?所以就有人出來圓場了,他說,所謂三年無改,是說那些雖應當改,但是還不是大過,不改也沒有大關係的情況──古人就這樣替聖人打圓場。現代的人就不這麼迂腐了,硬是抓著這句話,不原諒聖人,一定要說這是糟粕,要打倒。而且不只要打倒這一句,既然論語中有糟粕,整部論語便不可信,聖人也不可信,一定要打倒論語,一定要打倒聖人。 


其實,我認為我們讀書,有些時候不可以鑽牛角尖,所謂“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我們可以用一個比喻來說明,說現在初中、高中,尤其是高中的學生,不是早出晚歸嗎?不是焚膏繼晷嗎,不是三更燈火五更雞嗎?非常認真。你看到高中生連在車上都是猛看書,老外就讚歎了:中國的學生實在是太好學了!太可怕了!是這樣的嗎?不然!是因為老師的考試在背後鞭策著他們。這時就要“父在觀其志”了。考試在背後鞭策的時候,想要看出一個學生認真不認真,就要觀他的志,觀他的心,他心中是不是真的想要認真。假如到“父沒”的時候──不是老師死掉了,而是他已經高中畢業了,已經考上大學了,沒有人再鞭策他了,沒有天天考試了,自由了,就要──“觀其行”了。到這時不必問他的心是不是好學的心,而只要看看他的行為就好了,看看他是不是還真的好學。但是往往呢,大一的學生還好學,因為那個習慣還沒有能夠忘掉,如果大二還用功呢?還不夠,一定要看到大三,他還繼續像高中那麼好學──喔!“可謂孝矣”,──才能判定他真是一個好學的學生了。所以,到最後,一個人還是要自己立志才算啊!(鼓掌!) 


所以古人教人讀經,要“悠遊涵泳、切己體察”。讀經不能急的,也不是一下子就要全部瞭解的,所以要悠遊,悠遊是悠哉悠哉,那個悠哉悠哉不是讓我們怠惰,而是一種從容的態度,一種自在的神情。“涵泳”就是沉浸在裏面,或把它容攝進來,好像游泳一樣,人在水中,與水合一。“切己體察”,“切”就是“關切”,關切到自己的生命,“體”就是親身去體會","察"是確實的去檢查。讀書的目的是為了要長進自己的生命,孔子說:古之學者為己,讀書一開始,就要問問自己,為什麼要讀書?讀書的目的在那裏,這就是"立志"的問題。 


說到立志,什麼叫做立志,人要立什麼志?怎樣叫做真正的立志呢?我們往往從小學開始,老師就出個作文題目《我的志向》,大家都寫過這個題目吧。人人都有所謂的志,有人要做藝術家,有人要做醫生,有人要做老師,依照我們的經驗,寫最多的是要做科學家。我所看過的小學生作文,說要做企業家還有,很少有人立志要做思想家、哲學家的。其實“立志”這個詞語或者“志”的意思,一般人多多少少都瞭解,連小學生都瞭解什麼叫立志,他也可以說他的志向是什麼,但是如果我們對“立志”這個詞語多加考察的話,就可以發現有些“志”不算志,只有某些的志還可以算做志。一個人應該立真志,不要立了假的志了,但如果對於所謂"志"的意義瞭解不夠透徹的話,誰又能立真志呢?──當然,真志假志的分別,是對知識份子的要求。如果是小學老師,就不必用那深層的意思去責怪我們的孩子了。 


所謂"志",本來我們也可以做廣義的講法,凡是心之所之,都可以叫做志。所謂“志”,上面一個“士”,下面一個“心”,其實那個“士”是字形的訛變,應該是個“之”字,下面一個“心”,"志"是會意字,"心之所之"叫做志,又是形聲字,讀音為"之"。什麼叫做“所之”?之就是一個方向,也可以做“到達”的意思,對著某一個方向而去,叫志向,乃至於到達那個目的,易傳說:知至至之──這樣,從定方向,到行於其中,到到達目的,這一系列的活動,叫做"之"。 


“心之所之”其實就是心中有一個方向,更重要的是有一個定向,而那個方向指向一個目的,而且念茲在茲嚮往於此目的,這樣子叫做志。任何一個,不論是小學生或是成人,不論男女,不論身份學問,你問他的志向是什麼,每個人好像都有一個人生的選擇,也就是他有個人生的志向,只是大部分都是說他要完成什麼樣的身份地位或學問功業。不過,心之所之,心的方向可以不只是完成什麼樣的人間社會的身份地位與學問功業,也可以是一個虛說的,不是實說的你要完成什麼事,你要達到什麼樣的地位,而是一個虛說的──心靈的嚮往。我們剛才所引用的孔子、孟子乃至於陸象山,他們心中所意識到的志,所立的心靈的方向應該是指後者而言。那麼心靈的方向,他為什麼會有一個方向,因為他有一個目的,先有了目的,才有的方向,有了方向才可以邁出第一步。那個目的我們叫做“終”,你邁出第一步叫做“始”,所以在真正的經典當中,大部分都說“終始”,不說“始終”。 


中華民國國歌的最後一句是“貫徹始終”, 因為它是教人立志嘛,教國民走一條路,從始到終。這國歌歌詞是來自於孫中山先生有一次在黃埔軍校開幕致辭,所以他一開頭就是“三民主義,吾黨所宗”,──我在這裏談到中華民國的國歌,應該沒有問題,因為三民主義是孫中山的理想,孫中山是兩岸共同尊重的一個偉人,應該沒問題吧?──“以建民國,以進大同”,用三民主義來建造民國,要走向民主,不只是要建民主之國,而且要嚮往要促進世界,走向大同。就這樣一直下去,因為它是一個韻文,依著“吾黨所宗,以進大同”的韻腳,所以到最後一句是“一心一德,貫徹始終”,用“終”字押韻,當然有它文學上的必要,但是在古人經典中,大概都講終始,不講始終。 


大家熟悉的《大學》這篇文章,“物有本末,事有終始”,就不用“始終”。還有,《易經乾卦傳》,它讚歎乾德,就是讚歎天德,說“大明終始,六位時成”。用的也是終始。其意是說:這個乾是一個大明──大的光明──“終始”,就是貫徹終始,所以孫中山先生如果真正地用典故的話,應該是“貫徹終始”,而不是“貫徹始終”。不過這沒有什麼大問題,只要我們瞭解了為什麼古人用終始,不用始終的意思,我們不但用了終始也可以,用始終也可以了──這叫做學問,有學問的人,是無可無不可的。但是一定要清楚明白,天地宇宙人生之事,一定要先有終,後有始。就好像我們在北京,假如你要到上海。你要知道上海在哪里,你才有了方向,才能夠開始走你的第一步──不管你用什麼交通工具,但是你的第一步乃至以後連接的步子,總歸是向南的。假如一個人說:"我出發了,我啟程了",問他:你要去哪里?他說: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什麼啟程出發呢?所以你去哪里都不知道以前,你就永遠走不出第一步,所走的每一步,或許都是白費,乃至於是障礙,相反,負數。可見終的目的的重要性。 


平常說要成就什麼樣的功業,怎麼樣的地位,這或許也可以說它是一個人追求的一個目的,他往這裏去追求,這樣子也可以算作他立了一個心靈的方向了。不過,聖賢所說的“先立乎其大”,“匹夫不可奪志”,這個“志”有更深刻的意思。這個“志”要在哪里定呢,要用什麼樣的意義來考察呢?也可以說假如一個人真的立志,那他要立什麼志,他要往哪個方向去立志才算。如果一時還不能自己立下真志,那我們或許可以看看古人的志,如堯舜立的志、孔孟立的志、陸象山、王陽明立的志,或許就是真志了吧?但要得到體會這種真志的機會,這就需要讀讀經典了。讀經或許是讓我們體會古聖先賢的志,以作為自己立志之參考,讓我們的人生可以有一個方向,讓我們的生命可以邁出第一步的最簡易有效的方法了。否則,茫茫世界,滾滾人海,歧路亡羊,路在何方?豈不就把一個人困了一生,或誤了一生?剛才我們說總是說“切己體察”,你總是說要想一想,現在我們也要立志,而且是真立志,你想一想堯舜之志、孔孟之志,象山陽明之志,這些不一樣的人,生長在不同的時代,相隔是數千年。但是,所謂千載之上有聖人出,其心同也,其理同也,千載之下有聖人出,其心同也,其理同也,東海有聖人出,其心同也,其理同也。心一樣,理一樣,請問,他們的志如何?──他們的志一樣。我想,這唯一的志,或許才可算真是人生的真志。 


所以我們也可以說,真正的志,古今中外只有一個。假如這樣講,這就有另外一層意思了。這個志是什麼樣的志呢?當然這就不容易為人所瞭解,不容易把握。因為所以要建立人生的志向,本是為了實現人生的意義,所以應該以人生的意義作為我們作為一個人心靈的方向。而人生的意義,取決於人性,可以說人生的意義,在實現其人性。所以,唯有深深地參透到人性的根源,我們才知道我們應該立什麼樣的人生的方向。而一般地說,人之所以為人,他總是有一樣的性,而有一樣的性就有一樣的心,有一樣的心就有一樣的情,情就是心的真實體現,心就是性在我們生命中的呈顯,所以,我們從日常生活中的實際感受,多多少少會感受到人有同樣的心,而從同樣的心,則可以證明人有同樣的性。而這個性就來自於深遠的天命、天道。所謂“天命之為性,率性之為道”。如果這樣說,立志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而唯有這樣的立志才是真正立了人生之志。立這樣的人生之志叫做立乎其大,這叫做大志。(掌聲) 


有關於立志,照陸象山的意思,孔孟之教最重要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教人立志,這是沒有錯的,所以“先立乎其大者”是他常常掛在嘴邊的話,遇到每一個人,他想要求學,就要教他先立志,怎麼立志?要立大志,先立這個大的志,其他的小的,先放下。什麼叫做小的呢?小的心願或者小的習性。這些也各有個方向啊,但那是瑣碎的,小的,都是無根的方向,都不可能左右那大的方向,當然更不能夠奪取那大的方向。於是志就有大有小。剛才所說的成就,即使成就了人間上等的功業富貴,名聲地位,這在真正的儒者看來,它還都是小志。要立志,就先要立大志。立了大志,是不是就不管小志了呢?等一下我們再說明這個問題。我們就從立大志這個地方來講,其實也不只是儒家教人立大志,凡是大教——就是“大的教導”,一般我們可以翻譯成大的宗教,叫做大教——也都先教人立志,而且大教所教人立的志大概也都是大志。當然所說的大志就是完成你生命的價值,把生命的真實能夠在這一生展現出來,這叫大志。教人所立的志有這種高度,它才能夠成為大教。 


舉例來說,西方有一位哲學家叫田立克,他提出一個觀念,說宗教最首要的觀念,就是要有所謂的終極關懷,一個人要有他的終極關懷,他才能夠具備有宗教情操。什麼叫做終極關懷?終極就是最終端、最極點,關懷就是你念茲在茲,你一直關心懷念那個最高、最極端的的意義,那是你的人生的目的。那終極之所以為終極,因為它是超越的,不是世俗的,有了這樣的終極關懷,人生才可能有一種超越的追求,才可能有一個廣大的天地有一個高遠的境界,去讓你嚮往,去完成。像這樣向著超越的理想,以廣大的心胸,堅韌不拔的意志,一路去走的這種人生品質,他們叫做宗教情操,或宗教情懷。所以如果宗教用這樣的方式來說,就非常動人,而且其中並沒有一種排他性,沒有一種互相的嫉妒,令現在人非常擔憂的宗教的衝突就應該沒有。 


但如果一個人的關懷不夠終極,你的心量也不能夠廣闊,你的行動也不能夠堅持。所以要有真正的宗教信仰,首先就要看你是不是有這樣的終極的關懷。當然,一般的宗教徒並不一定能夠有,但是宗教的本意以及宗教一詞的設計,就希望每一個信徒都能夠有這種情懷。所以西方的宗教就設計了所謂的受洗的禮儀,叫做洗禮,洗禮的意思其實就是引你進入信仰之門。所以西方的宗教是很能夠收拾人心的,因為它第一個禮節下去,你的心靈就有一個終極的關懷了,不管真還是假,不管你是不是很真切,但是這種儀式本來就是希望如此,然後還不能很真切,於是聽說有些教派除了受洗一段時間之後,還來一個堅信禮,,堅信禮的意思就是要教你此情此懷永不變節。所以宗教要開導人,也是希望一個信徒在他心靈中能夠真正地一下子就有了最高的關懷,而且要他永遠維持這個關懷,這樣才能成為一個真正虔誠的信徒。 


東方的佛教,也有這種宗教儀式,首先第一個儀式是什麼呢?叫做皈依──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的三皈依。什麼叫做皈依呢?為什麼要皈依呢?皈依的意思也可以說是讓你的心靈有一個確定的方向,讓你這一輩子順著這個方向而去,到了最後的目的。最後的目的就是你皈依的第一個皈依,叫做皈依佛。為什麼皈依佛?就是要這個信徒定下一個人生的最終極關懷,立下一個志願,這個志願太高遠了,很難,所以皈依時,他要發誓,要發四宏誓──發四個宏大的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什麼叫做發誓?就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做擔保,永不後悔,你心靈以後就要往這條路上走了,而走這條路最高的最後的目的一下子就點出來——成佛。 


但是佛在哪里呢?佛已經不在了,佛滅了,已經滅了兩千多年了,那你皈依誰呢?所以次一等下來,皈依法。什麼叫法?佛的法,什麼叫做佛的法?佛的那些教導,佛教導你修行的各種法門,這些教導和法門存在在哪里呢?就是存在於一些記載,那些記載稱為經典,所以皈依法就是皈依經典。經典不是有許多的文句嗎,你不要把它當成文章來看,這些文字就是智能,稱為文字般若。什麼叫做智慧?就是佛的心意,佛所要教導你的這個方向,這個目的,所以不要把經典當文字看,要把它當智慧看,要把它當佛看,當不能皈依佛時,你就皈依法,皈依法就是皈依佛。所以一個佛教徒如果不讀佛經,他是對不起他的志願的,也對不起佛,而如果讀經,讀不懂,你也是對不起你的宗教的。所以我常常勸信佛的人,你要讀經。中國所翻譯的經典用漢文寫的,用歷代文言文的古漢語寫的,所以如果你不通文言文,你讀佛經是讀不懂的,你要通文言文,你要把《論語》《孟子》讀一讀了。(掌聲) 


要不然你怎麼皈依法呢?你不是假的嗎?你要成佛不是困難嗎?皈依法是有困難的,尤其現代的人常不具備這個能力,第一沒有文字能力,而文字能夠讀通了,你的領悟的能力也不一定夠的,這怎麼辦呢?所以還有第三個皈依,皈依僧,皈依和尚,皈依現實的人,就是皈依你的師父。按照剛才說的皈依法的目的是皈依佛,那麼皈依僧的目的就是皈依法,因為這個“僧”是有學問的人,是有修行經驗的人,是過來人,他可以指導一個信徒怎麼去皈依法,他帶領你走一個法門,到最後的目的還是皈依佛。 


佛教為什麼要皈依,講到最後,無非是叫信徒要立志,所以要叫他發願,叫做志願。有志就是願,有願就有力,叫做願力,你心中不當一回事,或者你沒有一個人生的方向,你沒有念之在之的去走你的路,行你的道,你怎麼有力量呢?一旦有了願以後,你的力量就大了,到這境地,就是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了,這叫做豪傑,這叫做英雄。所以佛教寺廟的主殿叫做“大雄寶殿”,什麼叫做大雄?大英雄,大英雄當無所畏懼,世間沒有任何可以阻撓他的勢力,它只是一心一意的走他的人生,這叫做大雄。這也是立志,而且宗教的儀式也很容易感動人,在一個特定的過程當中,營造一個環境,然後做一些動作,讓你親自從你口中發誓,這也是很動人的。心中一動,一動念,這個動念,心中忽然生起一種嚮往的熱誠、精進之情。那個動念是很重要的,是可以改變整個人生命運的,因為它改變了你的人生的方向。而這個一念即讓你若有所見,乃至於若有所得,這叫初發心──最初的發心。《佛經》上說,初發心,就等同菩薩。所以一個人只要一發心,當下就是菩薩了。但是再過一陣子就不是菩薩了,為什麼?你的這個“志”搖擺了,方向就不明了,目標就不堅持了。所以從佛教裏講,要做菩薩也不那麼困難,一發心就是,初發心是那麼樣的真切,如果隨時保持這個真切,成佛之路就不遠了。但是誰能夠隨時保持真切呢?不容易的! 


人生有兩大不容易,第一個不容易就是何時你發了心;第二個不容易,你發心之後,能不能夠真正地無怨無悔,持之以恆? 


但是對一個有宗教情懷的人,他或許就容易,至少他不會把這個不容易、把這個困難放在心上,他隨時警惕自己要保持著初發心,這個初發心一有減弱、一有墮落,馬上就能自我察覺,馬上能再自我警醒,再重新發心,永遠保持這個初發心。所以說難很難,說容易也很不難。 


剛才舉了宗教,也有立志的這種引導,而他們立志的引導是用一些禮儀,教人嚮往一個教主所提供的至極境界。至於今天我們所要講的先立乎其大、匹夫不可奪志的立志,這種文章來自於儒家,儒家基本上不是宗教──切實地說,它不是狹義說的宗教──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剛才所說的是一般人所知道的宗教,那麼如果我們把宗教的意義做廣義的解釋,有宗有教就可以叫宗教,如果這樣講,儒家也可以叫做宗教,但是儒家的宗教不同於一般說的宗教。有宗有教,宗就是歸宗所在,是指目的。教就是教導,而這些教導都從目的開出來,以完成那個目的。所以牟宗三先生用一句話為宗教下了定義,說“以宗開教,以教定宗”,有了怎樣的宗,就有怎樣的教;有了怎樣的教,就可以確定地教人走向怎樣的宗。這是廣義說的宗教,在這廣義上,儒家也可以說是宗教。假如宗立得高,它就可以成為大教,所謂立得高就是能夠有終極的人生最後的關懷。佛教說成佛,現代一般人一下都知道那個宗當然是高的。殊不知儒家如果說成聖,這個宗也不低,不低就是高。說高,高到什麼程度才算呢?高到超越的程度,什麼叫超越?超出現實的世界,乃至於超出現實意識可思,現實語言可議,叫做不可思議,超出可思議的範圍,凡是超越就是超越,所謂超越只有一個超越,沒有兩個超越,也不能說那一個超越超越另一個超越。對超越的把握,就是對於宗的把握,就不可以用現實的認識心識識的方式,而要用一種智能的心,用一種領悟或體證的方式,你才能把握到這個宗。 


剛才說了,天命之謂性,或者剛才說大明終始,人的心靈並不限於現實當中,人生的意義更不限於現實當中,所以這裏有一個超越的意義,可以作為我們人生心靈的最後歸向。像這樣能夠以超越的意義為目的,為關懷,叫做終極關懷。凡是以終極關懷所開出的教,它必定是大教。這個大教之道,有兩個意義,第一個是時間性的,它一定是永恆的;第二個是空間性的,它是廣大眾民都要去信仰的,都要去追隨的,這叫大教。 


所以假如要判定一個教大不大,或者判定一個教,你要不要去追隨它、信仰它,我們也可以用今天所講的立志的意義來衡量衡量,也就是說你信了某一方面、某一個教,首先要問它的宗高明不高明,廣大不廣大,中庸有所謂極高明、致廣大。如果沒有問這個問題,請問你信什麼教?都只是人云亦云,而且你的生命到最後沒有個歸向,或者你所歸的向沒有個高度,它還是庸俗的,你怎麼可以用庸俗的目的來作為你人生一輩子去追求,一輩子去跟隨的主題呢?你不是障礙了自己嗎?所以人生的"宗"("終")是首先要確立的。如果這個宗能夠達到一個高度,超越的高度,只要這個宗到了超越的,我們要知道這個超越只有一個超越,超越的就是致廣大,就是極高明,超越的世界是同一個世界,超越的意義是同一個意義,所以世界上不應該有宗教的互相的排斥,更不應該有宗教的戰爭。因為你所嚮往的是超越的目的。真正的超越是圓滿、是圓融的,而圓滿是無盡的,圓融是無礙的。你嚮往無盡無礙,他也嚮往無盡無礙,為什麼還要有所嫉妒、排斥,還有所鬥爭呢? 


不過,這裏有一個曲折,如果教主告訴教徒,說我的宗是最高的,唯一的,當然最高一定是唯一,所以他的宗可以是唯一的──這句話在某種情況下是可以說的。但我們要接下去講“教──走向宗的教──只有他這一條路嗎?就不一定是唯一的”了,所以所有宗教的問題,其實是出在教這個地方。 


如剛才所說,假如這個宗是那樣的光明廣大,他的教也應該高明廣大,既然是高明廣大的教導,怎麼信徒會有一些令人恐怖的行為呢?怎麼人間還要有宗教的爭鬥呢?別的地方可以有爭奪,為名為利,你為了一個超越的理想,廣大高明的理想,你爭鬥著什麼呢?所以凡是有宗教的辯論、排斥、鬥爭,我們立刻可以判斷這裏必定有不合它的宗教本義的地方。而這個宗教本義,有些從教主就不大合了,有的是後來的信徒不合了。但是我們常常說,真正的教徒應該不會不合,大概都是這些教徒誤會了,所以有一句話說,和尚是佛陀的罪人,牧師是耶穌的罪人,當然有人也會說,秀才是聖人的罪人。 


 因此凡是心胸不能開闊、眼界不能高遠,大概都有問題,你的志就不清純、不爽朗,到頭來終將不能超越,因為整個心靈還停在現實的層次,譬如永生與福田的追求,以如此的志趣,想要達到超越的目的,是一種妄想。這原因或許出在你就沒有把握好那超越的目的,或許教主本身就還沒超越,或說教說得不夠清爽、不夠明朗,這是我們必須注意的事。一個人要選擇自己的人生,乃至於一個民族怎麼教化它的百姓,讓每個人都能夠在天地之中光明正大,互相體諒,互相扶持,這有待於人心的端正,而人心要端正,對於人生目的的認識需要清楚,有了人生的目的的認識,我們人生才真正開始走自己的路,開始走真正的路,走真正的路,那路是不互相排斥的,是無所爭的。 


剛才講了宗教,給我們人生有一個方向,一個目的。所以宗教很能夠悟人,有時候一個人一信教,真的就有生命的力量了,他確實可以淡化或者無視於人間的現實的紛爭,他嚮往於所謂的道。剛才說世間有大教,首先在時間上說,永垂不朽,曆久彌新;在空間上說,廣土眾民,莫不受其感召。但是教之所以成為教,教必須有一個宗,由宗起信,由宗起修,起信起修,也就是去立那個志,嚮往於它的宗和終的志。西方一神教的宗在它的上帝,佛教的宗在成佛,請問,儒家的宗在哪里?很多詞語都可以說——如果類比於西方的一神教是上帝,則儒家的宗可以說在天道;如果類比佛教的宗是成佛,儒家就是成聖。而這個宗其實就是一個受儒家之教的人所要立的志,以此為志,是終極的志,是超越的志,叫做“立乎其大”。所以作為一個中華民族子孫,作為一個讀書人,他首先就應該立下這個志,以聖賢為志,以聖賢為宗。既以聖賢為宗,則應以聖賢之教為法。從聖賢之教中去體貼聖賢之宗,以聖賢之宗為目的,而以教實踐之,趨向之。要從聖賢之教體貼宗之所在而力行實踐,雖然沒有基督永生的恐嚇,沒有佛教皈依的誓願,但是它經典俱在,也有老師來教導,也有同學來相輔,而老師所做的教導者,無非是經典之所記錄,經典之所記錄無非是聖賢之意,聖賢之意無非是天地之德,這就是整個儒家教化的一條從上到下,乃至於從下到上,所謂修道之謂教下學而上達之路。讀聖賢書的人,應當悠遊涵泳、切己體察。在讀書的時候,好好反省,何謂聖賢之志?可曾立下成聖、成賢之志?立志了沒有,這是一個人最首先要自己問答的。在儒家,沒有一種宗教的儀式,沒有哪一課叫你自己發個誓願,讓你受個洗禮,每一個人都要自己獨立自主,所以志是要自己立,行要自己行。 


這看起來是一條艱難之路,這比你去信教還要艱難,因為你都要靠自己了。普天之下、古往今來,就只有儒家這個教是這樣教導後代子孫的。這也是儒家的特殊之處,所以它很艱難,因為要靠自己。但是,話說回來,既然靠自己,這不是容易嗎?比其他的宗教都容易,因為其他宗教畢竟要有一些場所,有一些禮節,還要有一些人來引導你,乃至於隨時還要考察你,還要一批信眾隨時來扶持你。但儒家,你只要從自己身上立下你的志,萬事具備,當下即可。所以孔子說“我欲仁,斯仁至矣”這不是當下即可嗎?一個人的心一清明,縱使人生之意義甚為深遠微妙,但當下必有所感,所謂必有,不能夠用科學邏輯來證明,但是可以用自己當下的你的心靈的活動來證明,這叫做良知。良者,善也,還有另外一個意思——良者,常也。這裏所說的良是常的意思,就是人生之常道,常常就在你的心中,永遠並沒有失去,或者是比較隱藏,或者是比較顯明,它只有隱、顯,沒有存、亡,永遠是在的,只是有時沒有顯出來。但是沒有顯出來,必定要顯出來,隨時可以顯出來,隨時一顯出來,你就可以知覺,一知覺,這個知叫做良知,那種可以隨時顯出來的動力叫做良心,良心的背後就是天命之性。所以如果不能顯的,不叫做良知,不叫做良心,孟子就曾經說:“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又接著說:“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一個小孩子,沒有不知道愛其親的,很自然的,等到他長大,莫不知敬其兄。孟子從人生的自然表現作一種切身的指點,首先提出良知良能的觀念,是儒家道德學說建立的一個重大指標。 


孟子自己又解釋:“親親,仁也;敬長,義也。”把愛親與敬見分成仁義兩邊說。說愛親,是仁德的表現,這就表現了良知這一邊,說敬兄,是義德的表現,這就表現了良能這一邊。各位!這裏有一個文學上的修辭學的問題,叫互文見義——互文就是文章互相的要搭配,然後來見出這個文章的整體意思。以愛親說良知,以敬兄說良能,這裏並不是說愛親就是只良知這一邊,敬兄就只是良能那一邊,我們應該從上面看下來:“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仁是良知,義是良能。這兩句話攙和起來看,我們見出它的意思——愛親,是良知也,也是良能也;敬兄,是良能也,也是良知也。所以知愛親,就是良知了,他一知道,就能愛其親了。能敬兄,不只是能敬其兄,之所以能敬其兄,是他已知要敬其兄。到了王陽明,他的教學很重要的一個階段就是提倡知行合一。知行合一其實就是知能合一,王陽明的知行合一的思想的背景來自於孟子的這一段“其良知也,其良能也”,而瞭解孟子這一段,王陽明確實能夠互文見義。良知必定開出良能,良能必定本於良知。當你心有所感,心有所知,這就是所謂的良知。而這個良知是常常有的,而且永遠有的,一體貼到良知,如果追索良知的根源,則須說它來自於人性,人性的根源,則必須說它來自於天地,來自於道,來自於創造之本體。所以良知的根源是超越的,必是廣大高明的,必是圓滿無盡圓融無礙的。你一有這個體貼,你當下的心就是廣大、高明之心,圓滿圓融之心,就是通於天地宇宙之心。自己這一感動,叫做初發心,我們借用佛教的用語也可以說,良知一呈現,便是聖賢。(掌聲) 


不管從任何的事物,任何的時刻,都可以悟入良知,都可以悟入聖賢之教,悟入天地之德,以此作為你的人生之志,作為你生命永恆的嚮往,這叫做立志,這叫做真立志。有些時候或許由於你日常為人處事,一念真誠的時候,你體貼到了──原來人生如此廣大,天地如此光明──即應以此廣大、光明的境界,作為你人生的終極嚮往,你就是一個有志之人,就立其大了。或許由於你讀書──大部分的教育都教導人讀書,讀什麼書?──現在說讀書,指的是讀有關於開啟人心之書,哪一種有關於開啟人性之書,就是有宗有教之書,這個宗又是致廣大、盡精微、極高明、道中庸。它又開出相應的教來,有這個宗,有這個教,你常常去接近它,悠遊涵泳,切己體察,你或許能夠從這個地方有所感悟。當你有所感悟處,就可以作為你的志向。 


如果生命未曾有過感悟的人,一個未曾體悟天地之大、未曾體悟生命之深遠、未曾受過感動──未曾自我感動、未曾感動於聖賢之教的人,我們可以說他是一個沒有方向的人。沒有方向,可以說他的人生還在蒙昧當中。路往哪里走?那是搖擺不定的,也可以說他的生命沒有向上一機更上一層的可能,他永遠不能夠超俗拔塵。所以古人說立志不立志,是夢覺之關——做夢和覺醒的人生關口,這個關口如果從未打開,那麼這個人必定只是隨波逐流,他縱使有相當的聰明,有相當的才華,有相當的成就,但都缺乏了意義──活一輩子,到最後是一無所有,等於未曾活過,叫做浪生浪死。這是非常可惜的,也非常可憐的。所以,一個人一定要真切地認定生命的意義,才有了生命的方向,才能夠為“自己而活”。 


因此人生的第一件事要能夠知道為何而活,也就是你將嚮往於什麼樣的境界?我們這裏說超越,說境界,好像都在抽象的意義上說。人生這樣一意地追求所謂的超越境界,是不是一種虛幻、不實在?不是的!凡是大教都不只是一個空幻的超越的理想,尤其是東方的大教,其理想都不是空幻的。西方的宗教,一神教,有些時候確實會落入一種蹈空的情況,也就是一下子就把人生的嚮往提上去,無視於人間的生活──不食人間煙火。 


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耶穌勸人要信上帝,有一次一個人就拿了一個銅板給耶穌,耶穌接過銅板來,一看,就知道那個人的意思了。又把銅板還給他,講了一句:“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這個場景我們可以拉到現在,假如有一個人拿著一張人民幣交給耶穌,耶穌會還你,說“天國的歸天國,毛澤東的歸毛澤東”。這個故事很妙,這個人不說話,只拿一個銅板給耶穌,其實他是要問耶穌一個難題:你都叫我們去信上帝,我們還要不要過活啊?你知道現實生活是很複雜的,我們還要不要社會、要不要家庭?要不要政治、要不要經濟?耶穌一看就知道他要問這個問題,他說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了不起的耶穌,乾乾淨淨,這就是聖人!我們都說要務實,宗教是不務實的,人生就一個嚮往──上帝和永生。所以西方的中世紀,以宗教為上,以神為本,人的生活是不切實際的,很沒價值的,稱為黑暗時代。但人能夠離開社會嗎?能夠離開現實嗎?西方的宗教尤其是基督教,後來就出現了改革,發展出以人為本的基督教,它開始尊重人的地位,對於現實社會的公益,也很積極盡力,許多的社會公益都是宗教徒做的,把上帝的博愛實現在人間的日常生活中。所以基督教也開出了人間法門。所謂大教其實都是兩面具備的,佛教也是,他不是立志成佛嗎?立志成佛不是要斷愛嗎?不是要出世嗎?這裏難免有一種對現實的超越的虛幻感,雖然佛教強調現實本來就是虛幻的,但是你如果真正地去瞭解佛法,它是真俗不二的,是超越與現實都照顧的,而且是圓融的,最後還要講一句“在世出世,當下就是,煩惱即是菩提,生死即是涅槃”。現代中國的佛教,積極入世,號稱人間佛教,就是從那種圓融境界而投射出來的影子,雖然這樣做不盡然是,但我們也不便說一定不對。 


所以一個真有大智慧的人,他有高遠的理想,他也有細密的現實的照顧。一個有志的人,固然是在他的理想面說的。但所謂的理想,是依理而想,而不是空想。一個真正有志的人,依其所志的理想,不是要把自己的生命抽空。這道理用儒家的話來講,更能夠明白,即所謂的“內聖外王”。內聖的追求是無限的高遠的、圓滿的人格,而外王是關照現實的世界,過好現實的人生。這兩面俱到,當然是不容易。但是一個有志者,他一方面要維持他永恆的嚮往,一方面也要隨時地使其理想在生活中實現。假如他能夠在現實中實現永恆的意義,則現實中的瑣事一點一滴也都具備有無限的意義。這樣的人生才真的令人嚮往。它真實——它才是真正的真實;它親切——它本來就在,它原來就是我們內心深處真實的一個希望。誰能夠這樣子過他的人生,他是非常的自我貼合自我親切的,他能夠與自我為一,他也能夠與廣土眾民為一,他乃至於與天地萬物為一。(掌聲) 


當然,我們說“能夠”,它是一個可能,雖然也可以當下即是,但畢竟它是一個永遠的追求──永遠追求不妨礙當下即是,當下即是不妨礙永遠追求。所以一個君子只能盡其心,盡其所能。盡其心,盡其所能,就是圓滿,就完成了他所有身為一個人的職責。而所謂盡其所能,就完成了所有職責的盡其所能,只是在他在現實的生命中,隨時隨事的盡其所能,隨時隨事,怎麼能說圓滿呢?這裏有一個意義,叫做“盡而不盡,不盡而盡”──你盡了你的心,但你永遠不可能盡你的心的,因為心的內容是如此廣大高遠。而雖然不盡,但是你當下已經盡了,當下即就是了。我們可以拉開來,說世事無盡,所以成聖成賢的工夫無盡,所以成聖成賢是永遠的奮鬥, 而一個有志者,當下也可以就是聖人,因為他當下盡了他的心他的力,天地宇宙之心之力,也不過如此,所以他即刻即是等同天地的聖人。古人講學,這兩方面同時說。所以孔子不居聖,孔子不自己以為是聖人,因為孔子也沒有治國也沒有平天下。孔子沒有完成大同世界,孔子是聖人嗎?誰敢說自己是聖人呢?所以孔子不居聖,可見聖永不可得。但是又是當下即是,明朝的理學家講學,像泰州學派他們喜歡講一句話:滿街是聖人。羅近溪講學的時候,有一個童子端茶進來了,恭恭敬敬把茶放在桌上,又敬個禮退出去了,羅近溪就抓住這個機會說:端茶童子是道,端茶童子就是聖人。為什麼?聖不聖就在每個當下,端茶童子盡了端茶之道,他此刻豈不就是聖人?聖人來端茶,豈不也這樣端?陽明被貶到貴州,九死一生之餘,他想一個問題:聖人處此,當得何為?陽明認為這事處理不對,就枉費為君子,處理得對,他就是聖人。所以,聖人聖道,也可以說盡也可以說不盡,總是在一念之間,一念精誠所至,當下就盡,你若鋪開來,在現實上,在時空中,它就永遠不盡。 


一個有志者是在一種廣大高明的嚮往之中,隨時都要面對他現實的人生,隨處地把當前的事依照良知良能而去處理。良知良能源自於天地,良知良能表現在任何的時空當中。但是也都是從一心出發,這一顆心,也就是說這一個志向,它就是走向永恆,它也永遠關切當下。兩方面都用這顆心,用這顆所謂的良知之心。王陽明常說"良知之天理",良知就是天理。所以良知雖然是當下在你的心中呈現的,或者說你感悟到的,從這裏說良知是主觀的,稱為"良知的主觀性"。但是是不是你有你的良知,我有有我的良知呢?不是的,良知既然是天理,這個天理,就表示人人都如此。在人人都如此這點上,說良知是客觀的,稱為"良知的客觀性"。而在良知通達於天地這個意義上,說良知是超越而絕對的,稱為"良知的絕對性"。所以良知同時具備三“性”——主觀性、客觀性、絕對性。一個人從良知而立志,這樣的志才是真實的,因為這個志是自我的,是可行的,是普遍的,又是永恆的。心這樣立定方向,叫做立志,這種立志,叫做“立乎其大”——隨時都以天理良知作為一生的嚮往,作為每個當下實踐的根據,隨時如此,念茲在茲。一個人就頂天立地,對得起自己,對得起祖宗,對得起天地。 完成自我,同時完成聖賢祖宗天地,這叫做立大志。(掌聲) 


最後我們舉一個例子來作為立志的模範,有例子做模範,可能比較切實。這個例子還是要舉孔子,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我剛才講的耶穌的例子不好瞭解,孔子這個例子比較好理解。孔子“十有五而志於學”,我們剛才說的“志”,心有所向了。而這個心起了嚮往,最好還不是因為師友夾持,乃至現在的學校老師天天給你考試,讓你寫作文,也不是一定要有宗教的洗禮、發願──洗禮和發願都是協助一個人發他的心、發他的嚮往之情。而儒家一定要自己明明白白的。所以孔子說“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他當然不是從十五歲才開始學的,志於學,跟開始學習,或正做一些學習,其概念層次是不一樣的。其中最主要的差別,就是一個“志”字。學,不一定有志,但有志一定會有學。而且志貫通了全部的這一章,貫串了孔子整個人生。 


從“十五志於學,三十而立”,立什麼,立在他的志上,他的這一條路上,沒有一條路怎麼立呢?你跑到別的地方去站著,你站得對嗎,你站得穩嗎,所以“十有五而志於學”,一個方向定了,一個目標定了,到三十就能夠屹立不搖。所謂“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這個不容易。 


三十而立,到四十而不惑,再也沒有疑惑。說立,主要是指自己對自己信心的堅定,而不惑不只是自己堅定而已,而是與人相通,看盡了歷史各種人物,知曉了天下各種學問,檢驗了人生各種向度,如此而不惑,他的人生方向果然是對的,果然值得一生去追求的,它果然是永恆的、不朽的。這是對內自我的不惑,這個“不惑”也可以是向外對人的,向外的不惑可以用《孟子》的知言來解釋,孟子的人格與學問的成就,有兩大可以自豪的,弟子萬章問“敢問夫子惡乎長?”,你有什麼長處?孟子就說“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一般人對於所謂養浩然之氣是比較熟悉的,能養浩然之氣是了不起。而“知言”也了不起──知道言論,知道語言,有什麼了不起?這比較難瞭解,所以學術史上比較沒有人宣揚。其實孟子說,我有兩大長處,“我知言”擺在第一,然後才是“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而“養浩然之氣”部份孟子自己解釋了很詳細,知言相對講得比較少。萬章問“何謂知言”——老師,什麼叫做知言呢?孟子就答了四句:“诐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人們的生活中,有很多言論,是是非非。或者往上一層說,人間流傳著有很多的教導,有說讓你這樣走,有說讓你那樣走,你對每一種言論都清楚明白,不僅明白它的意義,還明白它有什麼樣的缺陷,它為什麼不值得我去追求,乃至於我如何改善它。有這種能耐的人,在學術上叫做大哲學家,大思想家。所以任何聖賢都是大思想家,大哲學家。而聖賢不只是哲學家思想家,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大實踐家,加上了實踐,才是聖賢。思考不明白,當然不可能成為聖賢,但你只有明白的思考,還不是聖賢。可見聖賢之果位是在其他學問之上。(掌聲) 


這叫做不惑,毫無疑惑,這個不惑不是站得更堅定了嗎?但是不惑也在“志學”的“志”這個方向上來不惑。五十而知天命,這是天命之所在。天命的命,有兩種意義,都可以講得通,一時命令之命,這是天之所以命於我者,即是我的性──人之性,我是人,理當從此命而行,行道,是我的天職,我的本份。另外一個講法是,我要依我的志向而行,以實現天理天德,而我知道它在現實中是有相當限制的,既然知道現實中有限制,於是我只是盡其在我,成與不成,皆無怨無悔。所以孔子說“富貴如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所以只是發憤忘食,樂以忘憂,而不知老之將至。這種生命境界是很高的,能理解者很少。所以孔子感歎,沒有人知道我,沒有人認識我,“知我者,其天乎”,這叫知天命。志向,是天地真理之所在,要實踐,但生命總是有限制的──這樣兩面具備,這叫“盡而不盡,不盡而盡”,這個境界是相當高了。 


從五十而知天命,再進一步“六十而耳順”,有人說這一章可能有錯字,“六十而耳順”,那個“耳”是多了,“六十而順”就可以了。因為如果文章是提耳順,為什麼不講眼順呢?為什麼不講口順呢?不知道書籍有沒有錯簡,但是我們還是不必認為是錯簡,依原文也可以解釋。眼耳鼻舌身是人類的感受器官,而諸種感受器官中最敏銳的是耳朵,舉一個耳,就可以代表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感官意思就是代表一切的感受,一切感受都能夠通順,你可以嗎?“六十而耳順”,古人注解得很好,叫做“聲入心通”,聲音一進到你的生命當中,你就從心靈通達起來。“是者還其為是,非者還其為非”,乃至是何以如此之是,非何以如此之非,前後左右大大小小,居高臨下,來龍去脈,莫不坦然明晰通達中理。像這種心靈,一片光明朗暢,毫無委屈,毫不阻隔,一往是平和中正,從容優雅。人生所觸,無入而不自得,隨處皆是如意,這是完全的幸福,叫做道福──有道者之福。你不要看史記記載孔子“累累若喪家之犬”,你就說孔子是一個失意的政客,是一條無家可歸的狗,你不要以為你是在平看聖人,你這樣看是不了解聖人,是狗眼看人低。你看聖人,要看他的道福。 


“六十而耳順”,到“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古人認為這是真正聖人的境界,到七十歲而有如此的境界。而這一路過來,到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其實跟“十有五而志於學”完全沒有背離,都在這條路上,就是把“十有五”的志一步一步地展現,到最後成就一個從心所欲的聖人。能有如此發展性的心靈指向,才叫做志。 


看看我,看看你,我們已經超過十五歲了,有的是五十幾了,六十幾了,是不是立了志,還不知道。不過沒關係,良知永遠是在你心中的,所以隨時可以立志。而且知道、願道、立道,成道,每個人都不應該自暴自棄,每個人都可以隨時提醒自己立他的大志,把志立得大了,其他的小者不能奪你的志。反過來,你的大志是可以去調理你所有小者的各種情況的。你人生所有的遭遇、所有的學問以及你的功業,都應該以這個最高明廣大的志來調節它,使它具有更高的意義,乃至於當下事事都具有無限的意義。所以,事無大小,理無深淺,它隨時可以融匯為一體,只要你這個志能夠維持住,你保任它、護衛它、操持它,保任越久,這個志可能就越明白,越堅定。它當下即是,一定永定,一刹那就是永恆,叫做一念萬年。(掌聲) 


有這個志之後,你隨時去調配你的人生,縱使一時之間,還不能夠非常圓融,這也不可強求。只要維持這志不變,並且知道志不是孤懸的理想,理想必須在現實中表現,現實雖然複雜,孟子說以志帥氣,現實總是可以調理的,漸漸地調理,使它漸漸歸於合理。如果能夠以這樣的心腸來過你的人生,你就是一個為自己而活的人,所以孔子說“古之學者為己”,沒有志就沒有自己,有了志你才能有真實的存在。 


最後,祝福各位,你已經讀經了,已經把論語讀一百遍了,已經接受聖賢之教了,我祝福你,祝福你在某一個時刻,能夠從經教當中,有一念之自覺,立你的人生之大志,走向聖賢之路。(掌聲) 


雖然每個人的機遇不同,每個人的學問不同,名聲地位不同,每個人的事業不同,乃至於各生在不同的民族當中。,但都能夠立志,都能夠以天地人生之意義為志。則每一個人,不管他是什麼民族,他是什麼樣的才華,他從事什麼樣的職業,大家都可以相視而笑,莫逆於心,成就這個人間的大同世界。謝謝各位!(掌聲)


滴水不漏教學法 -- 讀經堂主師資必讀

滴水不漏教學法


時間:2014729日上午


地點:蘇州樂謙學堂


主講:王財貴


整理:楊蓉   校對:懷仁


修訂:王財貴(201482日)


方(哲萱)老師要我向各位講一講我近來提倡的一個新的教學法。其實,如果說出來,你會發現這個新法也不是什麼特別的發明,其中也沒有什麼新的意思。那是因為有些學堂的堂主和老師,說他們在私塾裡,要長時間陪孩子讀經,並且要照顧孩子的生活細節,感覺很累,於是堂主很同情老師,老師自己也很同情自己,難免有些倦怠感。這相當出乎我的意料,才講了這個“新法”。本來,我以為教學是不會累的,尤其是教讀經,簡單地說就是陪孩子讀書,而且陪孩子讀這種可以教學相長的書,一個好學的人自己如果想要讀書也要這樣讀。或許,不是你陪著孩子讀書,而是孩子陪著你讀書,又可以領薪水過生活,教讀經的老師可應是很幸福的一群啊,何以感覺累? 


我想,為什麼會累,有兩種情況會讓人累:一種是體力的——體力耗得多就會累;一種是心理的——心裡不順暢也會累,而心裡不順暢的累遠比體力活動的累更累人,而且更不容易恢復。教學工作,不像農夫,不像苦力。教學如果累,應不是筋骨勞動的累,而是心理負擔的累。心理負擔的累是因為帶著孩子讀書陪著孩子讀書而累嗎?或許不是,而可能是心裡不順暢、不舒坦的累。 


不順暢、不舒坦,首先可能是一個人對他的工作沒有什麼興趣,他把工作當做是應付──不得已要去面對它,不得已要去完成它。如果這樣,我們就是在耗費我們的生命去做一件我們所不甘願的事,這種生活狀況,我稱為“賣血”。醫院裡有人要輸血,有人就去賣血,因為他沒有別的工作,只好去由人抽血。血就是生命,他把生命賣掉,得到一點錢,去過“生活”──其實,不是過“生活”,而是過“死活”。他是不願意做這種事的,但他不得已。如果一個人去做工作的心情是這樣的,那他的心裡一定很空虛,很茫然,很無奈,這樣的活著,活得是很累很累的。所以如果教讀經的老師本來並不喜歡做這工作,只是為了找一份“職業”,於是他只是來應付,而“應付”的時間又那麼長,當然很累很累了。 


但是一般來講,讀經老師首先應該對讀經教育稍微有了認識,而且是有些理想的人。如果憑著這種認識這種理想做教育,教讀經應該是不會太累人的。因為這是他喜愛的工作,跟他的生命是合一的。這時雖然也在燃燒自己,但他是心甘情願的,甚至一直覺得自己的力量還沒有用盡,希望儘量做得更好。像這樣精神昂揚,熱情洋溢,活力充沛,是不會感覺累的。 


如果說雖然我有熱情理想,我做我願意做的事,但是時間總是太長,事情總是很多,還是會累啊。我想,時間的長,如果是喜歡的事,便不覺長;而所謂事情的多,可能不是因為帶孩子讀經而感覺事情多,而是因為要“管孩子”──做“教室管理”而感覺“煩”。心裡一“煩”,就感覺事多了。讀經,如果就單純地一直讀書,至少是比較不會累的,甚至是可喜可悅的。但是要去糾正學生不良的行為,要維持一個班級眾多學生的秩序是很累的。如果老師常常要做“教室管理”,就是要安撫孩子的情緒,要糾正他的姿勢、他的行為。如果老師又要教學又要管秩序,一心兩用:當你在管秩序時就荒廢了教學,教學效果差,學生更提不起興趣;學生沒興趣,教室越難管理,惡性循環。有些老師心理上怕學生,怕進教室,這可能是老師最大的累的來源。 


那麼,可不可以讓老師幾乎不需要管秩序,也就是如何讓班級管理順當一點,才可減輕老師大部份的煩累呢?我們可以這樣看:一般體制內的老師也要花費精神去做教室管理,所以“教室管理”是師範生必修的的一門重要科目。老師們雖然都修了教室管理的課,但並不見得每個老師都做得好,有的是因為總體環境的關係。譬如,十多年前,有一位美國來的教授跟我說,他們公立中小學的老師上一堂課,要花一半甚至三分之二的時間來管秩序,才能勉強維持課堂的進行,這是美國“個性開放”的大環境造成的普遍現象。另外,教室管理容易不容易,也有教師個人的因素。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有教師的特質,他往講台上一站,學生就依順聽從;有些老師不具備這種特質,用盡手段還是束手無策,孩子東倒西歪、亂七八糟,老師不管也不行。那時,老師的心靈和學生的心靈在拉鋸,所以很累。如何改善這種拉鋸式的教學管理,是教學藝術化的第一步。 


其實讀經的孩子讀的是聖賢書,私塾的教室秩序已經比一般的學校好多了,但是我們希望更好。怎樣才能更好?我們想:如果孩子的學習狀態好一些,教室就好管理一些。如果孩子們都不需要管,那豈不是輕鬆自在了嗎?要狀態好,甚至不需要管,有兩種條件:一種是學生好學,他主動想學習。但這種情況是不多的,十個裡面沒有一個是主動好學的,所以需要第二種“善巧的夾持與管理”。怎麼夾持呢?就是不要讓他東倒西歪——不是姿勢上的不東倒西歪,是學習心理上的不東倒西歪。怎麼讓他的心理不東倒西歪?《莊子•達生》篇有一句話說:“用志不分,乃凝於神”。這個志就是意志,起心動念叫意,用心的方向叫志;不分,有的人寫成“不紛”,起意用心不分散,不紛亂,就是專注於一件事情上,這叫“用志不分”。“乃凝於神”,是說他的精神就會凝聚在一起,精神凝聚了,有如神明那樣的清澈通透。如果一個學生能夠好學,他全心都在學習上,就是用志不分,他便能凝歛其精神,他的心靈便“清明如神”,他學習的效果便“如有神助”。如果個個學生都主動好學,整個班級自然“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如果學生並不都是主動好學的,我們是否可以營造一個氛圍,讓他也用志不分,乃凝於神? 


用志不分 季謙.jpg - 日誌用相簿
本來,如果有一個孩子他的心不在學習上,就會出神,或東張西望,或者做些小動作,於是他的心越分散了,完全不在狀況中,而且這種狀態太過份了,也會産生“負能量”感染其他同學。這時老師心裡便會不安,就要管他,想把他拉回來,於是老師在心理上和行動上跟他拉鋸。當你費心和他拉鋸的時候,別的孩子就被你閒置了,他們一時沒事情做,他們的心志也紛紛地離散了。老師管東顧不了西,管西顧不了東,於是眼看著全班渙散了,解體了,教室不像教室了,老師不像老師了。老師心慌了,要用很大的精神和力氣,甚至要動怒,疾言厲色一番,才能把整個教室重新凝聚起來,這不是很累人嗎?所以我一直在想,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到一種方式,讓縱使沒有“教師特質”的教師,也能依著操作而達到不必管理的境界? 


我想,如果能從一開始就營造一個不會渙散的氛圍,然後,接著一直維持著這片凝聚的氣息,不就成了?而讀經教育,是很容易做到這點的。其要領是:老師自己先“用志不分”。不要做太多的工作,不要講太多的話,以免分學生的心。你要知道,你所要做的,只有“讀經”這一件事。什麼叫做“一件事”呢?從上課開始一直到下課之前這一個多小時,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讀經。你怎麼營造這種只有一件事的氛圍而且使之持續不斷呢?就是要做到:滴水不漏。“滴水不漏”就是所有的時間段沒有一刻讓老師、學生分心的機會,彷彿滿缸的水,沒有一處缺口,沒有一滴遺漏。從上課一開始,如果是老師帶讀,老師就說:小朋友,跟我念。你帶一句,他念一句,一句念完又一句又一句又一句,讓課堂上經聲不斷,直到下課。如果是齊讀,老師一上來,就說:小朋友,打開書,子曰:預備,齊。課程就啟動了,一句接一句,唸完一段再從頭,循環往復,讓課堂上經聲不斷,直到下課。這樣,不論老師和學生,就幾乎沒有分心的機會了。這樣,一個班級只要配備一個老師就夠了,不必兩個。兩個老師管一個班,是很浪費的。這個老師坐在那裡,二三十個學生,哪個人心不在學習上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一個有教師特質的人,坐在那裡,全部學生的精神都集中在老師身上,老師跟孩子念書就好了,十幾二十幾個孩子,怎麼還須要兩三個老師呢?臺灣有個大謙學堂,堂主張麗華老師說:“很奇怪怎麼老師都覺得教學很難呢,而且一個班不能給太多學生,他們帶不動。”她說她一個人可以教一百個學生。當然一直沒有機會讓她試試,但她就有這個信心。我們希望每個老師都要有這個信心才好。你就是不能教到一百個學生,你也不可以說三個以上就管不了。你有了可以教一百個學生的自信,這樣你的精神便提得起來,你的面貌儀態就會不一樣,神采奕奕,光輝照人,孟子所謂“睟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老師一進教室,整個教室就被他的精神所籠罩。說精神能“籠罩”,不是虛無縹緲的空想,而是一種真實的感覺。 


我做演講也有這種心得,如果像這樣面對十幾個人的場合,我是一種心態;像前幾天聽眾八百多人,就需有另外一種力度;如果數萬人呢,又將要有另外一種精神。總之,面對越多人,整個神情要提得越高,才能籠罩全場。假如你沒有籠罩全場,只對著前面這幾個說,後面就亂。所以老師的特質是不容易養成的,一個精神力不夠的人,平常就無精打采的人,你做什麼事也不行,當然也不能當老師。要做老師,就是要信念飽滿,精神昂揚,你要自覺你是來教孩子的,你是要帶領孩子生命成長的,你要念茲在茲,有這樣的自我覺醒。如果你還不能夠像菩薩一樣,所謂“隨緣赴感靡不周,而恒處此菩提座”──諸佛菩薩隨著眾生的因緣而感應親切;靡不周,沒有不周到的,要不怎麼叫觀世音,怎麼說聞聲救苦呢?但他的有感斯應,救苦救難,卻不需要跑來跑去,他永遠只是端坐在菩提座上,也唯有他永遠坐在那裡如如不動,卻能應感四方無不周到恰好。一個老師教學,能做到這樣不動聲色而應感全班,應該是最高品質了。但是這很難得的,這是個理想。所以我勸老師要走動走動,遊走於教室的桌椅之間,學生的行列之間,看到哪個孩子志氣分散了,神采萎靡了,不在學習上了,你就想辦法提醒一下。不用叫全班停下來,專門教訓這個孩子。他坐姿不端,你就拍拍他的背;他出神了,你就點點他的桌子;他做小動作,你就摸摸他的頭,大家依然繼續讀書,經聲依然不斷。《中庸》所謂“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一個越不大吼大叫的老師,愈有威嚴;學生的心,很容易被威嚴的小提示所收拾,一個個孩子的心收起來了,全班的心就聚起來了。在這“用志不分,乃凝於神”的誦讀聲中,整個“氣場”便見一片厚實沉靜,祥和光明,這也是一種“師嚴然後道尊”的現象。每個孩子都是神,你以你的神帶領他的神,還有什麼不好管的呢?每個人的心篤定了,學習效果好了,老師的心靈反而受到很大的鼓舞。這樣的教學,便不是你在耗散生命,而是你在回收宇宙的能量。到了傍晚下課了,你還精神抖擻,怎麼會累呢?心態不一樣,效果就不一樣,這就叫“滴水不漏”教學法。 


不要常停下來講廢話,語文教育就要讓他 一直唸一直唸。要讓他聰明,只要讓他動口舌,口舌一直動一直動。要提升他的記憶力,也只要讓他反復再反復。要紮實文化教養,也只要讓他把一句句聖賢之言沉浸再沉浸。要包本背誦,要進書院,要成人才,也只是趁他還小的時候帶著他督導他背誦再背誦。這是天下最簡單的事了,如果連這種事都不能做的話,還能做什麼事呢?但這也可以說這是天下最艱難的事,因為一般人不知道這樣簡單就有效,大家都拼命去做繁難而無效的工作,簡單的事,他反倒做不來了。 


有個學堂的堂主和老師們說孩子總是東摸西摸、左顧右盼、兩個推來推去,有手上玩東西的,有折紙的,有畫圖的,老師管東顧不了西,管這邊那邊又出亂子,他們很累,我就讓他們用這種教學法:隔天,老師進教室二話不說,只說:“小朋友!‘子曰’,預備,齊!”每節課就這樣,一直到下課。經過兩天,有個孩子跟他媽媽說:“我這兩天讀書越讀越高興,我現在讀很多呢!”——孩子讀多了,充實了,他是快樂的。你若讓他放鬆了,他這邊動一動,那邊動一動,心靈是紛亂的,浮躁的,空虛的,他生命沒著落,他沒有安全感,他是快樂不起來的。所以我們老師要為孩子營造避風港,要為孩子營造一個靠山,老師就是他的靠山。 


我們要對人性瞭解透澈一點,你不要懷疑只教他這樣“死讀書”會不會太嚴格了呢?你該管嚴格的時候就嚴格啊,這樣該放鬆的地方才可能放鬆啊!所以我建議大課時上課,大課時下課。譬如一上課一個半小時,一下課三十分鐘,讓上課下課都盡情盡興。上課了,一讀書,讀書的強度很大,老師和學生都不會無聊,心靜下來,雖然一個多小時,但感覺很快就下課了,就好像僧人入定一樣。我看過有一個和尚說他在年輕參加打七,有一次,坐下去幾分鐘,“噹”一聲,磬就響了,要下坐了,他醒過來,問旁邊的人“今天不坐香了嗎?”一炷香大約45分鐘到一個小時,是初學打坐的一次份量,旁邊的人說:“我們坐了一炷香啦。”“不是兩分鐘而已嗎?”這叫入定,這叫“用志不分,乃凝於神”。你沒聽說讀經也有入定的效果嗎? 


你在教孩子讀經的時候,你心裡面應該想——我這樣教是愛孩子的,這經典就是給孩子最恰當的教育內容,唸讀背誦就是對孩子最適合的教育方法。你這樣的愛是很深的,孩子會感受到的。孩子是用他深沉的心靈和你的心靈相感應,而不是你表面上表現多麼呵護他,多麼尊重他。教師應該對人性有深刻的認識和把握,才有信心從事教學,這叫做“教育的心法”!在教學現場的老師要有籠罩全場的精神,所謂“全場”,包括空間的全場和時間的全場。空間的全場就是這整個教室和所有學生;時間的全場,就是這一節課一個多小時。你的精神要兩面完全籠罩,如果你萎靡了,學生就萎靡了;你如果分散了,學生就分散了。總之,這個“滴水不漏教學法”,就是:第一,經聲不斷,第二,隨時提醒。記住:寧收勿散,寧拙勿巧。提供此法給各位老師試看看,應該有效。好,謝謝各位。(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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